“說。”玄旭在書房的案後坐下，立刻朝著暗一問道，“事情怎麽樣了。”

  “陛下，中平王極為小心，並沒有留下什麽把柄，不過其中有一個姬妾為了活命，告訴屬下中平王似乎在中平城郊外有一座隱蔽的院子，他偶爾過去都不會帶上旁人，極為謹慎，她懷疑那出院子有問題。屬下已經派人前去調查，想必明日就有結果。”

  “所有家丁仆從，如今還關在中平王府之內，等找到證據若是有所牽連者，盡數斬殺。”暗一恭敬道，“至於中平王世子，屬下已經帶回，如今在那略遠一些的小院之中，陛下可要見見？”

  玄旭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道：“不見，放出消息，就說朕明日午時要在煙陽城城門之處，處斬世子，若是想要他兒子活命，就拿解藥來換。”

  “陛下。”暗一一驚，之前不是答應了容妃娘娘留世子一命嗎，如此高調行事，對待一個五歲稚子，恐怕民心不穩啊。

  “下去。”他之前假裝欽差讓府尹府尋人，至今也沒下落，方才茶茗的還言猶在耳，玄旭哪裏還顧得上這許多，揮揮手道。

  “陛下，即便是要處決世子，一日時間會不會太短，若是中平王躲得太遠沒有聽到消息及時過來豈不是不妙？”暗一想為自己陛下的聲譽做最後的努力，至少再等一日，等明日他派去的人帶來那中平城外院子的消息再說。

  “不會。”玄旭搖頭，“他恨朕入骨，想必是想親眼看著朕死去，怎麽會跑遠，一日時間足夠了。”更何況，他怕蜀繡撐不了太久了。

  “……是。”暗一無話可說，隻得領命下去。

  “玄安……玄安……”玄旭骨節分明的手在案上輕輕敲打，明日，他要親自去行刑處等他。

  煙陽城，清晨，府尹府。

  “你，你說什麽！”天氣寒冷，忍不住讓人生了懶惰之意，可聽到家丁來報，府尹隻覺得自己一下子身處六月烈日之下，嚇出了渾身的汗，“你說陛下親臨！”

  “是……是。”家丁嚇得現在整個人都在在哆嗦，說話都說不利索，顫巍巍結結巴巴道，“欽差大臣楊大人和宋將軍都過來了，必定錯不了。”

  “快，快給我更衣，朝服，快把我朝服拿過來。”一陣雞飛狗跳慌亂之下，府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前廳，那裏已經是滿院子的官兵，都是從帝都押運糧食藥材的那批，站在門口的兩人府尹認識，正是宋珩言的兩個副手。

  “府尹大人終於來了。”那站在右邊的副手瞧見他過來，冷聲道。

  府尹一時間嚇得是一腦門的冷汗，連連小意微笑。

  “大人稍等，我進去稟告。”所幸左邊的那人較為溫和，拱手道。

  “有勞將軍，有勞將軍。”府尹連忙感謝。

  不多時，那人便出來朝著府尹道：“陛下傳召，大人進去吧。”

  “多謝二位將軍。”府尹朝他們二人拱拱手，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向內走去。

  之間前廳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站著兩人，正是欽差大臣楊瀟與宋珩言二人。

  隻不過他們此刻均神色恭敬的看著中間那玄青色衣袍的男子，那男子雙手背負在身後，背對著府尹，正微微仰頭在看掛在中堂的那副字畫。

  府尹心中一緊，立刻撲通一聲跪下，高聲道：“微臣陸高進，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許久鬥不見回複，路高進等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正中間的男子，發現他依舊負手而立，並沒有轉過身來。

  宋珩言發現他的小動作，立刻喝斥道：“沒有陛下旨意就敢擅動，大膽！”

  路高進一個哆嗦，立刻連連求饒道：“陛下饒命，微臣……微臣第一次朝見龍顏，內心惶恐至極，陛下恕罪啊。”

  “你這畫，是誰畫的？”中間男子正是玄旭，此刻終於回過身來，淡淡問到。

  “啊……”路高進一愣，心中忐忑不安道道，“這是內子所畫。”

  這幅畫其實說不上好，甚至可以說畫技粗糙拙劣，陛下卻突然問起，路高進著實有些摸不清頭腦。

  他出生低微，與他夫人相識於微末之時，兩人多年來感情深厚為煙陽城人人稱道。為官之後，他夫人終於不用再操持家務，可以弄些閑情雅致的玩意兒消遣時間，這幅畫就是他夫人第一次所做，雖然粗糙拙劣，他卻視若珍寶，恨不得炫耀給所有人看。

  玄旭點頭道：“江南此次天災，你做的不錯。”

  誇獎突如其來，路高進簡直都懵了，他原以為陛下這次是來興師問罪的呢，畢竟雖然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幾乎完美的應答，但是洪災瘟疫，依舊死了不少百姓。

  “天災來勢洶洶，非人力可抗衡，你這樣已經很好了。”這段時間玄旭派暗衛查過路高進，他雖然已經是四品官，卻依舊清貧，府中家丁唯有三四個，這偌大一個府尹府也是官中產業，與他私人無關，在煙陽城內口碑極好，“起身吧。”

  “謝陛下。”路高進又是緊張又是欣喜的咽了口口水，慢慢起身，就方才那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心情大起大落，如今起身，雙膝都有些發軟。

  小心翼翼的抬眼望去，卻整個人都如遭雷擊一般愣在原地，許久，才仿佛剛剛找回聲音一般，道：“方……方公子！”語氣裏是說不出的巨大驚訝，之前玄旭假裝欽差讓他尋人的時候，並沒有以真實麵容相見，是以對玄旭的印象還停留在城門處的那次見麵。

  楊瀟與宋珩言聽見路高進的稱呼都不禁眉頭一皺，可見陛下並沒有什麽反應，於是也聰明的並不作聲。

  他們二人其實也是昨日下午才知曉陛下稱病是假，借機出宮是真，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知道事情原委的他們則是巨大的惶恐與憤怒。

  惶恐於陛下如今身在煙陽，身邊守衛薄弱，憤怒則主要是宋珩言，當初榮妃幾句話讓他找回本心效忠陛下，他內心其實對於蜀繡是有感激之情的，如今得知中平王狼子野心，同時還害了容妃，自然是怒不可遏。

  “好久不見。”玄旭點點頭，坐在上座那寬大的太師椅上，算是承認了當初喬裝的身份。

  路高進能從一個農家孩子靠自己爬到四品府尹的位置，自然也是極為聰慧的。

  陛下原本應該在帝都皇宮內養病，卻突然出現在此處，又聯想到隔著不遠的中平王突然被扣了一定謀逆的帽子，王府被圍，世子被聽聞被陛下的暗衛帶走，中平王如今也下落不明，就知道自己這是淌進了皇家爭鬥之中。

  玄旭瞧著他神色變化，卻懶得管他是在想什麽，道：“替朕在城牆之外搭一個台子，朕午時要用。”

  “是，敢問陛下，是個什麽台子。”府尹心裏有些迷糊，搭台子，莫不成是戲台子，難不成陛下這時候還有心思聽戲。

  “殺人的台子。”玄旭嘴角勾出一個弧度，語氣卻森然陰沉。

  路高進心中猛的一跳，不敢再多問，立刻領命匆匆離去，心頭的不安卻漸漸滋生，他心中有隱隱有一個預感，今日怕是要發生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時間流逝的很快，城牆外的台子飛快的成型，加之玄旭有意的放出消息，幾乎滿城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陛下親臨煙陽，將於今日午時，城牆之外斬殺謀逆的中平王世子。

  滿城嘩然，中平離煙陽不遠，中平王府近日發生的巨變他們也有所耳聞，此刻猝然聽到這麽勁爆的消息，幾乎滿城的百姓都蜂蛹而至。

  待到午時將近，玄旭到時，幾乎已經圍了成千上萬人，抬眼望去，滿是黑壓壓的一片。

  “你們看，那是府尹的馬車。”突然有人驚呼出聲，漸漸地，越來越多的百姓注意到了那被眾多士兵圍繞，緩緩從城內而來的馬車。

  “不對，府尹沒有乘坐馬車，他騎馬跟在馬車之後。”

  “那是兩位是欽差大臣楊瀟，和宋珩言宋將軍當日他們壓糧入城，我有幸見過一麵。”

  “連他們都隻能騎馬跟在後麵，那這馬車上坐的……難道真是陛下？”

  “一定是陛下……”

  “可不是說陛下重病，在宮內靜養嗎？”

  “你怎麽說話呢，盼著陛下重病嗎。”

  “不敢不敢。”

  百姓知恩圖報，知道是陛下派了使者前來，才使得富商放糧，讓他們得以有糧食充饑，熬到如今，楊瀟與宋珩言送來大批糧草藥材，江南如今除了在集中營的瘟疫病人，已經與平日裏並無二致，況且瘟疫雖然沒有根治之法，但也已經沒有再蔓延，對於陛下自然都是感恩戴德。

  馬車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向前，所經之處，所有人都自覺讓開，終於，在台前停下。

  宋珩言下馬，上前撩開簾子，一時間，百姓皆屏氣凝神，翹首以盼。

  隻見一男子著玄青色衣袍，薄唇微抿，緩步走向台上，最後站在正中間。

  不過是最普通的衣袍布料，穿在他身上卻恍若熠熠生輝，男子俊美無瑕恍若天神，百姓不再猜測他的身份，他隻是簡簡單單站在那裏，就讓所有人臣服敬畏，宛若天地之主，煌煌威嚴不可侵犯。

  眾人如潮水般跪倒，山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