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此話，立刻向薑老看去，見他點頭應證了謝老爺的話，一下子掀起了更大的喧嘩，尤其是那陶百兩，原本眼中已盡是被狠狠打擊的灰敗，如今卻突然一下子明亮起來。

  謝老爺也不著急，慢悠慢悠的踱步回了主位上坐下，接過家丁端來的茶慢慢品著。

  過了許久，眾人才漸漸安靜下來，謝老爺眼神掃過，放下茶杯，道：“諸位既然安靜下來了，那本老爺我就繼續說。其實想必大家也都有所猜測了，皇商的要求，便是要捐糧，將自家囤積了糧食盡數分給百姓，撐過十日，哦不對，如今隻有九日了，九日之後陛下從帝都運來的糧食將會抵達煙陽城。”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姓謝的突然轉了性子，果然與他們之前猜測的相同，隻不過這九日十日都是他一張嘴瞎說的，要是他們分了糧，九日之後糧隊未到，又該如何。

  “謝老爺。”正有人想著，就有人站起來問道，“若是九日之後糧隊未到又該如何，謝老爺可是得到了什麽消息？”

  謝老爺搖搖頭不屑的看了一眼那人，道：“你可以不相信，但我想在座的，有的是人願意去賭。”

  那人被話一堵，霎時間說不出話來，可謝老爺說的沒錯，商人行商本就是一場賭博，而如今若是賭輸了，不過高價買糧或是離開煙陽，可若是贏了……如此賭注，即便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也值得一試。

  “謝老爺，你方才說，皇商的名額，隻有兩個了。”下定了決心，立刻有人注意到了謝老爺方才所說。

  “當然，不然你以為你們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人人都成為皇商嗎，你以為是路邊的野花嗎人人都能采。”謝老爺睥睨他一眼，頗有一種看著後輩的優越感。

  蜀繡想想他昨夜害怕到瑟瑟發抖的慫樣，再看看他如今罵起人來還一套一套的樣子，忍不住覺得有趣。

  “在下自然不會這樣認為。”那人連忙擺手，道，“隻是不知，該如何選出那兩個名額。”

  此話一出，眾人都直勾勾的盯著謝老爺，眼神就跟看這個沒穿衣裳的漂亮小妾一般火熱。

  “很簡單，糧多者得，糧食越多越好。”謝老爺言簡意賅。

  可眾人聽聞此話，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喜的自然是經營糧食的商戶，他們本以為自己財力在這煙陽城種排不到號，極大的可能根本不會獲得皇商的名頭，可沒想到竟然是用糧食多少來比，那自己可就有了很大勝算。畢竟別的人家再富有，也不會比就是吃這碗飯的自己家有更多糧食。

  而發愁的自然便是如陶百兩之類，財力雄厚，家中餘糧卻不多的富商，畢竟他們這種人家，食材都需要當天采買，越新鮮越好，即便是因為天災如今囤了一些，卻依然不能與旁人相媲美。

  “謝……老爺，皇商事關重大，應該綜合考慮眾多因素，比如在煙陽城的影響力，涉及的經商範圍，家人之中有無犯罪前科等等，怎麽能單單憑借糧食多少就決定呢。”陶百兩臭著一張臉道，若不是勢比人強，他怎麽會如此低聲下氣的和這個姓謝的講話，真是莫大的恥辱。

  謝老爺滿意的看著自己多年的死對頭的臉色，覺得心情無比舒暢，今日怕是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姓陶的，你亂說什麽。”還來不及等謝老爺有所反應，就立刻有人站起來指著陶百兩的鼻子喝罵，在場眾人很快都認出了他，煙陽城中最大的糧鋪，懷安坊的掌櫃。

  怪不得言辭如此激烈，畢竟在場的人中，若是論財富他可能隻能算得上中上，可若是比糧，他絕對是第一。

  “安柏林，我覺得陶掌櫃說的有道理。”一個一直坐在一邊一聲不吭的嬌媚女子突然也開口道，“謝老爺，皇商事關重大，若是單純比糧食多少，怕是有所偏差。”

  “怎麽，沈老板也要插一腳？”見這個女子發話，安柏林明顯有一些忌憚，雖然語氣依舊不是太好，但明顯弱了許多。

  “想不到這沈珍珠今日也會發話。”見這個女子說話，眾人不禁都有些按耐不住，低聲竊竊私語，“她不是最不喜歡爭權奪勢嗎。”

  “蠢，以前她不搶，那是因為她看不上眼，你還真以為她是不爭不搶嗎，你以為她這麽大的家業都是哪裏來的。”

  “就是，如今可是皇商的位置，她若是再冷眼旁觀，就不是清高，是傻了，你覺得她傻嗎？”

  “那……那肯定是不傻的，要是她沈珍珠傻，這煙陽城我看也沒幾個聰明人了。”

  見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不小的騷動，蜀繡蹙眉低聲問身邊一直垂手恭敬的家丁，“這女子是誰？”

  這家丁就是謝老爺怕玄旭與蜀繡不認識人，特意派來給他們講解的，之前一直在介紹，見她提問，連忙道：“這人名為沈珍珠，年三十整，不曾婚配，是八年前不知從何處來到煙陽城，無人知她身份底細，老爺當初也派人查過，但一無所獲。做生意的頭腦與手段極好，白手起家，八年的時間隱隱有了煙陽第一富商的名頭。”

  “這麽厲害。”蜀繡摸摸下巴喃喃自語，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瞥了玄旭一眼，故作漫不經心道，“長得還挺好看。”

  這句雖然有試探的意思在，但說實話，沈珍珠一襲紅衣，張揚嫵媚，一點都看不出已經三十歲，便是說她二八少女估計相信的也大有人在。

  玄旭失笑，自己不過就是多看了一眼，竟吃醋了，這幅樣子還真是……讓他喜歡的緊，若不是還有旁人在場，他真想將這個小醋壇子摟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力行證明所有人在他眼裏都不及她半分。

  見玄旭不過是低笑一聲，卻沒有出言反駁，蜀繡更氣三分，扭頭繼續朝著場內看去。

  他們隻不過一轉頭的功夫，場內卻已經吵的不可開交，商人重利，他們本就隻是因為有利益糾纏不願意撕破臉皮，可如今麵對這樣的誘惑，哪裏還管得了麵子不麵子的。

  “你們……你們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說這句話的是梁家店的掌櫃梁天，他自然是與懷安坊的安柏林一夥，可沈珍珠言辭凜冽，他明明氣的不行卻依舊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隻好來了這麽一句。

  至此，煙陽城最大的三家糧商，懷安坊與梁家店都在了，而三娘鋪，其實是玄安的產業，由李三娘掌管，自然不曾來此。

  而陶百兩有了沈珍珠這麽一個神隊友，自然是容光煥發，說話底氣都足了不少。

  “你們放肆，密旨上明明白白的都寫了，糧多者可為皇商，難道你們是要抗旨嗎？”安柏林知道若是呈口舌之快，自己和梁天加起來再乘個二都不是沈珍珠都對手，再爭吵下去不過是徒增羞辱，索性放了大招，直接一頂抗旨的大帽子扣了下去。

  果然，陶百兩瞬間臉色一白，指著他們到：“你們休要信口胡謅，這麽多人在場，我……我……我陶某何曾抗旨。”

  而沈珍珠卻沒有看他們，而是死死盯著謝老爺的臉，其實她一開始也以為自己完全沒有了希望，可後來看陶百兩與安柏林爭吵，而謝老爺不僅沒有阻攔，甚至還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

  心念一轉，才試探出口，以她對謝老爺的了解，若是貴人讓他辦事，他必定做的盡善盡美，如此一來即便有三個皇商，他也已經隱隱成了皇商之首，地位自然不同凡響。

  可如今他們吵鬧到如此地步，傳到了貴人耳中，說不定會怪他辦事不利，可他不僅沒有阻止甚至還偶爾露出一些沉思的意味，讓人感覺他對陶百兩所說似有認同。

  這讓陶百兩就跟打了雞血似得吵的更來勁，而安柏林與梁天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自然不肯放開在他們眼裏已經唾手可得的皇商位置。雙方唾沫橫飛各執一詞，場麵極為熱鬧。

  “陛下有此聖旨，主要還是因為心係百姓，想要度過這九日危機，可如今的情況，即便是懷安坊與梁家店所有的糧食加起來也抵不過九日，如此一來，豈不是令陛下失望。”沈珍珠試探道，“謝老爺身為第一皇商，不知可否有機會與宮中貴人商量一下，我等也想為百姓為陛下略盡綿薄之力。”

  聽著沈珍珠的話，安柏林與梁天雖然心有不甘，但卻無法反駁，因為確實，他們兩家的糧食加起來也並不能度過十日。

  “這……”謝老爺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不敢再拖延，像是被沈珍珠的話打動了一般，沉吟道。

  沈珍珠一瞧這樣，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這謝老爺一定和貴人另有計劃，甚至很有可能，這貴人如今就在看著他們。眼神看似無意實則淩厲的掃遍全場，最終在屏風處停下，在場可以藏人又可以看遍全場的最佳位置，也隻有此處了。

  蜀繡一直都注意著沈珍珠的動作，見她眼神在屏風處頓了頓，哪怕隻是極為微小的動作，卻依舊被她捕捉到，朝著玄旭輕聲道：“看來她是發現我們了，好聰明的女子。”

  “能在煙陽城這種富饒之地成為首富，且隻用了八年時間，自然不會是簡單人物。”玄旭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蜀繡分明聽到了那一絲夾雜著的欣賞。

  蜀繡何曾聽過他如此提過別的女子，即便知道自己這醋意來的莫名其妙，可依舊還是控製不住，在黑紗下哼哼瞪了一眼玄旭，嘟著嘴自己跟自己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