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濃雖然昨日一早才到了院子，但也早就聽三老提起過幾次蜀繡的師父，況且他本人服下的那顆“洗髓丹”正是雲舒煉製，作為服用者，他比誰都清楚這丹藥的逆天之處，當下肅容道：“覆蓋整座大山的陣法即便是我如今也很難完成，做多不過覆蓋一片山穀，如何能與你師父相比。”

  “哎，沒事啦沒事，比不過他很正常。”蜀繡聞言混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她本來就沒想過有人能比她師父還厲害的，然後又有些小得意的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是怎麽讓這個謝大坤就範的嘛，我告訴你……”

  玄旭就這樣冷眼瞧著她與陳硯濃興致勃勃的講著昨天的事，體內的暴戾陰冷有些不受控製的慢慢滿溢出來，神情控製不住的陰冷。

  “原來如此。”陳硯濃聽完蜀繡的講解，點點頭道，“但我還有一事不明，這謝大坤瞧著傻憨傻憨的，但既然能將家業做的那麽大，實則也極為精明，他就不怕他這邊放了糧，後腳你們就跑了。”

  蜀繡聞言更興奮了，一把緊緊摟住玄旭的胳膊，道：“這就要誇誇我的親親夫君了呀，他早就準備好了一道空白密旨，昨日在去謝老爺房間之前，我們先去了他的書房，將密旨寫上了字。”

  玄旭有些愣神的看著攬住自己胳膊的女子，還有她那還不掩飾赤、裸裸炫耀的語氣，心中那幾乎控製不住，像野獸般幾盡破籠而出的暴虐氣息，突然平和下來。

  “密旨上寫了封前三個捐糧之商為皇商，同時日後得官府庇護，所經營產業可優先與官府合作。”蜀繡得意的朝陳硯濃挑了挑眉，那臉上就差寫著“你看，我親親夫君厲不厲害，快誇他快誇他。”

  “公子，當真是好計謀。”陳硯濃歎服道，那謝老爺想必是連夜去了府尹處，確認了這密旨為真，才豁出去賭了一把。

  士農工商，商人雖然均是家大業大，但社會地位一直都是最低的，若是能因此與官府有一些關係，即便是要送出全部糧食，但隻要能換的一個皇商的名聲，也是非常值得的。

  “好計謀是好計謀啦，不過我看即便是謝家把自家糧食都拿出來，也不過抵了這滿城的人兩三日生計，後麵還有九日呢。”蜀繡癟了癟嘴，有些憂愁，其實這謝家的糧食實在已經不少，隻不過再多的糧食也抵不住這嗷嗷待哺的滿城百姓啊。

  “夫人不必為此擔憂，隻怕公子已經有了對策。”陳硯濃此話雖然是對著蜀繡說的，但眼神卻一直盯著玄旭。

  “啊？”蜀繡聞言有些不解，玄旭之前隻講到今日放糧之事，不曾與她提過之後的打算。

  “既如此，不如你來說說看，我的對策是什麽。”玄旭清冷淡漠的聲音從鬥笠下傳出來。

  “這謝老爺雖然麵上信了你們的話，但他能做到今日這地步，必定無比精明，應該是你們身上有什麽地方讓他看出了身份可能與官府有關，才會答應的如此之快。”陳硯濃麵對玄旭也毫不退縮，隻略一思索便侃侃而談，“我猜他原本假裝相信你們的話不過是想暫時報名，可後麵你們拿出的那道密旨，他應該連夜去找府尹大人確認過真偽，今日一早才會如此賣力。”

  “繼續。”玄旭對他的分析不置可否，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而同時我認為，密旨上還有兩個皇商的名額，他既然賭了這一把，一定會努力做的更好，他的性格幾乎人盡皆知，突然有了如此大的轉變，別的富商聽聞一定會派家丁前來打聽。”陳硯濃道，“若是我，便邀請所有煙陽城有頭有臉的富商前來，讓他們爭奪這兩個名額。”

  “如此一來，僧多肉少，其餘富商一定豁出家底散盡錢糧來爭奪這唯二的兩個皇商名額，而不會有所隱藏，如此一來，十日之危可迎刃而解。而且謝老爺作為組織者，即便三個都是皇商，日後地位一定也會更加不同。”陳硯濃頓了頓，含笑道，“不知公子，我分析的可對。”

  “幾乎全對。”即便是一直看他不爽的玄旭，也不得不讚歎，從這些蛛絲馬跡就能判斷出自己幾乎全部的計劃，即便是沒有陣法造詣，入朝為官也將是一帆風順。

  蜀繡一臉震驚的看看陳硯濃，再看看身邊的玄旭，甚至看了看那看著圓滾滾肉嘟嘟傻憨傻憨的謝老爺，忍不住淚流滿麵……

  原來從頭到尾，隻有自己一個人傻乎乎的真的以為他相信了自己隨口胡謅的什麽觀音使者，原來人家相信的根本就是那一道密旨。

  突然衝擊心靈的挫敗感是什麽鬼啊……

  “幾乎？”雖然聽出了玄旭對自己難得的讚賞，但陳硯濃還是皺了皺眉，又仔細回想了一下事情前後，可依舊想不到究竟漏下了哪裏。

  玄旭並沒有給他解釋的興致，可是卻耐不住蜀繡一直挽著自己的胳膊哀求：“陳穀主都分析的那麽好了，到底還有哪裏不對啊，你快說嘛快說嘛～”內心的好奇完全被陳硯濃精彩的分析勾了出來，得知竟然還有所遺漏，蜀繡忍不住百爪撓心。

  玄旭拗不過她，值得開了尊口道：“他們雖然會豁出家產爭奪這兩個名額，但這謝家已經是煙陽城最大的富商，連他們家的糧食都隻能抵過兩三日，其餘人家的便是兩戶加起來，估計也很難撐過十日。”

  “啊，那怎麽辦，不如再下一道密旨，把皇商增加到六個，不然七個也行。”蜀繡連忙道。

  “你以為皇商是路邊的白菜啊。”玄旭忍不住道。

  “那怎麽辦。”蜀繡兩個小手指戳啊戳的，有些無辜的眨巴著自己水汪汪的桃花眼。

  “整合。”玄旭一字一頓，這是他策劃了很久的事情。

  江南富饒，煙陽與武陵兩城商戶遍地，本應該互利合作，共同發展，可商人之間勾心鬥角，一直沒有一個正規的組織管理與監督，玄旭雖然一直有心促成此事，但耐不住登基以來朝中事務繁多，還有一個赫桐要對付，實在是騰不出手來。如今陰差陽錯到了江南，他自然不願無功而返。

  “名額僅有三個，可僅煙陽一城，商戶又何止上百。”玄旭抬頭望去，已經看到了許多家丁打扮的人出現在謝老爺粥棚的附近，“不如借此機會，將他們整合在一起，成立一個皇家商會，凡是商會之內的成員，盡皆受朝廷庇護，享皇商名譽。”

  “不過既然得了好處，自然也有所要求，商會內成員，若是豐年則無礙，若是災年，賦稅需提三倍，以支援受災之地。”

  陳硯濃一向溫和的眼中閃過一絲暗芒，三倍賦稅，聽著很多，可首先隻有災年才需要提升賦稅，若是國泰民安則不需要增加賦稅，而如此災年畢竟是極少數。

  其次，受朝廷庇護，幾乎九成九的商戶都需要運貨，以往路過一些“特殊地段”，都需要上繳數量不菲的保護費換得平安，可若是有了朝廷庇護，那些山匪流寇隻要不是亡命之徒，動手的時候估計都得好好掂量掂量，這裏省下來的錢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但這一切，都比不上最後一條，享皇商名譽。士農工商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可若是冠上了皇商的名頭，自家後輩子孫就可以參加科考，走上仕途，這對整個家族來說都是一個不可拒絕的誘惑。

  “那還不是多了許多皇商的數量嘛。”蜀繡嘀嘀咕咕委委屈屈。

  玄旭聽著她那可憐兮兮的小聲音，幾乎都能想象到她鬥笠之下傲嬌的翹的老高的嘴，剛剛淩厲的眼神慢慢柔和下來。

  “夫人，這可不一樣。”想不到這次竟然是陳硯濃替玄旭反駁了自己，蜀繡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這兩個人不是從來都不對付的嘛。

  “若是單個的皇商，數量自然不能太多，可若是朝廷組織成立的商會，雖名為皇商，但其實還是在商會之下，受朝廷統一組織管理，如今雖然隻有這一個災年三倍賦稅的要求，但日後若是真有需要的時候，讓他們出力出錢，他們習慣了享受朝廷庇護，為了保有特權，必定還是會妥協的。”

  陳硯濃說著對玄旭的忌憚越來越深，原本極為不利的局麵，可在玄旭的手中，隻因為一道密旨，便完全翻盤，估計接下去所有商戶為了進入這個組織都會大大出力。

  如此一來，不僅解決了十日之憂，還統一了江南商戶，並且日後若是遇到國庫空虛天災人禍之類，他們都會積極出力，可謂是一石三鳥之計。如此心性謀劃，怪不得當初能隱忍多年，最後一舉稱帝。

  ……

  當日下午，謝府。

  謝府正廳，如今坐了烏泱泱近百人，都是煙陽城內有頭有臉的商戶。

  “沒想到竟還有這麽多商戶不曾離開煙陽城。”蜀繡站在屏風之後，見到這麽多人不禁有些驚訝。

  “他們的產業勢力人脈幾乎都在煙陽城，像他們越是地位顯赫越是盤根錯節，若是要離開，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因此不到最後一刻，自然不會放棄這打拚了多年的地方。”玄旭深知人性，解釋道。

  “那二位使者，我就先出去和他們說一說那事。”謝老爺略彎著身子，站在他們邊上，恭敬道，見玄旭微微點頭，忙從屏風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