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地牢，夜已深，蜀繡想了許久脫身之法，卻依舊無可奈何，無奈之下，隻好打算先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再說，至於晚膳倒是豐富，不過怕裏麵混了三陣散，想著那老者痛苦的模樣，她一口也不敢動，如今已經有些饑腸轆轆。

  可蜀繡好不容易克服了饑餓終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突然又被一陣哀嚎聲驚醒，原是對麵牢房內老者的三陣散又發作了，這是第三次，比第二次痛上十倍，老者極力壓製，頭上青筋根根暴起，瞧的蜀繡都為他捏一把汗。

  “喂，我白日裏扔給你的藥，你倒是試試啊。”蜀繡急得直跺腳，這三陣散痛第三陣痛苦，據說如骨裂淩遲一般，還是全身上下一起並且長時間的骨裂淩遲，尋常人怕是第一刻就受不了咬舌自盡，這老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毅力驚人，可看他這樣，蜀繡生怕他一激動也咬舌了，帶著寶藏的秘密一起死去，那她簡直哭都沒地方哭去。

  老者已經痛的意識模糊，聞言隻憑著直覺朝白日裏自己打落藥瓶的方向爬去，摸索了許久終於哆哆嗦嗦的摸到，趕緊倒出一把，囫圇吞進嘴裏。

  大蒼山出品，必屬精品。

  這藥見效極快，大約幾個呼吸的時間，老者的呼痛聲就弱了下去，再過一會兒，竟然能掙紮著靠牆坐起來了。

  “竟然當真有效。”老者極為驚詫，這三陣散名氣極大，就是因為一般的止痛藥根本無效，次藥竟如此有效，還見效迅速，如今雖還有疼痛，可完全在他忍受範圍之內。

  “不痛了嗎，不痛就好。”蜀繡鬆了一口氣道。

  老者忽然發現，此藥不禁止痛，自己體內竟然還有一股久違的暖流產生，是早就被三陣散消磨完的內力，如今也重新出現，不禁欣喜若狂。

  “小娃娃，此藥珍貴非常，你何以給我。”如今知道這藥的珍貴恐怕還在自己想象之上，老者眼神莫名，道。

  “你還沒告訴我寶藏在哪呢。”蜀繡聽了這話，有些激動，道，“這下你該相信我真是京城來的了吧，我和抓你的不是一夥人。”

  老者罕見的沉默了，若是這藥隻能緩解痛楚，他一定還是會以為這是他們設下的計謀，故意讓她接近自己，獲得信任。

  可這藥竟然還激發了他的內力，他比誰都清楚，這洞穴的主人付出了什麽代價，才得以用玄鐵將他禁錮在這地牢，再給自己下了三陣散慢慢消磨自己內力，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武功恢複的。

  這樣看來，這小娃娃，真不是他們的人，可她嘴裏說的什麽寶藏都是他瞎編的，什麽京城不京城，國師不國師，他一個字都聽不懂。

  “小娃娃，我真不知道那寶藏的事情，都輸我瞎編的。”老者第一次說了實話，可蜀繡哪裏肯信他，隻覺得他還是不願意告訴自己實情。

  氣急了道：“你這老頭好沒道理，我如此對你，毫不吝嗇，你竟還不相信，到底要如何才好。”

  那老者一生最愛打趣逗樂，一張嘴皮子利利索索，可如今卻頭一次恨自己太過嘴碎，就不該剛剛為了尋開心就編瞎話框她，如今說了真話她卻不信了。

  “小娃娃，你……”

  “行了行了。”蜀繡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不用想法子框我。”

  說著竟是背過身又回了那平板床上，還賭氣似的把被子蒙上了臉。不過說來，這地牢不別的不行，這床榻被褥還是幹淨柔軟，甚至有一股曬過太陽的味道，蜀繡睡著倒也舒服。

  “哎……”老者張張嘴還是想喊她，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又熄了聲音。

  可蜀繡翻來覆去的確睡不著了，沉默許久，猛的坐起身來，直勾勾的盯著那老者道：“我該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呂梁。”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呂老現在就是這狀態，自己告訴不了她想要的蜀繡的情況，但一個名字還是可以的，況且他還是很期待蜀繡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震驚的表情。

  不過他總歸是要失望了，蜀繡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就繼續沉默了。

  “你，沒聽說過我？”呂梁極為驚訝，又像是自己考了個好成績等著大人讚歎誇獎，結果對方卻波瀾不驚毫無反應，真真是失望極了。

  “你很有名嗎？我為什麽要聽說過你。”蜀繡見他鐵了心不願意相信自己，對他也不在熱絡，淡淡道。

  “我呂梁可是……”老者語氣激動，可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如今的處境，又黯淡道，“不曾想不過十餘年光景，江湖就已經忘記我了。”

  這樣說來，他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已經有七八年了，蜀繡暗暗想道，難道，他真的不是他們要找的國師手下。

  其實這事也怪不得蜀繡，她年初剛下山，下了山就直接入了皇宮，哪裏聽說過江湖上的事情，而當初在大蒼山上，她也幾乎不下山，不與世俗接觸，沒聽過這老者的名頭極為正常。

  可這老者並不知曉此事，他見蜀繡腳步輕盈，應當是武功極好，想來定是江湖人士，卻不曾聽說過自己，不由得悲從中來。

  蜀繡見他像是受到了打擊，一下子蒼老頹廢不少，又想著他在這地方竟受了那麽多年苦痛，倒也生了三四分不好意思，道：“我一直和師父生活在大蒼山上，消息不通也是正常的，你不必難過。”

  老者看她一眼，有些淡淡的哀怨，想當年自己幾乎憑名字就可止小兒半夜啼哭，如今卻淪落到要蜀繡這個小女娃來安慰，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你要不和我講講你的光榮事跡吧。”蜀繡反正也沒了睡意，索性起了聽故事的心思，“讓我也崇拜崇拜你。”說不定講著講著就對我有了好感，就把寶藏的秘密告訴我了，蜀繡心裏的算盤打的劈裏啪啦響。

  可呂梁卻板臉使了小性子，道：“不講！”

  他是什麽身份，連這洞穴主人都奈何不得自己，隻能用玄鐵綁了自己再用三陣散慢慢抹掉自己內力，這麽多年也不敢殺了他，他怎麽可能去給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娃講故事。

  蜀繡倒也幹脆，聞言不吵不鬧，隻淡淡一挑眉，道：“那你把藥丸還我。”

  呂梁沉默，大魔頭嘛，能屈能伸見風使舵對他們來說都是極好的褒義詞。

  “我的人生，說來話長……”呂梁聲音飄忽，想來是回憶起了那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

  “那就長話短說。”蜀繡毫不猶豫的打斷他，道，“挑重點。”

  她上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流水賬。

  “都是重點！”老者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被打破，怒道，“小小女娃，根本不知道老夫的人生有多麽精彩！處處都是重點！”

  “嘁～～”蜀繡不屑，“你再厲害有什麽用，如今還不是被關在這裏。”

  “你，你……”老者指著蜀繡怒氣衝天，卻說不出話來，就在蜀繡以為他要氣抽抽過去的時候，呂梁又深吸一口氣，道，“這都是老夫當初被他們暗害的！他們打不過老夫，就設計在我經過的路上設伏，不然我何至於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害你？”

  “如何害得你？”

  “為何要害你？”

  “你這小娃娃問得倒挺多。”呂梁道，“不過這還是說來話長……”

  蜀繡這次起了興致，沒再打斷他的話，安安靜靜的聽著。

  地牢昏暗，不分晝夜，隻有幾盞油燈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的亮著，呂梁的聲音清淡平靜，細細聽，又夾雜著極淡卻極深的恨意。

  蜀繡聽了個故事，一個很長的故事，一個很長又很精彩的故事，一個很長很精彩也很狗血的故事。

  呂梁，今年五十八歲，四十年前，自己背著個小行囊從家鄉出發，打算闖蕩江湖，成為一代名滿天下的大俠。

  不過大俠顯然並不好當，至少呂梁就敗在了第一步，拜師學藝。

  一個合格的大俠，必定是武功很好的，可他已經十八，根骨已定，資質不佳，根本沒有人願意收他為徒。

  他無奈之下，隻能自己東拚西湊的瞎學一點，可學了十年也毫無寸進，心灰意冷之下覺得此生毫無出頭之路，就想跳崖自盡，沒死成，還狗血的撿到了一部魔道秘籍。

  魔道，另辟蹊徑，不修筋脈，修肉體，內力存於肉身之中，對修煉資質沒有要求，且修煉速度極快。

  但魔道之所以為魔道，就是因為其修煉方法詭異，到一定階段，就需要吸收別人內力，來提升自己功力，而被吸食之人，自然是筋脈禁斷而亡。

  呂梁吸食功力的第一人，是一個名門正派的俠士，那時候他已經因為狠不下心，已經整整三年毫無存進，心中焦急如焚，因此見到那道士用下流手段殺害了一個平民女子時，終於下定了決心。

  隻是沒想到此人竟然還是一個大派掌門的兒子，這一下，掌門大怒，下了血本通緝於他，為了生存，也為了提升功力，麵對來殺自己的人，呂梁秉持著不浪費糧食的信念，一個不落的全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