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城門口救人
作者:栗栗佳      更新:2021-05-08 14:07      字數:3474
  “老人家,我瞧著岸邊那麽多船隻,怎麽不見船夫啊。”蜀繡上了船,有些不安分的問到。

  “他們啊。”老船夫今日拉了那麽多人,比得上他之前好幾日的工錢了,心情也好了一些,答道,“如今煙陽那麽亂,他們能走的都走了,隻有我年紀大了,生在煙陽長在煙陽幾十年,也不想動了。”

  “老人家,現在煙陽真有這麽亂嗎。”蜀繡皺眉,這情況比她與玄旭想的可要嚴重許多。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安。

  老船夫搖搖頭,“隻是感染瘟疫的人越來越多,之前的颶風帶來了洪災,搞得人心惶惶。”

  “煙陽當地的官員就沒有什麽措施嗎?”這次是玄旭開了口。

  “颶風來後洪水泛濫,莊稼幾乎都被毀了,剛開始家家戶戶都有些存量,情況倒也算還行,可慢慢的,自家的糧食都被吃完了,人們就去買,原本一升米隻要二十文,後來就要五十文,一百文,再後來,有錢鬥買不到了。”老船夫聲音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餓的不行的時候,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被活活餓死。

  “後來,煙陽府尹終於開倉放糧,雖然沒人領取的分量都極少,但慢慢總算熬了過來,可還是有許多人,死在了洪水,死在了開倉放糧之前。”

  “再後來,水慢慢退了,大家都以為要好起來了,可卻莫名其妙生了瘟疫,最初是幾個人發熱,都沒當回事,抓了幾副藥吃,卻一直下不去,有一天早上,就再沒醒過來。”

  “漸漸的,從幾個到十幾個,再到幾十個,等官府重視起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上百個,這還是確認的。”

  老船夫的聲音極為蒼涼悲愴:“我的兒子就是死在了洪水裏,就是在這條河裏被衝走,到現在屍骨都沒找到。”

  “孫子感染了瘟疫,如今還關在城裏集中治療的地方。”

  “老婆子好幾年之前就走了,就埋在這河邊,如今隻留下我一個老頭。”

  “我也不想走了,若是孫子治不好了,我就在老婆子邊上挖個大點的坑,把自己和孫子一起埋在這河邊,也算是和我兒子埋在一起,一家人團聚了。”

  蜀繡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天災麵前,人力有時候就是那麽渺小。

  “姑娘不用自責。”看出她的心思,老船夫反而勸她,“生死有命,怨不得人。”

  “隻是不知道朝廷派來救援的大夫什麽時候來,我的孫子才五歲,小小的一個,可愛極了。”老船夫說起他孫子,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若是來的快些,說不定他能得救。”

  “老人家,你孫子會沒事的。”蜀繡鄭重道,不知道是說給老船夫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那就多謝姑娘了。”老船夫和善的笑笑,“到了。”

  他在這河上擺渡多年,講話的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到了對岸。

  蜀繡想了一下,本想直接給一塊銀元寶,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還是掏出幾塊碎銀子遞過去。

  老船夫剛一接到手上掂了掂,就連忙擺手道:“姑娘,你給的太多了。”

  “老人家,你留好了,等你孫子回來,多買些好吃的給他補補身子。”蜀繡道。

  聽見這話,老船夫不再推辭,有些感動道:“多謝姑娘。”

  這次再出發的時候,不論是玄旭還是蜀繡,心裏都有一種悶悶的感覺,壓的他們心裏緩不過氣。

  掛著煙陽牌匾的高大城樓遙遙在望,他們幾乎不眠不休趕了半個月的路,終於到了此地。

  還沒進城,就感覺到城中一片荒涼哀嚎之聲,時不時有人腳步匆匆,麵上蒙著白布,抬著擔架疾步來去,無暇顧及其他。

  這類人,往城內去的,擔架上的人大多還有動靜,“嚶嚶呀呀的叫著”,而往城外去的,都一動不動,攔了個人問話,才知道都是送去城外亂葬崗就地焚燒掩埋,防止瘟疫滋生的。

  帝都的國泰民安,繁華熱鬧,與這裏一片兵荒馬亂成了再鮮明不過的對比。

  “先去府尹府邸。”玄旭皺眉道,他要先問清楚具體情況,再做打算,除了瘟疫,他此行目的一直都是那一批寶藏。

  可這邊剛要動身,就見蜀繡臉色一變,猛的攔住一對抬著擔架往城外去的人,問道:“這人也是要送去城外亂葬崗的?”

  “正是。”那兩人被攔住,心情頗為不爽,但見蜀繡衣著華貴,一時拿捏不準她的身份,於是不敢造次,老實回答道。

  “這人還沒死,為什麽不治了。”蜀繡道,擔架上的人雖然滿臉慘白,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他一息尚存,還在艱難的喘著氣。

  “這位夫人,他已經是疫症晚期,治不好了。”擔架前麵的那人答道。

  “可他還沒死。”蜀繡不敢置信,“就要把他送去亂葬崗嗎!”

  “這位夫人,如今還沒研製出治愈瘟疫的方子,疫症晚期,傳染的風險極大,我們不可能拿所有人都性命開玩笑。”他們三番兩次被攔下,心中也多了一些不悅,說話語氣也高了不少。

  玄旭聽到眉頭一皺就要說話,就聽到有聲音從城內穿出來:“你們不把人送去亂葬崗,呆在這裏不動幹什麽。”

  “府尹。”兩人見到來人,連忙要放下擔架行禮,那府尹趕緊擺手。

  “特殊時期,無需多禮。”府尹道。

  “府尹,是這位夫人攔住了我們,問為何擔架上的人明明還活著,為什麽不再救治,而直接送入亂葬崗。”抬著擔架的人回答道。

  “府尹,這是我夫君,姓方,我們夫妻就是看著這人明明還有救,為什麽卻不再治療了。”

  “方公子和方夫人應該是別處而來,對煙陽的情況有所不知。”府尹的眼光比著兩個士兵要毒辣不少,見她與玄旭氣度,就知二人來曆不凡,道,“如今煙陽瘟疫感染者有一萬餘人,本官設立了三個地點,專門安置病人,也組織了城內幾乎所有的大夫希望早日研製出治愈的方子。”

  “可如今過了那麽久,也依舊沒什麽進展,隻能勉強維持剛剛感染的人不要加重病症。”

  “可萬一還是加重了,就像他的情況,即便是再不願,也隻能立刻送去亂葬崗,否則傳染性增強,安置點的大夫等人都會極為危險。”

  “可……”蜀繡張張嘴,卻無話可說,那些還願意留下來的大夫已經是很偉大了,府尹的處理辦法雖然冷酷,但確實可以說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本官也不願意如此,他們都是本官治下,本官是他們的父母官。”府尹歎了一口氣,“可事到如今,本官也隻能狠下心,若真有報應就都報應到本官身上,不要再讓我江南百姓受苦了。”

  “大人。”周圍已經有人慢慢聚集過來,聽他這樣說,都紛紛道,“您是好官,老天爺看得見,怎麽會有報應呢。”

  “大人,這是天災,您已經做的很好了。”

  “好了好了,是本官失態了,大家都各自去忙吧。”府尹搖搖頭正要走開,那抬著擔架的兩人也重新準備往亂葬崗去。

  可蜀繡還是沒忍住,扭頭看了一眼茶茗,見她點頭,道:“慢著。”

  “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大人說的還不夠清楚嗎,你到底想幹什麽。”

  “大人,我敬佩您的魄力,但這畢竟是一條人命,若是您允許,我希望您在城外劃出一片地,我想把這些重症的病人安置到那裏,由我們來照顧。”蜀繡道。

  此話一出,方才嗬斥她的人頓時就啞了聲,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府尹皺眉,覺得不可思議。

  “大人,我們夫婦二人來此,就是因為知道江南瘟疫,我們略通醫術想略盡綿薄之力,反正他們這些人已經是這種情況,不如死馬當活馬醫,讓我們試試,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蜀繡這話一出,府尹肅然起敬,道:“方才不知道公子與夫人有此誌向,是本官失禮了。”

  “大人一心為民,令我們欽佩。”

  “可如今藥材短缺嚴重,本官不能單憑你幾句話,就撥出藥材給你們,這樣,是對其他病人不負責。”事關重大,府尹不得不謹慎。

  “大人考慮周道。”蜀繡道,“茶茗。”

  茶茗點頭上前,直接扯了身上衣裳一片裙角,覆住擔架上那人的手腕,搭脈沉吟片刻道:“他之前應該是服用了丁香,冰片,陳皮……這是最基本的降熱方子,原本應該是沒錯的,可他之前應該是受過涼,體內寒氣沒有散盡,一下子用了這方子,才會導致如今體溫降低,病症加重。”

  “對對對,他之前水還沒退下的時候就一直泡在水裏,後來著了涼,可病還沒好,就染上了瘟疫,體溫一直升高。”旁邊有人道。

  茶茗沒與他搭話,從背後的包裹中取出銀針,在那人手上紮了幾針,又掏出個藥瓶倒出一粒赤紅滾圓的藥丸塞進他嘴裏:“想活著就咽下去。”

  那人明顯還有意識,聽了這話拚了命的吞咽,幸而藥丸不大,並不難咽。

  沒多久,那人的表情就漸漸平和下來,臉上也不再蒼白,有了一絲紅暈。

  茶茗見狀,收拾了包裹又退回到蜀繡身後。

  “大人,如此可以準許了嗎?”蜀繡問道。

  “當然可以。”府尹大喜過望,隻是還是要確認最後一遍,“可此事畢竟凶險,夫人可確定了。”

  “有死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蜀繡道,“為保萬全,大人可以派兵駐守在此地,若有感染者外出,格殺勿論。”

  府尹見她表情,心裏也湧起一股豪情:“既然如此,就如夫人所說。”

  “多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