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冉，臣婦姬圓，參見淑儀娘娘。”

  男子身著一品大員的紫色朝服，上有紅色仙鶴補子，氣質溫雅，麵如冠玉，即便是年近中年，也依然可見年輕時必定瀟灑不羈，翩翩公子。

  女子看著隻有三十出頭，藍紅相間的誥命服上繡著鴛鴦圖案，愈發顯得溫柔嫻靜。

  蜀繡哪敢讓他們行禮，連忙道：“父親、母親，快快請起，女兒身體不適不能給父親母親行禮已經是罪過，你們這樣豈不是折煞了女兒。”

  邊上候著的沈嬤嬤也趕緊上前扶起二人，道：“宰相和夫人不必在乎這些虛禮，陛下聖恩，淑儀娘娘有不少貼心話想和二位講呢。”

  姬圓一聽這話，眼眶就紅了起來，想要上前抱一抱這許久不見的女兒。蜀繡哪能讓她近前來，給沈嬤嬤使了個眼色，攔住了她，“母親，女兒這幾日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母親。”

  蜀繡的嗓音和明秀的有些不同，所以她借口染了風寒，索性就啞著嗓子說話，省的丞相夫妻起疑。

  “傻孩子，母親不怕。”姬圓的眼淚說掉就掉，可是沈嬤嬤堅定的擋在她麵前，她也不好衝過去，隻能隔得遠遠的幹著急。

  “您雖然不怕，但若真是因為女兒感染了風寒，女兒隻怕會日日自責。”蜀繡能看出姬圓是真的疼愛自己的女兒，這讓她這個前世母親很早就去世，這一世又是魂穿到孤兒身上的人不由得有些羨慕明秀。

  “好了，女兒也是一片孝心，哭哭啼啼的徒惹得她傷心。”看得出明冉也很激動，但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扶著自己夫人的肩膀說道，“多陪女兒講講話。”

  “秀秀，在宮裏還習慣嗎？”姬圓平複了一下心情，隔著一些距離，在圓凳上坐下。

  “一切都好，陛下對我很是疼愛。”蜀繡略略低了頭，故作嬌羞的樣子。

  “那就好，當初為父也是不得已。”明冉看了一眼沈嬤嬤，終究沒有把話說完，長歎了一口氣道，“如今看你與陛下感情深厚，我們心裏也就放心多了。”

  蜀繡麵上點點頭，做出一副感慨的樣子，心裏卻在暗暗吐槽所謂的感情深厚。

  不過雖然明冉的話欲言又止，但蜀繡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其實當初丞相夫妻並無意將明秀送入宮中，皇宮雖然看著榮華富貴歌舞升平，但內裏的陰謀詭計更是層出不窮，他們哪裏舍得羊入虎口，可陛下聖旨已下，抗旨不遵是抄家滅門的罪過，家中族老連夜開祠堂，硬生生逼得明冉與姬圓同意。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明秀早與教導她武藝的師傅暗生情愫，這才正好讓當時入宮無門的蜀繡鑽了空子，和明秀達成約定，冒名頂替入宮為妃。

  “秀秀，娘聽說昨日…”三人寒暄了一會兒，姬圓還是下定了決心問道，“昨日馨妃娘娘和你起了衝突。”

  “母親。”蜀繡聽到姬圓主動挑起這個話頭，順勢眼裏就起了蒙蒙霧水。

  “秀秀不哭，是娘的錯，都是娘沒有照顧好你。”姬圓一看到心愛的女兒這樣，真的是整顆心都揪了起來，眼淚比蜀繡還快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旁的明冉看著，趕緊半擁住自己的夫人，連聲安慰，結果惹的姬圓更加難受，伏在他肩上不停抽泣。

  “……”默默吃了一嘴狗糧的蜀繡無語望天，硬生生將醞釀好的眼淚都憋了回去，你們的“女兒”還在這看著你們啊喂。

  “丞相與夫人的感情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好。”沈嬤嬤怕耽誤了正事，趕緊出言打斷道。

  也許是想起了這裏還有個自己的女兒，姬圓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

  “…”明冉想說些什麽，但是看看沈嬤嬤，又咽了下去。

  蜀繡看出他的為難，說道：“嬤嬤，我想吃芙蓉酥。”

  “奴婢這就去做。”知道自己畢竟是個外人，沈嬤嬤也知趣的退下了。

  “秀秀，你貼身的懷珠、懷玉呢。”沈嬤嬤一離開，明冉就馬上問道。

  懷珠、懷玉是明秀自小貼身伺候的婢女，最是忠心不過，她們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小姐，蜀繡也怕她們入宮會壞事，於是她們就繼續跟著明秀，沒有一同進宮。可眼下，明顯不能這麽說。

  “雲函國新進貢了幾匹布料，陛下垂愛，賞了我一些，我吩咐她們去內務府拿了。”內務府離綰秀宮有些距離，所以即便她們遲遲不出現，也不會惹人猜疑。

  果然，一聽到這話，姬圓鬆了一口氣道：“陛下疼愛是好事，你也千萬不要因此恃寵而驕，要謹守本分。”

  “母親，我的為人，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平日連隻螞蟻都不敢踩死。”蜀繡拿起手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淚水，“可是進了皇宮才知道，並不是你不去招惹別人就平安無事的，我受陛下寵愛就是我最大的罪過啊。”

  “昨日的事我也聽說了，赫桐當初輔佐陛下登基立下赫赫功勞，如今更是執掌三軍。”明冉搖了搖頭，“便是我如今在朝堂上也是矮上他半頭。”

  “但是秀秀你也別怕，若是那馨妃再來招惹你，你盡管反擊，大不了父親和那赫桐拚個魚死網破，也不能委屈了我女兒。”明冉目光堅定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蜀繡完全相信他這話的分量和決心。

  但正是因為如此，蜀繡突然有了負罪感，宦海沉浮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哪怕是站在皇帝這邊，可帝王之心，本就喜怒無常，誰能保證他日後不會為了利益舍棄丞相。

  於情於理，丞相一家不僅於她無仇，甚至明秀從某種意義上還有恩於她，可如今自己借助身份利用他們對明秀的感情，把他們拖入這一潭渾水，實在是難以心安。

  “秀秀怎麽了。”看著女兒突然沉默，姬圓有些緊張的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沒有，女兒隻是有些感動。”蜀繡抬了抬眼，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落了淚。

  “傻孩子，爹娘疼女兒那是天經地義的，把你送進這深宮已是我們對不起你，怎麽能讓你再受委屈。”

  蜀繡本來今日已經不想再提聯手對付赫桐的事，隨意就像岔開話題，不經意卻瞥見了床邊的香囊。

  香囊已經有些老舊，但看得出主人十分愛惜，並沒有什麽破損。上麵繡著兩隻鴨子…或者說鴛鴦，總之繡工粗糙，並沒有什麽出奇。可她總是夜夜將它放在床頭，聞著桂花香味入睡。

  “父親，我有一句話，不止當講不當講。”蜀繡看著香囊，眼神不覺得溫柔了起來。

  明冉溫和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道：“我們父女之間，沒什麽不能講的。”

  “陛下想封我為後。”

  “什麽！”輕輕的一句話，震得兩人都驚叫出聲，但是不同於姬圓的驚喜，明冉有著更多的顧慮。

  “此事可不能亂說，萬一被別人知曉，怕是要惹禍上身。”明冉神色嚴肅道，“暗箭難防啊。”

  “父親，女兒心裏有數，此事除了你們，我誰都沒有講過。”雖然知道他們的關心其實並不是給予自己，但蜀繡還是忍不住心裏一軟。

  “陛下可是認真的？”

  “陛下金口玉言，如此大事怎會兒戲。”

  “那秀秀，你是什麽想法。”姬圓問道。

  “父親，母親，雖然當初女兒是不願入宮的，但…所幸陛下待我極好，事已至此，說句大不敬的，女兒也想做陛下正妻，至少日後也算個依仗。”話落，蜀繡略顯緊張的望著丞相夫婦。

  姬圓看著蜀繡攪在一起的手指，聽著這委屈巴巴的話，真的是一顆心都碎成了兩半，她當初懷孕時動了胎氣，雖然還是艱難的生了下來，但明秀也因此一出生就是各種病痛，好不容易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平安才長大。

  “是爹對不住你。”明冉看著她這樣也是揪心的疼，“你想要爹怎麽做，你盡管說。”

  “赫桐居功自傲，自恃過高。”蜀繡斟酌著講到，“其實陛下也早就對他有所不滿。”

  “爹明白了。”明冉混跡朝堂多年，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意思，雖然應該是陛下的授意，但隻要女兒能幸福，他心甘情願。

  “多謝父親。”蜀繡沒想到會那麽順利，心下也有些驚喜。

  姬圓聽出了蜀繡話語中的開心，也笑著道：“隻要你過得好，爹娘做什麽都願意。”

  三人又講了會兒家常，眼看著日頭漸偏，也隻能起身告退，姬圓自然又是免不了的紅了眼眶。

  送走自己名義上的爹娘之後，蜀繡悶悶的靠在床頭，前世的父母雖然已經記不清模樣，但給予的溫暖哪怕是隔了一世，如今想起來也是甘之如飴。

  “小姐，你怎麽了。”之前怕丞相二人起疑，茶茗並沒有出來，現在兩人剛走，她就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手上端著一碗甜湯。

  “沒事。”蜀繡順手解開自己的麵紗，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看來我這雙眼睛和明秀的長的真的很像，連她父母都看不出端倪。”

  茶茗將手中的甜湯遞給蜀繡，大大咧咧的說道：“是啊，小姐，當初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呢。”

  從茶茗手中接過甜湯，蜀繡一邊攪著勺子，一邊想到，自己總覺得那個丞相夫人，有一種沒有道理的熟悉與好感，就像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感覺。

  蜀繡的手突然一頓，想起前世看的惡俗穿越小說的橋段，呆呆的看著茶茗道：“你說，我不會是他們流落在外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