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嗯嗯”應下幾聲，又揚了笑臉：“姐姐莫要擔心於我，父親身居要職，我素來行事也不張揚，她若有心害我，也須考慮些對策，經此一事若能教茗秀收斂些，我便不再與她為難。”

  話雖是如此，她卻是不上心的模樣，沈嬌嬌想再勸時，這酒菜也端了上桌。

  這京中名樓之佳肴，比起尋常地方自有不同，元豆好嘴，見了菜上桌，眼睛緊盯，模樣甚是可樂。

  沈嬌嬌向來對吃食不大上心，何況從前在家時吃食比這處還要精致些，見了元豆這般，無奈至極，隻得向沈蝶道：“妹妹見笑，我這弟弟先前過了段苦日子，今日出門又沒吃什麽，這會估計也是餓了，可否……可否另開一席，教他自己個去吃。”

  在家時沈嬌嬌向來都是同元豆同桌吃飯，沈嬌嬌也知沈蝶性子和善，與家中丫頭偶爾也會一處吃些湯水，可這畢竟是在外頭，元豆又是男子，若是同桌而食，叫人瞧見，傳了出去，恐怕要說沈蝶沒規矩。

  比起元豆要另開一席的事兒，沈蝶更為在意元豆的身份：“這位……是姐姐的弟弟？”

  沈嬌嬌微愣，輕輕點了個頭。

  沈蝶麵色一下便複雜起來，她將元豆上下打量了幾遍，過後又不願再瞧他一眼，似小孩子鬧脾氣道：“我讓丫頭領他去旁處吧。”

  說著便衝著先前兩個小丫頭使了眼色，瞧著沈嬌嬌一路目光追尋，沈蝶不由又是一陣惱火。

  元豆雖是好吃，卻到底是個孩子，聽了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兒與沈嬌嬌分開，忙就搖頭道：“我不走，阿姐，我同一處！”

  兩個小丫頭忙哄道：“小公子莫憂心，你家姐姐同我家小姐有話要聊呢，你想吃什麽隻管告訴我們，今日想吃多少吃多少”

  沈蝶眼中又閃過一點怒氣，隻是礙於沈嬌嬌在此，她不好發作，隻得憋著，將頭扭到一邊，假裝沒聽到那話。

  沈嬌嬌卻是尷尬不已：“罷了罷了，他若不想出去，要不就算了，我們隨便吃兩口罷了。”

  沈蝶眼圈一紅：“什麽隨便！怎能隨便，我想同姐姐好好吃頓飯，等了許久……”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自從與姐姐相識，瞧了姐姐的畫作，是真心敬仰姐姐的才學……這才，才想與姐姐分享我喜歡的……”

  沈嬌嬌頓了頓，腦中閃過一絲極快的想法，可不等她抓住細琢磨，她便心疼起沈蝶來。

  回想從前，她許多吃食不能用，隻能瞧著，回回沈蝶同她一處用飯時，吃的都極清淡，但沈蝶其實不太喜歡清淡吃食的。

  她轉了頭：“元豆，你先同這兩位姑娘一處去吃吧，吃完了再過來，我在這兒等你。”

  沈蝶一下便高興起來，連帶著元豆都瞧順眼了兩分：“這位……元小公子，你就自個兒吃，若覺得一個人吃不高興，便叫她們一起。”

  元豆看了看沈嬌嬌，又轉頭看了沈蝶，頗是委屈跟著兩人後麵出去，情緒低迷也沒保持多久，因為……明月樓的菜色實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沈蝶身邊的兩個姑娘很是溫柔，也不同他搶吃食，還生怕他吃得不夠，讓小二裝了兩份點心送給了他，這又讓他很高興。

  而沈嬌嬌那處，亦是得了沈蝶的貼心服務。

  “姐姐試試這道東坡肉，這家的廚子做的是京都的一絕，連幾位娘娘都曾讓人召著他去宮裏做過兩回呢。”

  “這道清蒸魚用料雖是簡單，但勝在魚肉鮮嫩，又以嫌薑提著去了腥氣，很是好吃。”

  “這個蘿卜糕也好吃……”

  “姐姐嚐嚐這粥……”

  一頓飯下來，雖然每道菜沈嬌嬌都隻是淺嚐，可等得撤菜的時候，她還是撐著了，無奈，隻得在房間裏多走了幾步，將樓外風景瞧了一遍又一遍。

  元豆手提著兩份幹荷葉包就的糕點進屋，麵上亦是饕餮盛宴後的滿足。

  沈蝶親親熱熱拉了沈嬌嬌的臂膀，笑道：“既然吃好了飯，那咱們便去玉裳樓裏瞧瞧。”

  沈嬌嬌點了點頭，順勢瞧了元豆一眼，想了想，便同他道：“我若是去瞧衣裳，必然是極無趣的，你跟著也無聊，不如先回去？”

  元豆看了沈蝶一眼，下意識想反駁，卻不想沈蝶竟先替他應了：“是呢是呢，都是女兒家的衣裳，元小公子跟著去倒沒什麽事可做。”

  元豆又望向沈嬌嬌，見她並無要開口的意思，隻好點了頭：“那可要叫三敬哥跟著阿姐？我認識路，可以走回去。”

  三敬便是聞鴻朗替她尋的馬夫。

  沈蝶道：“姐姐同我一處去，便坐我的馬車吧。”

  沈嬌嬌也是這個意思：“這兒離家裏尚有些距離，你若走要走上好久，我同她一起就是了。”

  元豆點了頭：“那阿姐幾時回家，我讓三敬哥到時後去接你。”

  沈蝶道：“我會送姐姐回去，元小公子就安了心吧。”

  元豆實在對這個一副要跟他搶掌櫃的的沈蝶沒好感，可是瞧著沈嬌嬌那副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隻能感歎當局者迷，一時之間，他這心裏，倒如長了幾歲，歎息沈嬌嬌如此變得全不似她了。

  沈蝶生怕元豆反悔一樣，甚至都鬆開了挽著沈嬌嬌的手，一路送著他坐馬車，這才笑盈盈重新走到沈嬌嬌身邊。

  沈嬌嬌無奈：“元豆不過個孩子，你同他較勁做什麽？”

  沈蝶低下頭吐了下舌頭：“姐姐瞧出來了啊……就是逗逗他，看著他氣呼呼的模樣，覺得挺好玩。”

  想了想，她也朝著跟著她出行的幾個護衛吩咐了幾句，沒一會工夫，七八人的隊伍隻留下了兩人。

  似是看出沈嬌嬌的擔憂，沈蝶解釋道：“這青天白日，又天子腳下，我們姐妹出門玩樂，帶著這麽多人，總是不便。”

  沈嬌嬌笑了一下，跟著她一同去了玉裳樓。

  王嫣先前說過，玉裳樓是京都數一數二的幾家做衣裳的鋪子，好些個世家小姐喜歡在他家訂做衣裳，上回暮春宴上，茗秀穿著的便是這家的衣裳。

  沈嬌嬌一踏進玉裳樓便有兩個杏眼的姑娘迎了上來——她們認出了沈蝶。

  小姑娘眼中帶著笑意上前打著招呼：“沈小姐！這樓裏的夏衫有了新樣式，昨兒個掌櫃還說要不要讓人送去府上請您瞧瞧呢！”

  這話不過是場麵話，捧著客兒的，沈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同那兩個小姑娘敷衍了兩句：“今日我與姐姐隻是來逛逛，樓裏若有成衣便送過來瞧瞧，若是好，我同姐姐便在你家訂上兩身。”

  小姑娘不知沈嬌嬌是何身份，不過到底是跟著沈蝶並肩而行的人，也不敢怠慢，將兩人請進了雅間，又奉了上好的清茶，這才拿了兩件成衣並兩套首飾進屋：“沈姑娘，這位……”

  沈嬌嬌輕聲接道：“非魚。”

  小姑娘從善如流：“沈姑娘，非魚姑娘，這兩身衣裳的料子皆是今年新製的輕紗縫就，紗上繡的花鳥繡樣極是難成，這衣裳還沒擺到外頭，樣式可是獨一份！”

  沈蝶點了點頭：“瞧著是同往年不一樣。”她歪了歪腦袋：“姐姐想試哪一件？”

  小姑娘手中的衣裳一件是煙青色，一件是嫩柳鵝黃，這衣裳才捧進來，沈嬌嬌便瞧著沈蝶多看了那件嫩柳鵝黃的衣裳兩眼，便擇了另一件：“這煙青色，我很喜歡。”

  沈蝶喜道：“正好，我喜歡另一件。”

  兩人各入一室換了衣裳，沈嬌嬌身上這件衣裳多了幾道係帶，穿上繁瑣了些，出來時沈蝶已經坐在銅鏡前梳著墨發。

  沈嬌嬌歎道：“妹妹顏色明麗，這件嫩柳鵝黃很是活潑，襯得妹妹玉容如花。”

  沈蝶麵色微紅：“姐姐穿這一身衣裳也好看……姐姐可要試試我這一件？”

  沈嬌嬌走上前，伸手接過丫鬟手裏梳子，察覺到沈蝶要起身，忙按了她肩：“別動，我試試。”

  先前在織霞繡莊時，朱冰教了她好些個發髻的梳法，這會兒見了沈蝶，竟下意識想賣弄一回。

  她手指在沈蝶發間繞過幾次，梳子卷起頭發按她所想那般收住，伸手拿了簪子固定，滿滿自信抬頭看向鏡內。

  ……哎，怎麽好像與她想象之中有幾分不同。

  沈嬌嬌手一鬆，沈蝶鬢邊那縷青絲立即從釵間滑落。

  沈蝶搖了搖腦袋，原是想對著銅鏡左右瞧瞧，卻是不想眨眼間，發髻便鬆開了。

  沈嬌嬌賣弄不成反惹了笑話，訥訥將手裏梳子還給丫鬟：“還是你來吧。”

  沈蝶撲哧一聲：“方才姐姐這發髻若是梳得緊些，必定是好看的。”

  沈嬌嬌摸了下鼻子：“大概……有這個可能吧。”

  鬧了這場後，沈蝶讓丫鬟給她梳頭時，沈嬌嬌也沒好意思拒絕，等得二人妝發完成，沈蝶極是滿意，竟二話不說便將兩件衣裳連帶著首飾一同買下，二人也就沒再換衣裳，直接穿著新裳便出了玉裳樓大門。

  坐上馬車走了一段時間，沈嬌嬌在車內替沈蝶理著她發間一點碎發，突然馬車一停，兩人齊齊往前一傾，險些就此滾下車去。

  沈蝶扶好了沈嬌嬌，麵帶不悅，問道：“發生何事？”

  ——無人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