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七章 親事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6      字數:3331
  空氣好像凝固了一瞬。

  沈嬌嬌掩唇一笑,眨巴了兩下眼睛,顯出一份害羞來:“莫不是妹妹瞧到我在京都賣的畫?覺得如何?”

  沈蝶似是鬆下一口氣:“是,姐姐的畫,向來都是極好的。”

  沈嬌嬌還來不急細想這個“向來”是什麽意思,沈蝶就推了她兩把:“姐姐快去吧。”

  沈嬌嬌受不住她撒嬌,也就起了身,本想隨意塗抹兩下,卻在細紗掀開之時瞧到華星闌一瞬望過來的視線。

  震驚、思念、隱忍……

  他沒有旁的動作,隻是盯住了她。

  沈嬌嬌一下眼便紅了。

  盡管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華星闌的離開一定是不得已,可偶爾的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她瞧錯了人,他會不會真如旁人所言,棄她於不顧。

  尤其是王白告訴了她華星闌的身份。

  她更是懷疑自己。

  王孫公子瞧上鄉野丫頭,身份之別猶如鴻溝,縱是她願奮不顧身,那華星闌呢,可願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可隻這一眼。

  她便什麽都不想了。

  鋪開畫紙,她提筆落下,濃綠淡青,葉如羽,花如雪。

  千代靈知她畫技精湛,雖不通文墨卻對她筆下之物生奇,正好久坐疲累,瞧了畫紙落滿顏色,幹脆就站起走到她身邊去瞧了。

  千代靈低頭看了一會,疑惑道:“這是什麽花,倒是不曾見過。”

  “紅豆花。”

  千代靈又盯著瞧了兩眼:“倒是奇異。”

  千代靈站在一旁瞧著畫兒,間斷同她說些話兒,本隻是無聊閑話,可二人聲音淺,落在旁人眼中卻覺得是千代靈看重沈嬌嬌,這下不僅是對她的畫作起了好奇,連同著此人,都起了打探之意。

  “這位姑娘是誰家的,怎麽從前不曾見過?”

  “聽說是王姑娘帶來的,王姑娘可知她身份?”

  “既然是王姑娘帶來的,怎麽方才是同沈姑娘一處坐了?”

  “她叫沈非魚,最近京都的茶樓畫賽諸位姑娘可有聽聞,她的畫在其中排第七呢。”

  “我知道我知道,便是那副淮上春景圖是嗎?聽說那副畫,叫價至千兩,卻沒賣呢。沒想到竟是她。”

  “沈姑娘也認識非魚姑娘嗎?”

  沈蝶看著在外提筆的沈嬌嬌,眉眼皆是笑意:“先前不識,不過,一見如故。”

  沈蝶家中有些權勢,人又可親,這番話一說,倒是讓周圍一圈的姑娘對沈魚高看了一眼。

  “不過是個下賤的畫女,也值得你們這般討論。”

  一道刺耳的聲音劃破這份和諧,眾人不禁止了聲音看向說話之人——茗秀郡主。

  要說起來,京都大多郡主皆有了親事,或是今日有事不曾到場,在場身份最高的女子除了千代靈便是這位茗秀郡主了。

  她這一聲譏諷,好些個與她交好的貴女也都收了對沈嬌嬌的讚揚,轉而變了笑臉:“郡主若是不喜她,同我們幾人說說話就好了,切莫為了個畫女動氣。”

  王嫣一向是看不過她這般囂張跋扈的,聽了她此言,眼睛一瞥:“畫女?非魚姑娘一畫難求,哪裏低賤?”

  茗秀冷笑道:“也是,她若沒這個聲名,哪裏能換來王姑娘對她推崇備至,不過若不是王姑娘,她怕是連今日暮春宴的門都摸不到呢……不過啊,王姑娘也得擦亮了眼睛,可別學著你兄長,什麽人都結交,聽說上回為了個窮酸書生還當街同太常寺卿的公子起了衝突,被人告到了京都府尹麵前。”

  王嫣又氣又惱:“我兄長那是打抱不平,俠義心腸,分明就是太常寺卿的公子當街縱馬撞了人,你怎麽能說怪我兄長。”

  茗秀笑道:“什麽身份就該同什麽身份的人結交,你王家的家風倒是與我們不同。”

  王嫣惱了,口不擇言便道:“是啊,茗秀郡主自然是不同,當眾起舞,還……”

  ——咚!

  茶杯摔到桌上的聲音成功將王嫣剩下來的話的止住了。

  沈蝶麵露慌亂:“哎呀,手不曾拿穩……”

  她身後的丫頭忙扶了她起身,見她衣裳不曾髒汙鬆了口氣,手腳麻利地將東西收拾了,又讓人奉了盞新茶過來,這才再扶著她坐下。

  隻經過這一遭,倒是讓王嫣反應過來她方才有多衝動,若當真是在眾人麵前將茗秀追問鎮遠將軍的事說出來,便算是叫她再丟一回臉麵,茗秀身份高,大可治她個不敬之罪。

  想通了這,王嫣忙向沈蝶送過去個感激的眼神。

  沈蝶理了理袖子,笑道:“郡主這話說得倒是在理,什麽身份就該同什麽身份的人結交,非魚姑娘畫才連公主都忍不住下場親看,我等算不上才女,但也自幼念過些書,識些道理,與非魚姑娘相交,也不算高攀了她。”

  高攀?

  在聲諸位都是高門大戶,甚至還有品級,可就是她們這樣的身份,在沈蝶口中,竟還是高攀了那畫女。

  可又沒法子反駁。

  畢竟公主如今當真是站在那畫女身邊同她說笑,眼見著那畫成,公主臉上笑意卻更濃。

  她們若說是畫女身份低,便是暗諷與畫女結交的公主輕賤自己的身份。

  可當麵指出茗秀之言不對……

  還不如不說話。

  茗秀狠狠剜了沈蝶一眼:“往日倒不知沈姑娘這般伶牙俐齒,是我小看了你。”

  沈蝶低眉:“從前也不知郡主這般博學廣知,連旁家的家風是什麽都知曉,不似我這般淺薄,還當作女子當矜持知禮,至少,不該惦記旁人家的夫婿。”

  王嫣原先隻是對沈蝶感激,現在,她對沈蝶是歎服。

  她想給沈蝶比個大拇指。

  茗秀臉色大變,一推桌子站起身衝到沈蝶麵前:“沈蝶,你什麽意思!”

  沈蝶輕笑了一聲:“郡主這是怎麽了?是我說錯什麽了嗎……哦,郡主莫要誤會,我說的不是郡主,我姐姐香消玉殞已近一年,同鎮遠將軍的婚事也早退了……”

  聽了這般吵鬧的忙趕過來的沈嬌嬌驚住了。

  沈蝶方才說什麽?

  她先前那場婚事的對象,是——華星闌?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華星闌。

  華星闌低頭握著杯子,手輕輕顫抖著。

  沈嬌嬌知他功夫好,耳目也比旁人要好些,女著這處的吵鬧他必然是聽到了。

  所以他這樣,是不敢看她嗎?

  突然離開桐右回京都,也是因為這個嗎?

  此時茗秀怒道:“你們沈家當真是不要臉麵,為了個病秧子,巴巴上趕著求陛下賜婚,誰料天公不作美,你姐死都沒進華家的大門,可還不放過華越,生生讓他落下個克妻的名聲,害得他卸職離開京都半年餘,可如今婚事都退了,你家竟還揪著他不放,怎麽?這員外死了老婆還能續弦,華越招上你們沈家,以後都不能再娶親了嗎?”

  沈蝶被這番話激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似想說些什麽,眼底卻凝了淚來:“郡主這說得什麽話,我方才便說了鎮遠將軍早與我家退了親,沒了關係……”

  千代靈在沈嬌嬌離開畫桌的時候便也跟了上來,因著先前她同沈嬌嬌聊起桐右之事,說到了周渚,沈嬌嬌道周渚是生得一副好人相的奸商,這話讓她笑了許久,故她也不知這處發生了何事,隻聽得茗秀說得這些話,又見沈蝶坐在下處淒淒,聯想至從前茗秀的所作所為,不猶先入為主當場冷了臉。

  “茗秀,你說什麽呢?”

  沈嬌嬌聽了千代靈開口,忙先替她拉了輕紗,又與她一同進了內處,靜默跟在她身後半步遠,靜看事情發展。

  茗秀見了千代靈進來,這才知自己方才之言實在過了,一下便白了臉,當即也就明白過來,沈蝶那番話,句句是激她怒氣,等得她怒不可遏之時,再澆上把火,引她說出沈家同華越的事。

  眼瞧著素來和善擅長當和事佬的樂安公主都冷了臉,她悔不當初,一下就跪了下來:“公主,我、我……”

  千代靈身為公主,自當維護皇家臉麵,今日乃是陛下著意的宴會,她卻在場上說出這種話來,不管是起因是何,今日都當敲打一番才了了事了。

  沈蝶也立馬起身跪下:“公主,臣女乃沈家二女沈蝶,素知家姐與華將軍之親為茗秀郡主不喜,可這到底是陛下親賜,茗秀郡主怎能一而再再而三諷我沈華二家。何況本來這訂下婚約,依禮無論大婚可成,家姐都是華府之人,可家姐亡故,父親憐女未嫁,又擔心華將軍往後親事受阻,已是主動與華將軍退了親事……”

  她擦了擦眼淚:“今日之事起因緣由乃茗秀郡主瞧不上非魚姑娘的身份,臣女不過說了兩句話,她便以此為借口,又提了我沈府與華家的婚事,辱我門庭,責我父姐,這口氣,臣女咽不下!”

  茗秀麵色大驚,上前拉了千代靈的衣角:“公主,臣女不是這個意思,臣女隻是替華將軍覺得委屈,這才口不擇言,本意並非如此。”

  沈嬌嬌心疼看著沈蝶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從袖中掏出手帕上前替她擦了眼淚:“對不起。”

  她沒有想到,原來因為自己,沈家、沈蝶為她承受這麽多的委屈……

  可沈蝶卻反握了她的手:“不怪姐姐,讓姐姐上去獻畫,本是我的主意,卻惹得姐姐被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