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一章 紈絝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6      字數:3409
  靜安寺香火盛倒不是假的,縱是這連日的細雨擾人,在沈嬌嬌到達時,寺廟倒不見冷清,來來往往的香客不斷,才下了車,那線香的味道便縈繞周身。

  元豆近來身量長了些,稍微抬了手也勉強能替沈嬌嬌撐個傘。

  沈嬌嬌下車,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這雨下了幾日,縱是她日日好生養著肩頭,可稍稍拉扯到便是一股鑽心的痛意。

  元豆抬頭看向威嚴高大的寺門,心中生出敬意:“阿姐,咱們進去嗎?”

  沈嬌嬌四下看了一遍,目光停在寺院門口一深青色蓬頂的馬車,馬車裝飾並不華貴,隻是普通車馬的樣子,唯車前簾子上掛了個沈字木牌,以玉環、流蘇為飾,在春風中輕輕搖晃著。

  時隔一年再見沈字,當真恍如隔世。

  她忍住心中激動:“進去吧。”

  殿內香客如雲,沈嬌嬌尋了幾圈,也不曾瞧見朝思暮想之人,隻好按下心慌,在寺內小師父的指引下先點了香,跪於佛前,默念:“信女沈魚,一願山河永安,二願父母妹妹、兄嫂常健康,三願早日尋得答案。”

  認認真真叩了幾個頭,又讓元豆拿出張銀票作了香火錢。

  小和尚神色平淡接過銀票,無悲無喜的模樣似已堪破紅塵三千,他先謝過了沈嬌嬌,又行一禮:“兩位施主可要求一簽?”

  元豆當即點頭:“阿姐,我從沒抽過簽文,咱們求一回吧。”

  沈嬌嬌心中所憂甚多,見了元豆執意,便也跟著點頭:“勞煩小師父了。”

  二人俱執簽筒,跪在佛前輕抖兩回,默念所求之事,不多時,便聽簽竹落地,元豆人小鬼大,得了簽文遮遮掩掩拿了起來不讓沈嬌嬌瞧,沈嬌嬌無奈一笑,拾了自己的,又將簽筒遞還到小和尚手中。

  小和尚一抬手,緩聲道:“殿外樹下,可解簽文。”

  沈嬌嬌在殿中又尋了一遍,仍未瞧見母親身影,隻好旁敲側擊的打聽:“小師父,我這今日是頭回來此。不知貴寺有什麽旁去處?”

  她從前身子弱,一向極少出門,這靜安寺距京都雖是不遠,但她確實是真真切切不曾來過一回,往時總是她娘親帶著沈蝶出門來此處拜佛,求她爹官運亨通,求她身子康健。

  “時值穀雨,萬物生,殿後有林,中有花樹,正是盎然春意濃,施主可一賞。若是想用飯,也可出門左轉,那邊供有素齋。”

  沈嬌嬌想了想,沈蝶同她一般,最愛瞧花兒,若是今日陪著母親同來,許是會去賞賞花樹。她謝過了小和尚,便領著元豆出了門。

  無豆吵著要先去解簽文,她拗不過他,隻得帶著簽竹走到殿前樹下。

  此處解簽先生數位,兩人各擇一人將簽文遞上,元豆似防賊一般防著她偷聽,沈嬌嬌一陣好笑,也有模有樣學著他的模樣將自己的簽文擋住。

  解簽先生拿了竹簽,輕聲念道:“生前結得好姻緣,一笑相逢情自親。相當人物無高下,得意休論富與貧。”

  “姑娘,問姻緣?”

  沈嬌嬌搖了搖頭:“問財運。”

  解簽先生微咳兩聲,似乎是沒想到沈嬌嬌這般回答。

  畢竟這般年紀的姑娘,大都被困後宅,被眼前女兒事所糾纏,所問多是姻緣事。

  再說眼前女子端得氣質如蘭,麵如明珠,怎麽就……就執於這方圓之事。

  還這般理所當然!

  本是心中早有一套話來,被沈嬌嬌這般否了,他不得又將簽文念了兩遍,這才抬頭道:“此簽中吉。若問錢財,則示步步為營,不宜著急,一次去也,候下次可。此簽事有前緣。不須勞力,謀望皆能如願矣。”

  沈嬌嬌念過些書,可也非是念得極好,聽著解簽先生這番話,猶覺雲裏霧裏,當下便道:“先生可能說得淺顯明白些?”

  解簽先生道:“姑娘先前早有謀斷,所種善因,如果善果將成,大可任事發展,不日將得大財。”

  這倒是說得很是明白。

  沈嬌嬌極是歡喜,從荷包裏拿出解簽銀:“承先生吉言,若果真撞了大財,必再來寺中再求一簽,還請先生解簽。”

  解簽先生抽了抽嘴角,看著姑娘得意洋洋尋了另一小娃離開此處,半是惋惜半是驚奇:“比起姻緣來,如今倒是財運更重要了麽?”

  他喃喃自語,又將簽文看了一遍:“前世之緣,遇則合湊則巧,既有夙約,當一見如故,前路所謀皆同。何必相逢,又分爾汝,且順而行,事無齟齬。若是問姻緣,也是支好簽呐。”

  旁邊的解簽先生聽得他念叨,不屑搖了下頭:“這算什麽,方才那位小公子,拿著支上吉的簽子過來問他丟的風車還能不能找到,我瞧到簽文時,都差點以為遇上文曲星降世呢。”

  兩位先生對視一眼,又歎了口氣,命顯大貴,偏生造作。

  沈嬌嬌一路順著石階而生,見兩側繁花豔豔,不由真心歎這靜安寺風景宜人,從前常居京都卻錯失這等景象,當真是負盡春光。

  元豆瞧不出好賴來,隻顧著埋頭往上:“阿姐,我們再往上爬爬吧,山腰人多,哪得山頂獨占風光自在。”

  沈嬌嬌有心無力,這春雨連綿,靜安寺又在山中,她衣角半濕,行止間亦沉步履沉重,忙喚了元豆:“阿姐走不動了,你若想再往上便往上走走吧,那處有座亭子,我在那處等你。”聽得元豆應聲,不免又擔心道:“這山路濕滑,你看些路。”

  元豆遙遙應了一身,便提步往山頂上跑。

  沈嬌嬌緩步至方才所指的亭子裏,坐在亭邊發著愣兒。

  母親一向不喜人多喧嘩,出門時家仆也不會帶得太多,隻父親擔心,每回她出門都會挑五六護衛跟著,如此一來,少說一行得有十數人。

  倘若她們真是在此處賞玩,如此聲勢,必會教她瞧到,可這遊人之中,卻少有十數人一處的。

  明明知其就在此山之中,偏生就遇不上,沈嬌嬌不由多思:“莫不是身死緣滅,前世這親緣就此斷去……那又教我記著從前種種做甚!”

  她等了一陣,依舊不見沈家人來,倒是亭外雨勢見大,好些賞花品春的遊客都往山下走。

  她朝山上望了兩眼,元豆的身影還沒出現。

  怎麽回事,這山還沒沈家村後山高,怎麽去了這麽久?

  亭裏漸進了幾個避雨香客,正感歎著山頂處石階壞了,稍不留神便要摔下,又道今日山上不知哪家公子於上賞風景,好大的排場。

  三言兩語擾得沈嬌嬌心驚膽戰,幾度想直接衝出亭子往山上尋人。

  此時卻又見了一柄眼熟至極的青竹傘,那傘身旁卻是跟著兩個錦衣華服的公子,這般陣仗讓沈嬌嬌有了一點不是很好的預感。

  果然,元豆才站到她麵前乖巧喊了聲阿姐,他身旁那兩個錦衣公子便跟著收了傘進了亭子。

  在京都這官兒遍地走的地方,百姓們早生就一雙覺察權貴的妙眼,又見幾人分明不帶善意,三下兩下,亭中人便少了大半,剩下一半見雨勢小了微未,竟也匆匆下了山去。

  “你便是這小孩的姐姐……”一錦衣公子從腰間拿出柄扇子,搖得歡快:“畫畫很好?”

  世家紈絝,說得便是這種人。

  仗著家中庇佑,終日無所事事,隻是滿地兒尋樂子。

  不過相比借著家中權勢行惡的二世子,此類喜好玩樂的紈絝們便又顯得可愛一點了。

  沈嬌嬌後退兩步,與那人拉開些距離,淡漠道:“不過識得些丹墨,稱不上個好字。”

  元豆昂頭吵道:“才不是!”

  沈嬌嬌不由頭疼,小娃娃在桐右靈巧得很,眼色極好,怎麽今日全然失了那份慧根,瞧不出她不願與這兩人扯上關係麽。

  另一錦衣公子拉了先前開口的公子:“王兄算啦,還是去山上飲酒吧,這過些時候便是京都兩年一次的畫賽,你若想淘幅畫,到時再看唄……到底是個姑娘,你若嚇著人家,你爹知曉了又得罰你。”

  說到後來聲音便低了下去,顯然是不想落了他麵子。

  王白脖子一梗:“那些個見錢眼開的,往年畫賽你又不是不曾去過,仗著那些個滿嘴之乎者也的幾句話,一張畫兒都被抬到幾千兩了……而且年年畫來畫去就那老幾樣,瞧著沒半點新鮮的。”

  元豆竟上前抱住王白:“我家阿姐畫得同別人都不一樣,她畫得好!”

  王白提著元豆領子將他拖開:“小哥,你若摸髒了公子的衣裳,公子可得把你賣了賠衣裳。”

  話是這麽說,卻非真動了怒。

  沈嬌嬌不由扶額,幾句話的工夫,她倒是領會了,這位姓王的公子確是真心實意求副畫兒,她再畫倒也不是不行,隻是這肩上傷還未好全,如今得顧著趕林掌櫃那邊,雖說她從淮上柳帶了幾幅畫過來,可她還是擔心不夠,少說還得再畫上兩三幅備著,哪裏有時間替他畫畫。

  “王公子若是隻重畫作,又想尋見新奇,不若再過幾日去城中茶樓瞧瞧,那處亦有畫賽。”

  王白抬眼瞧了她一眼,心中失望還沒平複,先前在山上遇了那粘人的小哥,吵著要帶他看瞧瞧什麽當世聖手,結果一見不過就是個生得漂亮些的姑娘,瞧她臉上血氣有虧,一副病容,哪裏像當世聖手……她需要個聖手給她醫醫還差不多。

  聞此言,他搖了搖扇子看向另一人:“茶樓有畫賽?你聽說了麽?”

  另一人搖搖頭。

  “嗬,還有咱紈絝子弟不知道的熱鬧,那得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