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情緒華星闌掩飾得很快，沒等得沈嬌嬌多做思量，他便先開了口：“方才走神了……”

  他一把扶起沈嬌嬌，瞧著她呲牙咧嘴心中暗生巨浪。

  “幸好你在。”

  沈嬌嬌試著動了動腳，方才華星闌替著將骨頭正了過來，一瞬間痛意便消減了大半，眼看著華星闌擔心自責，她很是溫柔的寬解。

  華星闌語氣淡淡：“若非是我，你說不定也無這災禍。”

  他將她攙起，又道：“腳傷了，要不還是坐著烏騅，我拉著你進去吧。”

  沈嬌嬌看了一眼村口小路，立馬搖了頭：“進村後路窄、石頭更是多，怕是不大合適騎馬……再說，若是再崴另一隻腳，我這幾日怕就隻能在家休養著了。”

  華星闌忍不住又道：“都怪我。”

  沈嬌嬌笑道：“怪你什麽？”

  她就著華星闌的攙扶一輕一重得往村中走，沒走幾步便是出了汗：“許是我天生小姐命吧，半點活兒不能做，這不，一回來受了傷，可不得我哥嫂子伺候我，福氣呢。”

  華星闌聞言勾了下唇，心中負擔微微減輕。

  ——或許真是意外，也說不定。

  “我背你吧。”

  他終於受不了沈嬌嬌臉上偶爾劃過的痛意，當即站到她麵前，輕蹲了下來：“上來。”

  沈嬌嬌微羞：“這，這不好吧，被人家瞧見了……”

  “瞧見便瞧見了。”

  反正他總是要娶她的。

  沈嬌嬌身量初初長開，可身上攏共也沒幾兩肉，華星闌一背起她，便覺姑娘極輕，也不知這般輕的姑娘起的風的天氣怎麽敢往外走的。

  他力氣大，又練過工夫，背起沈嬌嬌走得又快又穩，到底是顧忌著沈嬌嬌的聲名，他特意挑了段遠路，那路平常少有人走。

  此時正是下地之時，也算是運氣，一路上也沒碰到人，直到了沈家附近，華星闌才將沈嬌嬌放下，又小心攙著她到家。

  陳銀花正在院裏做繡活，見了她回來忙就出來開門，又見華星闌跟在身邊，二人行動之間難掩親密，眼神亦有交流，不由眼底多思幾分。

  幸她先前就想著讓沈嬌嬌與華星闌走得近些，畢竟這十裏八村，到哪找個像華星闌這般俊俏有禮的男娃娃。

  顧著沈嬌嬌的麵子，她便也難得糊塗當不沒瞧出來了。

  沈嬌嬌單腳往屋子裏跳了兩下，陳銀花忙去扶她：“哎呦，你這怎麽了。”

  “崴了腳。”沈嬌嬌簡單提了下，隻道是自己得意忘形走路不看，一腳踩空，是半點沒將華星闌說出來。

  華星闌也不開口辯駁，畢竟若他將真相說出，順藤摸瓜，不就能猜到他倆共乘一馬……華星闌心中突然陰暗，他覺得自己與沈嬌嬌這般遮遮掩掩，實在不夠光明正大，顯得這段關係又多見不得光一般。

  可他又沒有辦法現在就給沈嬌嬌一個名份。

  隻得憋屈看著沈嬌嬌信口胡言，以及偶爾遞過來的一點好笑眼神。

  ——這姑娘！

  他忍了忍，向陳銀花微微抬了下手：“沈姑娘是同我一處回來的，她受傷我也有責任，我先去替她請個大夫，還請嫂子先行照顧一下她，莫再讓她摔了。”

  他走得極快，倒讓陳銀花愣了一下，嘀咕道：“怎麽就喚我嫂子了……”

  陳銀花先扶著沈嬌嬌進了屋，又替她拖了鞋子，瞧瞧她紅腫的腳腕，用手指戳了一下：“疼嗎？”

  沈嬌嬌立即便湧上了眼淚：“嫂子這是作甚，痛得緊呢。”

  陳銀花笑了一下：“教你走路不長眼睛，痛了才是教訓呢，下回村長不在你身邊，你崴了腳，一個人要怎麽辦呢。”

  沈嬌嬌撒嬌：“那自是坐在路邊等嫂子去接我。”

  陳銀花又與她閑談一會，才說及晚上要吃些什麽菜時，陳銀花突然麵色一變，捂著嘴便出去了，沒一會再回來時麵色蒼白，連鬢發都濕了。

  沈嬌嬌急道：“嫂子這是怎麽了，可是病了不成？”

  陳銀花皺著眉搖搖頭，手捂在心口處：“也不知怎麽的，這幾日裏總覺得不大舒服，吃也吃不安生，是睡也不安生。”

  沈嬌嬌聞言大驚：“這麽嚴重？那可曾尋大夫瞧過，這夏日酷熱都熬過去了，怎地這天氣涼了倒傷了身子了？”

  陳銀花見她擔憂，自覺自己長沈嬌嬌幾歲，實在不該讓她來操心自己的身體，當下便道：“許是吃壞了肚子，多喝些熱水就是，倒是你這腳，沒個三五日怕是不能往外走了，這些日子就好好住家裏頭，縣裏書局那邊，就交給吳家那丫頭和小元豆嘛。”

  沈嬌嬌頗是擔憂，正聽了院外有人喚，自稱作大夫，便急道：“想必是華先生請的大夫到了，我這腳華先生也替我正過了，例先教他給你瞧瞧身子。”

  陳銀花將人請了進來，又不曾爭過她，心想著這身子近來是不大爽利，自己懶得去瞧大夫便也忍忍就算了，可如今大夫都到家裏了，不過診個脈的工夫，再矯情也就過了。

  當下大大方方將手放到大夫的脈枕上，又將自己這幾日的症狀提了一提，說完便屏住呼吸瞧著大夫。

  “嗬嗬……”大夫眯了眼睛先笑起來：“別擔心，好事。”

  “好事？”沈嬌嬌頓了一下：“這病這般嚴重，怎麽是好事……啊！”

  她驚叫一聲：“先前在桐右聽過幾個夫人討論有孕時的反應，莫不是我嫂子肚子裏有小寶寶了？”沈嬌嬌立馬看向陳銀花的肚子，眼睛盛著期待的光芒。

  陳銀花沒好氣白了她一眼：“什麽有孕，未出門的姑娘亂說什麽呢！”

  她嫁進沈家來好些時候了，一直沒好事傳來，怎麽，這眼中吐上幾次，這肚子裏就多個崽子出來？簡直笑話不是……

  “正是呢，脈若滑珠，有力得很，月份淺，反應大些也是正常。”

  大夫一笑：“恭喜你了。”

  陳銀花聽著大夫口中所說什麽“滑珠”、“月份淺”、“反應大”，這幾個詞在她腦袋裏轉了好一會，直叫她連聽懂都不能了，好半晌她才道：“有孕、我懷孕了？”

  大夫從藥箱裏拿出一瓶淺紅色的小丸，又從裏抽了張紙，抬筆寫下一頁紙：“我替你開個方子，若是反應實在大，吃不進東西時便讓四水去給你抓了熬了喝，不過若是反應小，不吃也無妨……這瓶子裏是我先前替人家製的酸食，可當個零嘴。”

  診出喜脈總是讓人高興的，大夫替沈嬌嬌瞧腿時亦是滿臉笑意：“行了，也沒什麽大事，怕是傷了筋，我回家熬兩副膏藥，讓你哥明兒去我家拿。”

  診完這姑嫂，他便起身告辭，陳銀花這才從驚訝裏回過神來，忙從腰間拿出荷包要給看診金，卻不料大夫手一揮：“不用了，村長給過了。”

  沈嬌嬌暗笑一聲，伸手拉了陳銀花：“既他給過了，那嫂子便收起來吧。”

  說完後便朝門外看了兩眼，這都好一會兒了，可門外並無華星闌的影子：“大夫，村長……他沒來？”

  大夫背了藥箱，隨口應道：“唔，原村長是想跟我一同來的，不過有個年輕人，生麵孔，穿得很是正經，將村長喚走了。”

  生麵孔？

  沈嬌嬌想了想，隻當作是章程或是高和又或是縣衙裏的某一人，多半尋華星闌有事，否則他也不會途中便離開。

  自此也不多想，注意全被陳銀花懷孕一事奪去了注意。

  三日過後，沈嬌嬌的腳腕算是徹底好了，可她仍是沒回書局，反而打算在家中長住，畢竟如今陳銀花有了身子，月份尚不過三月，仍是不安生，她便想著這兩月裏好好伺候伺候陳銀花，好叫她過得舒服些。

  “嬌嬌啊……”沈四水人還在外頭，聲音便先穿過牆進了家門：“村外頭藥鋪裏有幾味藥沒了，你趕緊帶著白霜去桐右的藥鋪瞧瞧……唉，這懷孕也太過辛苦了！”

  知道了陳銀花有了身孕的沈四水，初而同陳銀花知道時一般蒙住，而等得反應過來，便是接連幾日臉上都掛著笑，同沈嬌嬌一起將家中全部活計都接了下來，如今陳銀花便是動手繡個花兒兩人都生怕她傷了眼，可惜這兩日陳銀花反應愈大，急得沈四水忙拿了大夫先前留下的方子去了村外的藥鋪子。

  可哪裏想到，那幾味藥都賣光了，他隻得又急忙跑回來喊沈嬌嬌。

  沈嬌嬌在家晾著衣裳，她這雙手，哪裏是洗衣裳的手，初而嚐試了一回之後，果斷放棄，隻得花了些銀子與同村的一洗衣婆子說好，往後家中衣裳都請她幫忙，每日裏送過前一日的衣裳，再將先前送去的衣裳拿回家晾曬。

  此舉被陳銀花大罵有錢沒處用，可這錢給都給了，隻得被迫享受著每日不必自己洗衣的日子。

  沈嬌嬌聞言便急急將衣裳掛上，回頭就著圍裙擦淨了手，再接過沈四水手中的藥方：“知道了，正好書局隔壁有些蜜餞鋪子，也賣些酸食，我去買些回來。”

  沈四水點點頭，到屋子裏拿了銀子：“我，我也不會買衣裳，先前家中衣裳都是你嫂子做的，這時我也不想讓她累著，你拿著這，去替她挑兩身大些的衣裳，等她肚子大了也有個準備。”

  沈嬌嬌接過銀子，點頭稱了聲好，又拉了白霜，手腳並用爬上去，一拉繩子，催著白霜往桐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