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八章 花宴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6      字數:3362
  沈嬌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去的,恍惚間便已至明楓亭。

  元豆將畫交給周渚後,周渚瞧得她神色迷茫,不由喚了兩聲:“沈姑娘,怎麽了?”

  沈嬌嬌驚回神:“嗯?”見得周渚,她忙反應過來,強撐笑意:“無事,許是這兩日太累,三公子方才說什麽?”

  周渚頓了頓:“原先想到最後時讓沈姑娘上台獻畫,不過既然沈姑娘精神不濟,我再另擇人吧。”

  登台獻畫一事,原是能讓在場諸入園之人知曉她淮上柳的大好機會,可周渚所安排,她這畫是最後這一遭,極是重要,倘若她上台半句說不出來,倒真不如另尋一穩妥之人。

  沈嬌嬌自知自己此時心緒不寧,也不強求,點頭便應下了:“勞周公子費心了。”

  宋枚跟在周渚身後一直不曾開口,眼下竟突然道:“公子,沈姑娘的畫,可否由我去獻?”

  沈嬌嬌看了宋枚一眼,有些莫名——宋枚向來不愛這等出風頭的事,怎麽會主動要求獻畫。

  周渚聞言回頭瞧了她一眼,猶豫道:“你去做什麽,若叫人識出來……”

  宋枚卻突然上前,手按在腹前垂下了頭:“公子,我應下了沈姑娘的邀約,今日過後,我便要辭別公子到淮上柳當差了……還望公子可憐。”

  周渚頗是為難,可見了宋枚此般模樣,終是不忍:“罷了,今日這等場合,他也不敢做些什麽……過會兒換身衣裳,這一身不大合宜。”

  沈嬌嬌聽得雲裏霧裏,暗襯宋枚與周渚二人言語之中的“他”或許便是宋枚放棄閨門小姐入周府為婢而要尋的那人了。

  沈嬌嬌想了一番,不由暗笑一聲之前她竟將周渚與宋枚二人當作了對桃花流水的冤家,如今瞧來,周渚或許也是知了她入府緣由,更甚,或是已知了宋枚心中所慕之人是誰,隻是他亦知兩人今生無緣,這才一而再,再而三想替宋枚別尋別處安身吧。

  宋枚依言出了亭子去換衣裳,見著周渚有客又來,沈嬌嬌便也跟著微微淺禮告了聲先行離開。

  周渚淺笑一聲,自他一旁的盒中取了兩個木牌子:“今日這園中人多,府上人也不能盡識,姑娘與這小哥且將這牌子係著,府上人自知是客,必會用心招待。”

  木牌子一麵繪著幾枝花得大盛的杜鵑,另一麵以瘦金體寫著子規二字,小巧別致,可直接掛在腰間。

  沈嬌嬌道了兩聲謝,便接了牌子,與元豆一同出了亭子。

  元豆一出亭子便現了原形,拿著牌子便問:“掌櫃的,這三公子為何要給我一朵花的牌子,我是男子,怎麽能用花兒為飾!”

  沈嬌嬌點了他一下:“男兒用花如何?女子當得竹,男兒亦可以花為飾。”教訓完她又向元豆解惑:“這杜鵑花枝多,寓意生意興隆,咱們淮上柳行商,這牌子多半是代表咱們身份是商戶。”

  元豆明了點了點頭:“原是如此,難怪我瞧著那些牌子上有些各色的花兒呢。”

  沈嬌嬌笑了下:“這位周三公子倒是聰慧,今日遊園之中不僅有商戶,亦有官員,他約摸是擔憂府上下人失了眼色衝撞了哪位大人,於周家不利,這才想出這等隱晦又不失體麵的法子。”

  元豆將木牌子係在腰間:“能看出這牌子何意,掌櫃的也很聰慧……我方才見了那邊有好些秋菊,顏色多得很,我們去那處吧。”

  沈嬌嬌卻覺得疲累,搖了搖頭:“你去吧,我大抵是昨夜沒睡好,精神當真不足,就在旁邊歇歇,你瞧了好看的便記著,等回去便買上幾盆。”

  元豆見她果真神色懨懨,隻得放棄糾纏於她的想法:“好吧,那我先去看了,等到了周府壓軸的花景時,我再同你一塊兒去瞧。”

  沈嬌嬌點了點頭,便走到園子一處陰涼水榭之中,半伏了身子倚在欄杆處,耳聽榭下流水叩石,腦中卻不由自主想起汪瑤那話。

  ——“表哥好不容易來了容州,我若不抓緊機會,我的親事,怕真要化作雲煙了。”

  她早想到二人關係甚是淺,也猜到他們會有這喜結連理的結局,可當事情真擺到了她的眼前,沈嬌嬌卻還是忍不住難過。

  她前生有過一場便宜婚事,可連夫君的臉是何模樣都不知道,重生投作沈嬌嬌,初嚐女兒心事懵懂之酸甜,可竟又瞧上個有了白首之人的華星闌。

  在開口說出自己心思之前知曉。

  是她之幸還是不幸?

  “沈姑娘?”

  光聽這聲音,沈嬌嬌不覺便是背一僵,她沉默一會,終是忍住沒有回頭:“嗯。”

  華星闌聽了她應話,當即便坐到了她身旁:“方才在園子裏遇了元豆,這才知你也來了,聽他說你身子不適,是怎麽了?”

  沈嬌嬌語氣生硬:“好得很。”

  華星闌一頓,突然小心翼翼起來:“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那日確是有事,沒來得急與你解釋,我與那沈娟兒當真就是偶遇,又因了那會兒有賊匪做亂,她一個人總……”

  聽著他緩緩解釋那日的誤會,沈嬌嬌不由得鼻子微酸,心中又是一股躁意:“誰氣你了,你同誰在一處,遇了誰,又何必同我解釋,我與你也沒什麽關係,便是你歡喜誰,要同誰成婚,都是你自己的事。”

  華星闌被她刺得一頓:“皆說這女子心意似海深,我這解釋不過就是晚到了幾日,怎麽沈姑娘你便這般言語刻薄……”

  沈嬌嬌一下回過頭來,眼眶微紅:“我言語刻薄?我又不曾求你同我說話,若是嫌我言語刻薄,你便去尋你那個……”

  正說著,汪瑤便由著那個叫作香兒的姑娘扶了進來,沈嬌嬌語一下被噎在喉嚨間,目光卻掃向了汪瑤腰間的那塊木牌,字麵被翻向了內裏,隻能瞧見花麵。

  一株姿態優美的蘭花。

  “……善解人意的蘭草就是。”

  說完她便起身離了亭子,連招呼都沒與汪瑤打便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表哥,這是怎麽了?”

  華星闌也是一臉莫名,他看著沈嬌嬌離去的方向:“尋蘭草?”華星闌無奈向汪瑤道:“前些日子我惹她生了氣,大抵她是想讓我買株蘭草去哄哄她吧。”

  汪瑤也非真是半點不懂眼色,這幾日相處下來,她怎會不知華星闌對這個書局小掌櫃不一樣,當即笑道:“瑤兒在家時對花草也懂些,若是表哥不嫌棄,我們一同在這園子裏瞧瞧,若能尋到蘭草,便買一株給……那位姑娘。”

  她尋遍記憶,卻是沒想起沈嬌嬌的姓名。

  “也好。”華星闌也自亭中站起。“這秋日蘭草便如細草,落入我眼中便都一個樣子,表妹蕙質蘭心,必要替我好好尋上一株。”

  一旁香兒此時卻是一聲驚呼,伸手便指向亭外:“小姐,表少爺,周府壓軸的花景要上了。”

  二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了著園子中央的長杆上掛上了紅綢,這正是周家一開始約下的花景標誌。

  汪瑤嬌笑著上前拉了華星闌袖口:“早早聽聞桐右周家花景美不勝收,瑤兒覺著,反正那姑娘也尚在園中,表哥你便是此時買好了蘭草也不能當即送給她,不若咱們先去瞧了花景,再去挑上兩盆蘭草,正好出了園子便給那位姑娘送到書局去,這般也示表哥誠意。”

  華星闌一想也是有理,沈嬌嬌此時必然也會去瞧花景,不如且聽汪瑤所言,先去瞧花景,指不定那時沈嬌嬌瞧了花心裏一高興,便消了氣。

  便也點了頭,同著汪瑤一處趕往園中。

  一說這沈嬌嬌自亭中跑開,未過多時便也見得紅綢高掛,想著與元豆約好在花景處再見,腳下繞了幾個彎,便也趕到了園中央。

  遊園中央是處小湖,湖心設長台,這壓軸花景便在長台之上的紅布後麵,又於長台對麵設立看台,最前處設了椅子,後麵便是一節節階梯,由看客們站於上處,亦可遍賞花景。

  因沈嬌嬌是周家花宴的畫商,周家便也給她安排了一個座席,她才至便有仆人引她入座,等得三聲樂落,元豆也趕到了她身旁。

  “表哥,咱們坐那兒……咦,這不是……”

  沈嬌嬌一抬頭,竟又見華星闌並汪瑤行自她身邊,華星闌朝她露了個溫柔又討好的笑容,沈嬌嬌卻是無言,咬了咬唇便就轉頭轉心看向長台。

  重新打扮過後的宋枚捧著一幅長卷登上長台,在諸位看客眼中,她與另一女子一同將畫卷拉來:“十裏楓林。”

  十裏楓林,這是周府一早在沒定下畫商前就請了沈嬌嬌去繪的。

  楓葉如血,十裏似火,這是沈嬌嬌當時見到周家楓林的第一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畫長卷,極考慮耐性又考驗畫技,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哪怕畫至最後她一身畫料,可在聽得周旁人歎服的抽氣聲時,她終於微不可察露了個笑容。

  “此畫,是非魚先生特意為我周府的紅葉林所繪的長卷,當日一見此畫,連我常去紅葉林之人都為之歎服,這世間,竟真有人能畫遍秋水,繪盡四季,便由此畫,我周家定下今年壓軸花景,十裏楓林。”

  周渚手微抬,長台之上另兩名美婢便以竹竿將蓋在花景之上的紅布挑開。

  “宋枚……怎會是她……”

  在眾人目不轉睛盯著紅葉時,沈嬌嬌聽到前方一人吃驚出聲。

  ——前一列,坐著的是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