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證你鴨蛋吃到飽，你先去後院，我過會去叫問蘭姐拿。”沈嬌嬌輕輕的捂住嘴笑了笑，看著章程進了淮上柳立刻招呼著。

  沈遊星盯著兩人的背影，心中憤恨不已，但也隻自己不是章程的對手，隻能給訕訕的離開，心中卻是講沈嬌嬌和章程罵了個遍，更是怨恨吳問蘭的狠心。

  章程不客氣的走進了後院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手不自覺的放到桌上錘了錘。

  章程覺得心中有一絲莫名的火正在燃起，卻又不知道為何如此。

  沈遊星已經離開，沈嬌嬌這會兒也無大礙了，按理來說，宋枚這會便應帶著沈嬌嬌的信兒回周府做事。

  可她卻看著沈嬌嬌，先是垂頭思考了一會，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又抬起頭拉住了沈嬌嬌：“沈姑娘，我自知與你情誼不算深厚，但也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勸你一句。”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語言：“看方才那人雖是個書生，可瞧起來固執又自大，你若執意將那個叫問蘭的姑娘留下，恐怕你這書局往後的安生日子可少之又少，你這開門做生意的，這般還是不便的，你要不再考慮考慮，給些銀子打發了那女子就是。”

  沈嬌嬌聽了宋枚的話，一下便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宋枚沒開口，隻是靜靜探查著她的神色。

  沈嬌嬌卻沒誤會了宋枚這份安靜，許是先前便沈遊星氣到，她下意識就將手抽了出來：“原先因畫結識宋姑娘，瞧得姑娘筆下生風，隻當亦是同道中人。”

  她憋紅了臉，將心中那份怒意生生憋下：“宋姑娘瞧得清形勢，又開口勸我避害，我自要道一聲謝，隻是我與宋姑娘想法不同，問蘭姐姐是女子，我亦為女子，同為女子，我便要多體諒她的難處一分。更何況她在書局中做事幹淨，脾氣和善，我若隻為她有過一段有些麻煩的前緣便將她趕出去，那我與那黑了心的沈遊星又有何區別！”

  其實她心中還有些話未說出口，比如她恨宋枚原是書香世家，本應一身傲骨，如今竟也習得小人之趨利避害，可她不能開口，一則是依她如今身份，是斷不能知宋枚身世。二則她不曾經曆過宋枚所經之事，便不可妄言她人之過。

  可到底是生了氣的。

  她轉了身：“這定金我收下了，這事兒肯定給周府辦的妥當，也多謝宋姑娘方才留下護我，這份恩情，我自當記在心中，往後宋姑娘若有難處，我會盡力相幫。”

  方才宋枚站到她身邊，沈嬌嬌心中自是感激宋枚，若非是宋枚在，她剛開始也沒有那麽多的底氣去懟沈遊星。

  她原以為這般開口，宋枚定會生氣拂袖離開，卻沒想到身後竟是一聲輕笑。

  沈嬌嬌這才暗覺不對，依著宋枚學識，便是挑撥離間，也不該如此直白的。何況今日之事，與她本就沒多大的關係，若她真是趨利避害之人，在沈遊星開口之後，便應離去，縱使是她一時失策留在書局，也該在沈遊星被章程丟出門去之後，向她討個謝意，大可以就此離開，何必再裝模作樣勸她這番話來。

  沈嬌嬌覺出不對來，忙轉身去看宋枚，見她眼中狡黠，這才肯定了自己想法：“你……你詐我！”

  宋枚伸手拉了她手：“難怪公子讓我來替你傳話兒，或許便是想讓我瞧一瞧你這番模樣吧。”

  沈嬌嬌瞧得宋枚渾不在意她方才的過份，不由臉紅起來：“什麽模樣？”

  宋枚卻不答這個問題，反問道：“方才你說我日後有難，你會盡力幫我？”

  “我方才以為……”

  宋枚打斷了她，神色認真：“沈姑娘，你書局還缺人嗎？我想到你書局裏來做工，隻有一個要求。”

  沈嬌嬌怔了怔，而後激動道：“你願意來我的書局？什麽要求……管他什麽要求，你肯來，我都應了。”

  宋枚笑了兩聲，無比鄭重道：“往後無論是誰來欺負我，你都要像今日護那位問蘭姑娘一樣護住我。”

  沈嬌嬌哪顧得上細想宋枚這話，當即便點了頭：“應應應，哪怕是周渚、還是誰來，我都護你！”

  宋枚眼眶微紅，輕聲道：“過幾日周家花宴，我暫留在周府替你打點，等忙過這陣子，我便向三公子請辭。聽說你這處管吃又管住，那便請你先替我收拾出一間房來，我要住著。”

  “好好好。”

  沈嬌嬌送走了宋枚後，臉上笑容收都都不住，忙揉了揉臉，將周家的訂金收妥後又先將書局門掩上——周府說了過兩日要來拿畫兒，她今天上午便準備將書局裏有的花畫兒挑出來，先前還有些積下的畫作沒送去裝裱，今兒個也得趕緊送過去了。

  沈嬌嬌回了後院，見章程坐在院裏，這才記起他是來吃早飯的，在廚房找了一圈，隻尋得半鍋已經涼卻的稀粥和兩個被扣了黃兒的青皮鴨蛋。

  她眼角挑了挑：“章大哥等等，我去叫問蘭姐姐下來再給你煮一點。”

  章程敷衍應了兩聲，卻是不大在意這早飯了。

  先前他是因那吳問蘭的手藝注意到那個笑起來都帶著怯的姑娘，原先也沒什麽想法，可不知怎地，今天瞧到了她那生得白淨的“前夫”，心中莫名就一簇撲不滅的火。

  是為了什麽呢？

  章程有點想不明白，卻又好似摸到那一點真相的邊角。

  沈嬌嬌聳了聳肩，疾步跑上樓去尋吳問蘭，瞧著她房門半開，便探頭瞧一眼，同時喚了一聲“問蘭姐”。

  但卻沒有回音，她仔細看了兩眼，竟瞧到吳問蘭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身體正微微的發抖。

  “問蘭姐？”沈嬌嬌遲疑了一下，緩步走到吳問蘭身邊，將她扶起，溫聲道：“沒事了，章大哥已經將他趕跑了，他不敢再來找你了。”

  沈嬌嬌的手輕輕的撫著吳問蘭的後背，一下一下地讓吳問蘭的心定了下來，漸漸平複了情緒。

  “嬌嬌，我是不是很沒用？曾經死乞白賴要嫁之人非是良人，如今落得這般下場，給爹娘送東西，他們也不願收下，我怎麽就這樣了呢。”

  吳問蘭低聲抽泣著，一想到剛才她打開門看到沈遊星的那一瞬間，心中是又怕又悔。

  沈嬌嬌急道：“問蘭姐，你爹娘不收你東西，是為了你著想。”

  “什麽？”

  沈嬌嬌忙解釋：“之前我沒說，隻擔心你聽到沈遊星的名字想起從前，可如今沈遊星尋上門了，我也就幹脆直言了吧，我回家後，我哥告訴我，道是沈遊星這些時候常在你家附近轉悠，那日我嫂子送東西去時，許是被他瞧見了……他與我嫂子是一村的人，自是相識，你爹娘擔心收下了東西，便被他知道你與我家有聯係，循著我便能尋著你，或許正是因此才拒絕了你的東西的。”

  言至於此，沈嬌嬌也淺淺歎了聲氣：“說來沈遊星與我一個前腳一個後腳到淮上柳來，指不定正就是跟著我後麵來的，他能尋到你，也是我不小心，是我對不住你。”

  吳問蘭對沈遊星雖存舊情，可到底是懼大過情的，讓她難過的隻是爹娘不曾收下她的東西，可此時聽了沈嬌嬌的解釋，也覺有理，她擦了眼淚，翁聲翁氣應道：“他若想尋我，總會尋到我的，這不怪你，何況你收留我至今，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隻是被他知道了我在此地……他我是不擔心的，我擔心的是我那公公婆婆若是知道了，來書局裏鬧，那不是害了你……”

  “怎麽會呢？問蘭姐你別這麽想。”沈嬌嬌察覺到了吳問蘭心中的恐懼與怯弱，聲音越發溫和：“大不了我們多請章大哥吃幾頓飯，若是沈遊星還敢帶著人來，便讓他護著你，你方才是不曾見，章大哥一來，他便不敢再放肆了，到最後，也是章大哥將他趕出去的。”

  為了不讓吳問蘭多想，沈嬌嬌體貼將那個“丟”字換成了“趕”，盡管她覺得“丟”字更大快人心一些。

  “章程？他還在嗎？我去謝謝他。”吳問蘭知道是受章程的幫助，便想著要去道謝，可一想自己此時這幅樣子實在太落魄了，一想自身窘迫，心中的自卑漸漸的升了起來。

  他既然幫她將人趕出了淮上柳，那必然是知道了她從前過往。

  被人休棄的棄婦，章程可會瞧不起她？

  吳問蘭猶豫了一下：“算了，還是你替我向他道謝吧……”

  沈嬌嬌看穿了她的恐懼，柔聲道：“章大哥與沈遊星不同，他是個好人，雖素日說話不大講究，可必然不是那等會嚼舌頭的閑懶漢。你若真想要謝謝倔，不如好好的做頓早飯犒勞犒勞他，他今日一進來，便指名道姓要吃你做的飯。”

  沈嬌嬌說得討巧，哄得吳問蘭勾了勾嘴角。

  這淮上柳向來是她做飯，這章程來書局，還能要吃誰做的飯，可沈嬌嬌這樣一說，她終於覺得自己有件不那麽糟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