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嬌嬌聽清了門外的聲音，不由得一喜，忙將吳問蘭手中的包裹拿下：“此事我之後再與你細說，總之並非是你所想那般……這兒我來收拾，你去開門吧。”

  其實車上也不剩下什麽了，她原先收拾東西的時候就有意將吳問蘭那包裹放在了最裏麵，吳問蘭將車上東西收拾了大半，她也僅是將餘下一兩個盒子自車上拿到了一樓的置物間。

  她拍了拍衣裳，正想著去前麵瞧瞧情況如何，才走到竹簾處便被六神無主的吳問蘭撞開兩步，沈嬌嬌微頓：“怎麽了？”

  吳問蘭沒有瞧她，徑直捂著臉跑回了二樓。

  沈嬌嬌甚是疑惑，她一抬手，隻瞧得書局裏宋枚一臉迷茫，她手裏棒著一隻錦盒，幾分無措在書局裏東張西望，正好瞧見了正探頭的沈嬌嬌，這才放鬆露出了個笑來：“沈姑娘。”

  沈嬌嬌忙應了一聲。

  方才宋枚在門外時她便聽出了宋枚的聲音，想著無論宋枚是來做什麽，總不會比要她立馬解釋為何她又將包裹帶回來更難，所以她當即便讓吳問蘭去迎了宋枚。

  這不過是開了個門的工夫，怎麽就……

  沈嬌嬌走進書局，收拾了心情整理出一個笑容：“宋姑娘……咦？您，買書還是抄書？”

  方才視線所限，她隻瞧到了書局內的宋枚，這踏入書局裏驚覺竟還有一人，長衫玉立，端得是個清貧書生的模樣。

  宋枚卻先答了她：“沈姑娘既然忙，我也就長話短說了，公子花宴的書畫商定了淮上柳，今日便是讓我來送個信兒，你若是得了空，便使人往府裏遞個信兒，這兩日公子便要派人來取畫兒。”

  宋枚上前將手上的錦盒送到她麵前：“這是定金。”

  沈嬌嬌還來不及綻出個笑容，便見了那書生當場就變了臉色：“沈嬌嬌，你是淮上柳的掌櫃？問蘭呢？她去哪裏了？”

  宋枚回頭瞧了他一眼，下意識便皺起眉頭來。

  這人好生無禮，莫不是沈嬌嬌的仇家？

  ……可瞧沈嬌嬌的模樣，分明是不認識她的。

  這宋枚身為周府的婢子，縱是這周三公子待她不錯，可到底還管著事的，本她送了訂金，再將周渚的信兒帶到，便不能再耽擱，是要回府去做事的。

  但她見沈嬌嬌孤身一人，到底是惦念著先前因畫而結識的緣分，想了想，也便未開口告辭，而是不聲聲色站到沈嬌嬌身邊，算著一有不對也可幫她一把。

  沈嬌嬌也是皺了眉，下一瞬便順著來人衣著打扮與他對吳問蘭的熟識猜到了此人身份——沈遊星。

  既然猜得了他的身份，沈嬌嬌下意識便仔細去打量了他。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卻隻用了枝木簪外帶一小灰白布帶束著，相貌算不上是清俊卻也勉強能稱為舒服，隻是他此地一雙眼中皆是怒意，憑白將他那一身的書生氣染濁。

  “沈遊星？”

  雖是肯定了他的身份七八分，可沈嬌嬌在開口之時，仍是懷疑，語調微微上揚，配合得她眼中掩不住的排斥，生生叫沈遊星誤會成她是對他的不屑。

  雖說這念書明理，可沈遊星自幼清貧又長期與家中富裕的子弟做同窗，受過幾回欺辱，遇了人事總未免多想兩道，總是誤會了旁人瞧不上他。

  平常倒也是自己默默忍下，最不濟醉了酒後背後罵上兩句也罷了，可他這幾月裏，遇了一遭遭的難事，半分順意沒有，沒湊成打點京官的銀子，又丟了舉案齊眉的妻子。

  心中燥鬱漸生，竟因沈嬌嬌這一句便起了火：“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還不將我家問蘭交出來，我方才可在外頭瞧見了，你這死丫頭坐在凳子上看本子，倒讓我家問蘭替你幹活，真是沒良心，半點不知心疼人。”

  沈嬌嬌被他所言氣得真翻眼睛，一口氣壓在心中沒能發出來，當即便覺眼前發黑，身子搖了幾下，幸好宋枚在一旁扶了她，這才沒倒下，她平定了一番怒火，這才道：“你家問蘭？問蘭姐早與你沒了關係，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直呼問蘭姐名字。”

  沈遊星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是她說的？”

  這些時日裏，他日日悔恨，當日聽了家中父母所言，他一時忘我，便真將吳問蘭當作攔住他往上走的惡人，可後來，他交不起念書的費用，急急跑回了家要錢子，這才發現，家中父母除了罵吳問蘭沒有良心之外，再幫不了他什麽。

  自此他才知，昔日行舉多麽愚蠢，當即便動身去了吳家請罪，試圖讓吳問蘭與他破鏡重圓。

  可吳家卻說家門不幸，早將吳問蘭趕出家門。

  他提出不會嫌棄吳問蘭，還願意娶她當妻子，隻要吳家再供他念半年的書，他便會待吳問蘭如當初那般。

  可他等到的，卻是吳家兄弟的拳頭。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聽到了吳問蘭的一點消息，他暗中跟著沈嬌嬌來了桐右，眼瞧著她進了一處大院的後門，沒了身影，本已放棄，卻又聽到那院中有他妻兒的聲音，抬頭一看，正見了朝思暮想之人一臉溫柔從那驢車上往下搬東西。

  他怎麽能忍受呢，那是他的妻兒，怎麽能幫別人做事呢？

  所以他繞了整整一圈，尋到正門，隻想著進來替吳問蘭要個公道。

  沒想到在門口遇到了正在叫門的姑娘，他自覺叫門不雅，有失氣度，便安然等在那姑娘身後，哪料得開門之人竟是吳問蘭。

  當他一把推開宋枚湊到吳問蘭麵前，等待他的卻是吳問蘭驚懼的眼神，以及她的轉身離開。

  或者用逃字，更為合適。

  他以為，這已經是最過分的了。

  可他怎麽都想不到，吳問蘭怎麽會將他們和離的事告訴眼前這個、在村中聲名狼藉的沈嬌嬌。

  沈嬌嬌一昂首：“是與不是，又與你何幹，你走吧，我淮上柳不做你的生意。”

  沈遊星沉了麵色：“我是來尋問蘭的，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你將她叫出來，我帶她回家。”

  “回家？”沈嬌嬌嘲道：“問蘭姐姐如今是我淮上柳請的夥計，便是我淮上柳的人，你要帶她走？哼，你算什麽東西！”

  沈遊星瞪大了眼睛，上前逼緊一步道：“你說……”

  “哎呦，今兒沈老板這麽早就開了門啦？可是知道了我才回來還沒吃早飯，特地開了門迎我？”

  章程從外麵走進來，人還沒到店裏便先扯了嗓子喊著，一見了堂裏站了兩位生麵孔，怔了一下又立馬笑道：“沈老板在忙啊，那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後院，唉……那吳姑娘在嗎？我想吃她醃得那鴨蛋了，嘖……想了好幾日了。”

  他邊說邊往裏麵走，也顧不得細看堂中幾人的臉色，一派將此處當自個家的自在。

  ——他以往便是這樣隨意的，仗著這淮上柳掌櫃到夥計脾性都好，一向蹭吃蹭慣了。

  沈嬌嬌原瞧著沈遊星還有些心虛，畢竟若逼急了他，他真與她動了手，可是她要吃虧的，可章程一出現，她腰板子立馬直了起來：“今兒粥吃完了，等我趕走這討人厭的，便去叫問蘭姐給你煮。”

  章程這才停了腳步，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了一圈：“討人厭？不是客兒啊。”

  “呸，這種人渣也配當我淮上柳的客。”

  章程聽了這話立馬站到了沈嬌嬌與宋枚之前，將沈遊星盯著沈嬌嬌那吃人的眼神隔開：“呦，兄弟，哪兒的？有事別和兩姑娘計較，來跟我說說。”

  說著他的手便勾上沈遊星的肩，一派有話好商量的模樣。

  沈遊星卻是嫌惡其一身匪氣，立退開幾步又當麵拍了拍被章程碰到的衣裳：“你是何人，行止失禮，不成體統。”

  章程常遊於軍營，雖比不得高和那般站著便能威懾於人，可這骨子裏帶的血性，哪裏瞧得上沈遊星這般姿態，他好脾氣笑了兩聲，又自報了姓名，完了後才道：“你呢，你又是何人？”

  沈遊星眼中輕蔑，語氣甚是傲氣：“你方才稱了聲吳姑娘吧，我正是她的夫君，還望你日後記著些，她既為我妻，你便不該稱她作姑娘，而當稱一聲沈夫人。”

  沈嬌嬌立馬呸了一聲：“誰與你為妻，問蘭姐姐早與你和離，與你沒有半分關係。”

  章程也勾了個笑：“呦，這般不要臉皮啊，都和離了還巴巴找上門來，老子稱她一聲吳姑娘，她就得是吳姑娘。”

  沈遊星看著他半笑不笑的神情，怒道：“你與她什麽關係，你們……不可理喻，我是來尋我妻子的，關你們什麽事，都滾開！”

  沈遊星伸手便推了一把章程，卻沒想到章程沒動，他反倒被反力衝了倒退幾步。

  沈遊星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章程笑道：“沈老板，你可作個見證，是這小子先動手的啊，到時公子問起來，可莫說是我欺負人啊~”

  章和伸手一拉，直接拽得沈遊星腰帶，隻聽一聲輕嗬，沈遊星竟直接被他從淮上柳丟出了門外。

  沈遊星被摔得七葷八素，才動了身子要爬起來，便又瞧見那黑瘦的漢子從淮上柳走到他麵前：“別讓老子再瞧見你踏進淮上柳的大門，不然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狠話說完，他又立馬換了張笑臉，伸手將沈遊星拉了起來，二話不說轉身進了淮上柳：“沈老板唉，吃早飯啊！我想吃個不，兩個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