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九章 挑釁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5      字數:3508
  華星闌雖是沒來,但沈嬌嬌卻瞧見了桐右幾家書局的老板帶著東西往她這處而來。

  她曾因賣畫一事見過他們其中不少人,故而才瞧清了臉,便認了出來。

  沈嬌嬌當作他們是得了消息來是來走個場麵的,便也堆著笑臉迎著:“諸位……”

  “先前便得了消息,說這淮上柳店內重修了月餘才開門,如今這麽一看,不過……”說話之人是走在最前頭的一幹瘦高個子的中年男人,一身烏青色長袍,話未竟就先笑出了聲:“罷了罷了,女子為商,能有這般,不錯了。”

  這是城南墨文書局的老板杜懷,沈嬌嬌當時去他家賣畫時,還未說出畫作幾何時便被他出言諷刺,道是女子也敢作畫,直接便拒了她。

  說著他便讓身邊的夥計將一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捧到他麵前來,他將手從袖子裏伸出,雙臂往前崩了崩,又抖了抖手腕,袖子便交疊落下一點,將他整個手腕露出大半,他手指向上一撥,把盒子的掛鎖拉開。

  盒裏之物便現在沈嬌嬌眼下。

  一方墨。

  色澤深,墨香清。

  是塊好墨。

  可沈嬌嬌畢竟是開書局的,凡來客送禮必會有意避開文房四寶一類,這叫不爭風頭。

  而他這揚揚得意送過一方好墨來,便好似旁的繡莊拿了方繡工精巧的帕子送到了織霞繡莊門口。

  明顯便是抱著砸場子的意圖來的。

  沈嬌嬌眨了兩下眼,沒伸手接。

  杜懷笑道:“怎麽,沈老板瞧不上?”

  此時他身後頌雅書局的老板馮尚現身,也同樣將自己帶來的盒子打開:“杜老板,你那墨算什麽,沈老板此處地大物博,必是瞧不上的,不過我這硯台,乃是端硯,尋常少見,沈老板若是喜歡,收下當個玩物便是。”

  沈嬌嬌抬眼瞧了一眼,硯上紫帶青,顏色倒也不錯。

  亦是不曾開口。

  而另兩人也各自將禮物拿了出來,果不其然,是紙和筆。

  “沈老板可別覺得我這禮物不如他們的,你年紀輕,許是瞧不出這紙的來處,可這紙名,你定是知曉,桃花紙……”

  “這一套湖筆不成敬意……”

  這幾人將進未進店門,將那門攔了近一半去,可他們麵上還帶著笑,作出極真誠的模樣。

  前幾日漠雲也提醒過她要注意著開業前要與這城中幾家書局的老板,別第一日便被人尋了事。

  沈嬌嬌倒是留意了一下,可見幾家好似都不在意,後便也忘了,此時被人刻意上門尋事,這才覺得應早些時候多費點心思的。

  可人已經尋上門了,她若是收了這禮,便是低了他們一等,日後指不定他們要借此事嘲她傻,笑她連規矩都不知便開門作生意。

  所以這幾樣東西,她一個都不能要。

  而拒禮,總得有個拒禮的理由。

  沈四水同陳銀花見了這幾人拿了禮盒,又道是東西名貴,對視一眼,才想著上前替沈嬌嬌去接,便瞧得沈嬌嬌一聲冷笑:“聽說墨文書局文史書籍最是出名,今日見了杜掌櫃的墨,才知為何。”

  杜懷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店裏有瞧熱鬧的,一下便笑出了聲:“杜掌櫃聽不出來,沈掌櫃的是嫌你的墨次呢!”

  杜懷臉色微變:“沈老板,我好心送禮,你……”

  沈嬌嬌輕輕一笑:“哦?杜老板這般好意,看來這墨在杜老板的書局裏,還是上品了?”說完眼中明顯露出嫌棄來:“既然是這般,那我還是收下吧,到底是杜老板的一番好意……嘖。”

  說完她便伸出手想去接,卻在杜懷身邊那小廝將盒子鬆開時,她手往後一縮:“我手才洗了幹淨,還是……呀!”

  那盒子一下掉落到地上,墨錠從盒子裏滑出,嗑在地上一下便四分五裂開來。

  沈嬌嬌驚叫道:“這墨……”

  樓下買話本的幾人跟著她這話朝地上看去,隻瞧得那墨錠外處色澤均勻,可內裏卻是灰暗一片,縱使是不懂如何看墨錠好歹,也能瞧出眼前這墨怕也是以次充好。

  沈嬌嬌暗笑,她第一眼瞧時,這墨確實不錯,可再看第二眼時,便覺得墨色有些奇怪,上下竟不均勻,她伸手要去接那墨塊之時,有意往前走了兩步,因心中起了疑便輕嗅了墨味,果不其然,除了剛開盒時的清香,細細聞下,便是有雜。

  這才故意縮回了手,由著那盒子打翻。

  沈嬌嬌看向杜懷:“難怪出名的,隻有文史書籍啊。”

  店裏便也暗暗起了一陣笑意,俱是心懷不宣的表情。

  杜懷臉色暗了暗,知道此時不能再與沈嬌嬌拉扯這盒子為何會跌到地上,否則若讓人猜測他店內所賣之物皆是以次充好之物,那麽生意必要受損,看著沈嬌嬌得意的嘴臉,隻能暗歎一聲今天運道不好,讓她得了便宜。

  沈嬌嬌勾了個冷笑,又偏了身子去接馮尚的盒子:“說出來不怕馮掌櫃的笑話,在下過手的端硯,也不過才區區十來塊,咦……”

  馮尚先聽了沈嬌嬌說她過手端硯十來塊,立馬就笑了出來。

  這端硯何其貴重,便是京都皇宮裏的皇帝陛下,都不敢說自己用過十來塊!她算個什麽人物!敢吹這樣的牛皮。

  “怎麽了?”

  心下諷刺,麵上卻是笑意不減。

  “這手感,似是不大對啊……”沈嬌嬌摸了兩下,又將整塊硯台從盒子裏拿了出來,在手上左右惦量了兩下:“馮掌櫃這硯台,是從何處而得?”

  馮尚笑道:“先前我有個客兒,欠了我一大筆銀子,無錢償還,便以多年相伴的端硯為償。”

  沈嬌嬌亦是一聲輕笑,將硯台又放回了盒子裏,將其還到馮尚手中:“若馮掌櫃這客兒沒走遠,馮掌櫃還是速速將其喚回來吧,可別損了銀子,又丟了好眼的名聲。”

  馮尚在桐右確是有個‘好眼’的名頭,傳言所說,這馮尚隻要一瞧這硯台,便知這硯台出處,用過幾年,價值幾何。

  馮尚聽了沈嬌嬌此話,眉頭一皺:“你這是何義?我馮某人觀硯數十年,從不曾瞧錯一台硯,你這隨口一說,豈不是敗我名聲。”

  這杜懷剛丟了麵子,正是惱火,一見這馮尚之物也受了質疑,他抱著丟臉不能隻丟他一人的,明著是幫馮尚,暗地裏卻想著讓沈嬌嬌說個一二三四來:“沈掌櫃,這馮掌櫃年長你許多,觀硯經驗老道,你莫要以為這空口白牙便能將這硯台說成假的。”

  沈嬌嬌暗笑,這幾人定是臨時湊在一處,否則怎麽可能上趕著把話遞給她:“杜老板與馮掌櫃真是關係好啊~我可還沒說這是假硯呢。”她輕諷一聲,指著硯台道:“端硯輕重相宜,入手溫潤,石質堅而細膩,而這塊明顯是偏重,入手幹燥而粗,若以尋常硯台相較,確是上品,但與端硯相較……”

  沈嬌嬌輕笑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馮尚一把抓起硯台細細感知,又放在眼前瞧了許久:“入手粗是因其用過多年,這硯,便是端硯。”

  沈嬌嬌見他不認,微微側了下身子:“若不是用過多年,這硯絕不過晉越上品之檔,若為端硯,才不是如今這番模樣。”

  馮尚看著硯台,他腦袋上漸露出些細小汗珠,想開口反駁,卻又不找不出合理解釋,隻能單調罵著沈嬌嬌不懂硯台,乃是胡言亂語。

  可一抬頭,卻見淮上柳一片竊竊私語,甚至連樓上之人,也探出了腦袋才瞧他的笑話。

  他護了硯台便拂開眾人,轉身欲逃,結果卻是一下撞到正往淮上柳而來的一人身上,才想破口大罵,便見那人身著青衣官袍,胖胖的臉上那兩撇略帶喜氣的胡子此時正惱怒瞪向他。

  “縣令大人……”馮尚腿一軟,立馬便跪在了那人麵前。

  他這一聲高呼,讓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皆是肅目相對。

  那縣令本想著將馮尚拉回衙門以衝撞朝廷官員之罪打上幾板子解氣,可偏偏這華星闌站在一邊,方才他險著摔倒之時,還是他拉了一把,顧及華星闌的身份,他隻得捂著被撞之地輕輕揉了兩下,又低了身子作可親狀扶起了馮尚:“明日乃是中秋盛宴,街上人要比尋常時候都要多些,你這般冒失行事,可不得要引出亂子。”

  馮尚才站好,這腿一軟便又跪了下去:“大人饒命,小人知錯!”

  “行了,佳節將至,便不罰了,下不為例便是。”縣令說完,又睜著小眼睛看向華星闌:“將……華村長以為如何?”

  華星闌正瞧著沈嬌嬌,聽了縣令問話,便微微偏了頭,連頭都沒低半分:“大人處理得當。”

  縣令臉上笑意真了幾分,一轉頭,驚道:“淮上柳?新開的書局?”

  太抵是他樣子太過誇張,華星闌輕咳了兩聲才讓他收斂了一點:“正是,大人可要進去瞧瞧?”

  “好,正好本縣近來在尋兩冊經史,早前便想要來書局了,既是新開的書局,便進去瞧瞧吧。”

  他伸了出指了兩三人隨他留下,剩下的人又安排了繼續檢查中秋盛宴之物。

  沈嬌嬌瞧向另兩位拿著紙、笑的書局老板,隻見他們忙就將東西收起放到小廝手中,隻假裝是書局尋常客人,先前尋事挑釁的嘴臉已經不見,麵上這回終於是謙和的笑意了。

  “沈老板,既然縣令大人來了,那我等便自己瞧瞧,您還是去招待縣令大人吧。”

  沈嬌嬌也不願意在縣令麵前失態,揚了個笑臉親自將縣令和華星闌等人請進了淮上柳,又一路引著上了二樓。

  漠雲從隔壁探過腦袋瞧了兩眼,見幾人消失在店中二樓的樓梯上,眼睛一挑,低低歎道:“縣令大人、聞公子,兩位大人物在今日皆現在於這小小書局,這沈老板與淮上柳的名聲,一日之內,便要傳遍桐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