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應下？”沈嬌嬌語氣微酸：“我那姐姐，那般熱心腸呢。”

  華星闌不免笑了兩聲，伸手沾過杯中水，淩空一彈，直接將那水珠打到沈嬌嬌額間，果然被她似羞似惱的瞪了一眼。

  他道：“我想著，此般幫了你這麽大的忙，理應先給個機會讓你帶我去瞧瞧這桐右盛景的。應她做甚？”

  觀燈？同她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可這總是忍不住的。

  一點紅暈漸漸顯露，沈嬌嬌又羞又惱：“我才不願與你一同去觀燈！”

  華星闌見她低著頭，隱隱可見臉頰飛紅，他頗為遺憾：“原沈姑娘不願與我一同去觀燈，早知這般，不如早些時候應下沈姑娘姐姐之邀，也好過到時我一人對燈自憐……”

  沈嬌嬌明知他是故意，卻是真不想見華星闌應下其他姑娘的邀約，猶豫了一瞬：“可我從前也不曾去過桐右的中秋宴，與華生先一同去，也不可向你介紹什麽習俗……”

  這便是應了。

  華星闌聽著她說不曾去過中秋宴，倒是不曾多想，隻當她是從前家中清貧，亦或也是不願獨自前往，隻溫和道：“那豈不是更有意思，你我二人見什麽都是稀奇的，總好過我什麽都不懂，還勞你在一旁說了不休，想想便覺得累得緊。”

  “那兩人都不懂，又有什麽看頭……”

  華星闌笑道：“都不懂，才能瞧出好壞來，否則花燈若是強加了什麽過往意境，你我難免會失了偏頗，倒是對那些好看的花燈不大公正。”

  沈嬌嬌撲哧一樂，笑罵道：“什麽歪理。”

  依他所言，那天下最知好壞的，豈不都是白丁？

  不過應下中秋盛宴去瞧花燈一事，倒是定下了。

  華星闌又問道：“先前聽你說，這書局開張也是這個月，可曾訂下日子？”

  沈嬌嬌點了頭：“先前那個取名兒的怪先生，替我斷了個日子，道是在中秋前一日，是個好日子。”

  “中秋前一日？”華星闌頓了頓：“彼時都忙著花燈一事，你書局開張，可會受了衝突？”

  沈嬌嬌彎著眼睛笑道：“這滿城都裝飾起來，到我開張那日，不是全城都為我書局作賀，可是個好彩頭呢。”

  瞧她心有主張，華星闌也不多問，與她閑聊了幾句書局布局生意，後才想起來：“書局的夥計可曾找好？若還無滿意的，我可替你尋兩個。”

  沈嬌嬌道：“定下了一人，想著書局前期或是不忙，我與她二人應也是夠了。”

  這是她這幾日想好的。

  受大水的影響，書局生意可能一時半會還不能緩和下來，而她身上的銀票也不剩下多少了，如今人員少些，工錢也能少發一些，等日後書局有了起色，再尋人看管也不遲。

  華星闌挑了下眉，他記著前兩日章程和高和二人在院子裏閑聊時，還提及她至今沒尋到夥計，他都吩咐了章程讓他找兩個女婢過來，若到時沈嬌嬌當真沒尋到夥計，便讓那兩人幫著些。

  沒想到沈嬌嬌竟都已經尋好了。

  她這幾日不是都躺在床上算計著沈家那幾個親戚麽？

  何時去尋的？莫不是請的她嫂子？

  他想了想，還是問了出口：“請的何人？家世可清白？我無意打探，隻是覺得你頭一次開書局，或許沒什麽經驗，莫要被有人騙了。”

  沈嬌嬌答道：“是問蘭姐。”

  想起吳問蘭說過，她能順利離開沈遊星家，還是華星闌從中幫了忙，因此，沈嬌嬌笑容更溫和了些：“問蘭姐暫時有些空閑，我便請她先去書局幫我，若是她日後尋了新活計，再走也不遲。”

  聽著沈嬌嬌說“問蘭姐”，華星闌倒是仔細想了想，將沈家村人想了一輪過來，才從記憶的角落裏搜索到了此人是誰。

  身世倒是可憐。

  她請此人，怕也多半是出於同情。

  華星闌點了點頭，暗想著等她開張時，可以去瞧瞧，若是實在忙不過來，他到時再將章程將人帶過去，這樣也顯得不那麽刻意。

  沈嬌嬌此時最擔心的還是吳問蘭有沒有去桐右，若是她還在家，而她又不識得吳家，想尋她一同去書局，怕是有些難的。

  不過到底是沒讓她真去尋人，她到書局，才從後門進去，便見了吳問蘭正拿著她澆花的小水桶正往那叢早菊走，看著樣子是早就住進來了。

  沈嬌嬌衝著她一揮手，笑著喚到：“問蘭姐！”

  吳問蘭聽了聲一偏頭，也同樣綻出了個笑容：“呀，嬌嬌，你回頭了！”

  沈嬌嬌將白霜牽進門帶到棚裏，將一旁放著的草料倒了一點在食槽之中，這才拍了拍手走到吳問蘭身邊同她一起澆花。

  這一看，那叢早菊旁竟又多了些花草，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種在一旁卻也是眼前一亮的舒服：“這花……”

  吳問蘭靦腆一笑：“是隔壁蜜餞鋪子的老板娘送的，她說她平日裏忙得沒空照料，我想著反正院裏也種著花，便將其種到了一處。”

  “漠雲姐姐？”

  沈嬌嬌說了個名字，吳問蘭點點頭。

  沈嬌嬌看了兩眼花，笑道：“好看，那就一起種著吧。”

  吳問蘭笑著點頭，又拿起水瓢澆了一瓢水。

  沈嬌嬌同她一起澆了水，這才有偷著空兒打量了一番吳問蘭。

  比起前些時候所見，吳問蘭臉上笑意明顯多了些。她用了根灰青的布帶將頭發編成了麻花單掛在一邊，衣裳雖舊，卻也是洗得幹淨。

  她手裏活兒不停，才澆完了花，又將笤帚拿了起來：“你先坐會，過會兒我出去買點菜，中午我做飯。”

  沈嬌嬌頓了一下，卻是拿了水盆在院裏的井裏打了水，又扯了條巾子，準備幫著擦桌子。

  吳問蘭一瞧，忙就讓她放下了：“這些粗活兒我來就好，你坐著休息吧。”

  沈嬌嬌看著她，直叫她有些心虛，將頭低下，她雙手絞在一處：“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

  沈嬌嬌輕輕歎了口氣：“問蘭姐，你住進來幾日了？”

  “七日……”她語氣漸低，似是怕沈嬌嬌誤會：“這七日裏，我除了在院裏多種了一叢花，其他都不曾動，就打掃……”

  七日，也就是說她回家待了最多不過五日便來了她這書局。

  先前她曾說過，要回家伺奉爹娘一陣，看來或是在家過得不大如意，無處可去，這才想著來她書局暫時住了下來。

  沈嬌嬌上前拉住她的手：“問蘭姐，我這書局沒幾日就要開張了，到時你的活兒可多了，要記下書畫的價格，替我招待客人……你若是隻讓我休息，你一個人，這麽多活兒，忙得過來嗎？”

  吳問蘭愣了一下：“可是我也隻會做這些洗洗擦擦的活兒……”

  “怎麽會呢？”沈嬌嬌道：“你識字，又懂詩詞，比起這桐右的許多姑娘，都要優秀，怎麽會隻能做洗洗擦擦的活兒呢？”

  “可這些，總得有人來做，你是老板……”

  沈嬌嬌認真道：“問蘭姐，這間鋪子隻有我們兩人，所以這些活兒，理應就是我們一同做的，我手笨，又不會做家務活兒，往後做起來，可能要你多教教我，但這活，沒有誰應該做的道理，真論起來，我也隻是請你來我的書局裏當夥計，又不是清掃下人，你多做了，我還要多付你銀子呢。”

  吳問蘭眼眶微紅：“你請我當夥計，又給了我住的地方，已經對我很好了，這些，是我願意的。”

  沈嬌嬌歪著頭想了想：“你與我嫂子一般大，我也拿你當親姐姐，你願意做便做吧，隻是也不能攔著我做活兒，我嫂子在家時還總罵我懶呢，你也不要同我見外。”

  吳問蘭紅著眼睛點點頭，轉身時抹了一把眼淚，繼續掃著地。

  沈嬌嬌也不多逼她，而是一拉袖子，甩著巾子便哼著曲兒擦起桌子來，擦完後院又抱了水盆進了書局，一拉竹簾，竟就瞧得前兩日她亂糟糟擺在櫃台上的毛筆此時皆洗得幹淨、按著大小依次掛在筆架上，而一些書，也被收拾到了該待的地方，紙張都整齊碼著，用了一柄鎮紙壓著，很是規矩。

  屋裏頭已然打掃得很幹淨了，甚至地板上都沒有灰塵的痕跡。

  沈嬌嬌微微咂舌：吳問蘭這般的收拾工夫，怕是她幾輩子都學不會。

  太能幹了吧！

  於是她又抱著水盆退出了書局，衝著正在晾衣裳的吳問蘭道：“問蘭姐，等我們書局的生意起來了，我一定專門請個清掃丫頭，讓你歇一歇！”

  在這之前，隻能麻煩你了。

  吳問蘭淺笑著點點頭：“好。”

  午飯吃完，沈嬌嬌也將書局前後帶著吳問蘭走了一遍，又拿了記著書冊價格的帳本給了她，隻讓她有空時翻翻。

  而後她回了後院，提著裙子上了二樓。

  章程等人替她將幾間小屋改成了二樓，樓下樓下如今加起來，倒有六間房間並一處小廳。

  往二樓的樓梯修在外處，一步一步向上，亦可見周旁風光，這樓梯扶手是章程等人到了最後做的，許是後來太過清閑，幾人還各顯了本領，將那扶手由上到下都雕了些花兒草兒，最有趣的，是章程雕了個一獅子立在最高處，沈嬌嬌每每走到上頭，都忍不住在那獅子頭上摸上一把，今日再見時，卻見那凶相畢露的獅子右腿上係了根紅繩子。

  桐右好像是是有係紅繩護平安的說法。

  沈嬌嬌摸了摸，沒明白一隻鎮宅護家的獅子為什麽要係條紅繩。

  想來是吳問蘭係的，她也沒多管，伸手點了點那獅子才進了二樓。

  最東處那間是她的屋子，而吳問蘭擇了靠近樓梯的那間，此時門大敞著，沈嬌嬌無意瞥了一眼，竟瞧得那屋中陳設還是原來模樣，竟無半點人煙氣。

  她吃驚停了步子，小心踏進了那間屋子，隻瞧到床榻之上有一床棉被，一隻細小的包袱壓在床頭，似是被用來作枕頭。

  整間屋子，唯此一處，可見住人痕跡。

  沈嬌嬌眼睛微漲，當下便出門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