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芽嘴角抽搐了兩下，想裝聽不到都不行……

  關鍵時候，還是沈如暉開了口：“堂弟，我知道此番向你家借錢或是不是時候，你家這新蓋屋子，銀子必然緊張。”

  沈如暉這般說話，讓沈如淑和王芽都驚了一下，沈如淑忙朝著他眨眼睛，急著就喚到：“哥。”

  可沈如暉並未理她們，而是繼續看著沈四水，他神色淡淡，目光卻是堅定：“可我已經去參加了一回考試，上回，我自恃清高……也實在是囊中羞澀，去了京都，連吃飯都吃不飽，那次我分明是交了一張綿繡文章，卻偏偏名落孫山。這回，我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沈四水猶豫了一瞬間，將救助的目光看向沈嬌嬌：“嬌嬌，你看……”

  王芽暗罵這沈四水如今越活越過去了，這家中金錢一事，居然問起了這小丫頭片子了，但她麵上不露，隻是聚著笑意：“嬌嬌啊，你堂哥這回啊，肯定能中，你今日且借點銀子給他，往後你可就是大官兒的妹妹了，你不會想不通這利益吧？”

  沈嬌嬌卻隻做蠻橫模樣：“我沒有錢！”

  沈如暉勉強勾了個笑容衝她：“嬌嬌，你可是還在怪如淑剛才害你摔倒之事？你若還生氣，就讓她再向你道個歉。”

  沈如淑眼眶立馬就紅了。

  沈嬌嬌聞言卻是看著手不語。

  沈如暉以為沈嬌嬌正是此意，當即扭頭向沈如淑道：“道歉吧，你方才推了嬌嬌，總得好好道聲錯的。”

  沈如淑不免被沈如暉這嚴厲的口氣嚇到，眼淚立馬湧了上來，嘴張了幾次，希望沈如暉突然心疼一回她，看清沈嬌嬌分明就是拿著架子，能夠反悔不讓她開這個口去道歉。

  可她終究是沒有等到。

  “對不起。”

  她眼淚含在眼眶裏，遲遲不落，如今正是委屈之時，這模樣不免叫人瞧著是心疼的。

  沈四水頓了一下，小聲勸著沈嬌嬌：“嬌嬌，別鬧小脾氣了，家裏還有幾兩銀子，暉哥拿去也是做正事的……”

  沈如暉驚了片刻：“幾兩？”

  沈嬌嬌對著沈四水點了點頭：“既然哥哥說了，那便給吧。”

  沈四水看了一眼廚房：“你嫂子那兒，好生勸些。”

  這兄妹二兩的一番嘀咕，落在沈如暉眼中，卻是對他莫大的折辱：“這幾兩銀子，還不夠給人家門房的喝茶錢！你們是想想讓我丟臉嗎？”

  沈四水一臉無辜：“喝茶？幾兩銀子就喝茶？”

  沈嬌嬌暗笑一聲，這沈如暉在這方麵，倒是說對了，幾兩銀子在這沈家村是了不得，可在京都，不過是世家弟子指頭縫裏漏下的沙子，別說是給門房喝茶了，就是進茶樓要盤佐茶的點心，都起碼十兩起呢。

  不過她並不打算告訴沈四水。

  沈如暉臉色灰敗了些：“四水，我與你交個底吧，去一趟京都，少說要五百兩。”

  沈四水更是驚懼：“五百兩！這麽多！”

  沈嬌嬌都快笑出聲了，沈四水這表情，確實讓人信服沈家並沒有這麽多銀子。

  王芽道：“是啊，四水，你看，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沈四水立即搖頭：“伯母，別說五百兩了，我們家連五十兩都沒有，這蓋個房子，前後不過才要了三十兩銀子，我實在沒有能力去幫暉哥。”

  沈如淑反倒開了口：“怎麽沒有，沈嬌嬌一副畫不是賣了五十兩銀子嗎？讓她再多畫幾張，五百兩銀子，畫十張不就有了！”

  陳銀花正好從廚房裏走出來：“呦，你說得倒是輕巧，你怎麽不畫？”

  沈如淑噎了一下，不甘道：“我若是會，我肯定畫。”

  沈嬌嬌眼睛轉了轉，又將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上：“畫畫這事，總得靠手，可方才那一摔，我可能大半個月不能拿筆了，再說了，就算是我畫畫，一張也要好些時候，十張畫，起碼得兩三個月吧，再拿出去賣掉……”

  她裝模作樣掰了下手指：“怕也得過上個大半年呢。”

  沈如暉冷了臉站起身：“這銀子，我也並非是湊不到，隻不過是想著外人總是外人，沒有自家人親近，再說日後做了官，這幾百兩銀子的事，很快就能還清了，嬌嬌你這般推辭，若不是覺得我不是你親哥哥，不當一家人，便是以為我還不起，尋上諸多借口罷了。”

  他這一指責，倒真讓沈四水著了急：“暉哥你莫要誤會，咱們都是一家人，嬌嬌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沈嬌嬌卻是一橫心，幹脆道：“是，我就是覺得你還不起！一個念了這麽多年的書，考不上功名不覺得是自己學問有失，卻怪銀子沒使到位，也不想想，上一回會試狀元乃是寒門學子顧清儒，再前一回，探花郎還是我沈家村的宋屏，他們二人誰動了歪心思走門路！”

  沈四水見沈嬌嬌說話半點不留情麵，不禁嚇住：“嬌嬌，你說什麽呢，快向你暉哥道歉！”

  陳銀花本是在一旁探聽著的，她雖是不喜歡這沈家的親戚，但也沒想過用這麽過份的話來形容沈如暉，當即也愣在了原處。

  沈如暉則是當場氣得眼前直發暈：“好好好，你好好記著如今的話！”

  沈如淑更是生氣：“沈嬌嬌，等我哥當了官兒，必要你好看！”

  沈嬌嬌梗著脖子：“那也得等到那一日。”

  沈四水急道：“嬌嬌！”

  沈如暉直接奪門而出，沈如淑急提了裙子跟了上去，而王芽則是冷冷盯著沈四水：“沈四水，這就是你教的好妹妹！”

  說完也就氣呼呼往外跑，許是不解氣，抬腳就踹了一下沈家的門，隻這門是沈家這回新蓋屋子的時候，請的工匠用剩下的木料做成的，因沈家工錢給得足，這手藝自然是好，王芽這一踹，沒傷著門，卻先把她腳給震麻了。

  她“哎呦”一聲呼出痛來，在旁邊做工的工匠隱隱的笑聲裏，她一瘸一拐的離開了沈家。

  走時還罵罵咧咧，顯得無比的滑稽。

  而這邊，沈嬌嬌笑意還沒盛開時，沈四水便沉著臉將她喚住：“沈嬌嬌，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沈嬌嬌有些迷茫，她抬頭看著沈四水隱怒的臉，不解道：“哥……”

  “別叫我哥！”沈四水低吼道：“我知道如今家中數你賺得錢最多，所以這家中當由你做些主，萬事我都願與你共商，可方才，你那是什麽態度！你是怎麽和暉哥還有你伯母說話，你的手，真疼嗎？你逼著你如淑姐一遍遍給你道歉，不就是為了報複她推了你一把，我以為你近來是懂事了，可現在看看，你是變壞了，滿嘴謊話，眼中還沒有尊長！”

  沈嬌嬌被罵得也是生了氣：“那你呢，一心想著和他們是一家人，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家有沒有把你當一家人，他們哪回找你不是為了銀子，你若是沒有銀子，你就是跪在他們麵前，他們都不會認你！”

  陳銀花臉上大變，忙上前兩步：“嬌嬌——”

  “啪！”

  沈嬌嬌頭立馬被打偏到一邊，本就束得不那麽緊的頭發被一下打散，在風中淩亂灑在她的臉上。

  這一瞬，時間仿佛停止。

  從前在家時，沈魚是被疼著寵著，誰敢傷她半分，何況是這青天白日裏，當著旁人的生生受下一巴掌？

  沈嬌嬌似是沒反應過來，頭一直偏著，可眼中卻是不斷湧起淚水來：“沈四水，若不是我……”

  若不是她，沈家哪能重蓋新屋，若不是她，陳銀花早被沈家那幫親戚逼得離開沈家，若不是她……

  沈嬌嬌咽下一肚子話，她伸手將麵頰上的頭發撥開，伸手將臉上淚水抹去，推開欲上前替她瞧一瞧的陳銀花，她直接轉身回了屋子。

  屋外，陳銀花似是與沈四水吵了起來，聲音一直傳到了裏屋，沈嬌嬌卻是不顧了。

  她一心為了沈家，放棄了貴女的儀態，驕傲，她作畫、抄書，與人商討著從前最瞧不上的金銀，為沈四水不被沈家那幫親戚欺負，她還小心翼翼地算計著怎麽既護著他的臉麵，又能讓那些人的算計落空。

  可她得到了什麽？

  一個脆生生、響亮亮的巴掌！

  她留在沈家還有什麽意思？

  她咬著牙，對著鏡子重新將頭發束起，拿出床頭那隻裝錢的木匣子，並著桌上兩本書用了張藍布一卷，毫不猶豫地就拉門出了屋子。

  陳銀花一見她出來，忙喚道：“嬌嬌啊……”

  沈四水雖是不曾說話，可那目光也是落到了她身上。

  可沈嬌嬌卻是昂起印著一個巴掌印子的臉，去草棚中拉了白霜，頭都不回地便出了沈家。

  陳銀花跟在白霜後麵跑了一陣，不停喊著她的名字。

  秋風帶著涼意劃過沈嬌嬌的臉，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外滾，可手下卻是用了力氣，驅使著白霜往前而去。

  跑過村外，她才回頭瞧了一眼，陳銀花的身影已經瞧不到了，可那一聲聲呼喚好像還在村落之間浮沉。

  她猶豫了一瞬間，可臉上那道火辣辣的感覺燃起了她的羞恥心，她不願再回頭去瞧沈四水那張盛滿怒氣的臉。

  她一拽白霜的韁繩，直往桐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