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附身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5      字數:3441
  雨總是不停,一下便是三日。

  被那個夢所擾,沈嬌嬌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

  沈四水和陳銀花不知她所思所想,隻以為是她被雨困在家中不能出去玩以致的心情不佳,隻是勸慰了幾句。

  沈嬌嬌卻知道,自己要做決定了。

  是留下。

  還是回京都。

  因沈家蓋房子所用的費用遠遠小過她所想,目前多出來的銀子,遠遠足夠她去往京都的路費。

  “哥現在試著去反抗那幫吸血親戚,嫂子也有了度日的活計,我留與不留,對她們而言,也沒有多大的影響吧?”

  沈嬌嬌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聽著雨聲落在屋頂上的聲音。

  卻是越發的煩躁。

  “不好了,沈遊星他媳婦要跳河啦!”

  屋外突然響起幾聲呼叫,驚得沈嬌嬌那一星半點兒的困意皆四下散去,她從床上直接翻起了身,忙跑到屋外頭去。

  一見陳銀花和沈四水亦走到了屋門,三人麵麵相覷,說不出的驚訝。

  這沈遊星,沈嬌嬌是聽說過的。

  他是沈家村的一個書生,參加過幾回鄉試,終於在去年得了秀才的名頭,聽說今年不知拜到那個有點名氣的書院裏去念書了,聽說是明年就去京都參加考試了。

  他的夫人,沈嬌嬌在村裏頭也遇見過兩次,是個很靜婉的女子,聽說是孝順公婆又勤儉持家,前些日子還到她們家拿了些布料回去做繡活呢。

  這怎麽就到了要跳河的地步呢?

  沈嬌嬌愣了一下,想出去瞧,陳銀花卻是一把拉過了她:“別去。”

  沈嬌嬌不解:“怎麽了?”

  陳銀花臉色變了幾回,看了一眼天色,她突然低下了聲音,神秘兮兮衝著沈嬌嬌道:“聽說啊,遊星他媳婦,被妖附上了呢。”

  沈嬌嬌心中微慌,麵色也僵住了:“什麽?”

  陳銀花繼續道:“你可能不知道,這兩日我在村裏發布料的時候,才從她家鄰居嘴裏聽到的。”

  話傳得很神乎。

  說是沈遊星他夫人生了場大病,大抵是病入膏肓的地步,沈遊星那陣子都從書院裏回了家照料著,這村裏的大夫瞧了幾輪,都不曾瞧好,後來不知村後連山上哪座山頭上下來個白胡子老頭兒,說是幾年前曾受她一恩,聽說她病了,便趕了不少路到了沈家村來替她治病。

  已經定了要備後事的人,在那白胡子老頭的三劑藥後,竟然就漸漸好了。

  那時沈遊星爹娘還想著老天保佑,舍不得他家遊星孤苦一人。

  這樣的結局也算是美滿。

  沈遊星見夫人好了,又記掛起自己的學業,便辭別了父母夫人,又背著個包去了書院。

  可就在沈遊星去書院的半月後,那女子突然性情大變,原先溫婉的脾性漸火辣起來,本來沈家父母說東她不往西,如今是一言說不到一處,她就敢與公婆當堂翻臉。

  這沈家父母覺得不對勁,忙去尋那白胡子大夫,結果那大夫早就收拾了包裹離開了沈家村,眼瞧著兒媳一日比一日火氣大,老兩口不免就生了嘀咕。

  怎麽就生了場病,就脾性大改了呢。

  糾結了數日,終於得了結論。

  可不正是妖物附到了身上。

  沈嬌嬌眼睛一跳。

  依著她如果這番性子,可不也與從前不同,這沈家怎麽就不曾往旁處想?

  是沒仔細想,還是沒來得急?

  那此事出了,她們會不會以為……

  天上正好轟隆隆劈下道雷。

  她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她被這流言所嚇到,心跳聲大過了屋外的雨聲,也作不出其實反應,隻能僵硬著身子看著陳銀花的嘴一張一合。

  若是、若是……

  陳銀花見她臉色發白,當她是被妖附人身的故事嚇到了,笑道:“這膽子怎麽這般小,你從前時候不是聽著鬼故事都不害怕的,今兒這是怎麽了?”

  沈四水忍不住作勢要打她:“這下雨天,和她說什麽呢,別嚇得她出汗,風一過就病了。”

  陳銀花笑了幾聲:“行了行了,哄你呢,這不過流言罷了。”

  “要是流言,那、那……她怎麽要跳河?”

  陳銀花目光落到外處,她輕輕歎了口氣:“攤上了沈遊星他們家那公婆,想跳河不可早晚風的事。”

  沈嬌嬌不解其意,隻是怔怔看著陳銀花,可她卻隻是拿了簷下的蓑衣穿上,連係帶子邊說:“行了,我和你哥去瞧瞧,要是她當真跳了河,還能下水去救她一救,你就在家,這下了雨,別出門了。”

  她話說了一半又停了,磨得沈嬌嬌心中難受,她忍不住道:“我也想去。”

  沈四水看了一眼外麵,此時天色泛著灰,倒是不黑,隻是那連綿不絕的雨討厭了些,好在沒什麽風。

  他想著沈嬌嬌被束在家都好些天了,便也點了頭,從屋裏拿了把傘遞到她手上:“你就站在湖邊看,別靠水太近。”

  沈嬌嬌點了點頭。

  沈家村靠山靠水,平常浣衣洗菜都在一處,所以聽了消息的人都往那處去了。

  因著雨天,沈嬌嬌換了雙草鞋,一路踩著泥水過去,到湖邊的時候,裙角處已經都濕透了,翠色的衣裳一沾上水,便成了墨綠色。

  湖邊三三兩兩站著同村的人,還有幾人正踩著大石頭往湖心去——沈家村為了方便用水,特地設下了不少石頭,直接在湖上設了一道近水石橋,如今下了好幾日的雨,那水直漫過了石麵,一腳踩上去,已經沒過了腳麵。

  岸邊是一個胖婦人,沈嬌嬌微微眼熟,是同村人,平日裏與沈遊星他夫人很是要好,此時見了她站在湖心的位置搖搖欲墜,急得臉漲得通紅:“遊星她媳婦,你有什麽想不開的,你下來好好說,站穩些!”

  橋上的人情緒激動,聲音帶著哭腔:“別過來!”

  她這一嗓子吼得往她那處去的人都不免停下了腳步,不是被她的聲音嚇住了,而是她又往石頭的邊緣走近了一點。

  “我老沈家做的什麽孽,攤上你這麽個丟死人的媳婦!”

  湖邊有兩個老人,不顧著地上潮濕,已經坐到地上嚎了起來。

  顯然,正是那沈遊星的爹娘。

  沈嬌嬌少往他家那處走,這竟是頭一回見到他們,隻瞧得他們幹哭不見淚水,臉上那點濕意還是天下落下的雨滴。大約也知是故意作出這副模樣給旁人瞧的。

  “得了,你們閉嘴吧。”

  說話的是位年過半旬的老者,此時一手柱拐杖一手拿著油紙傘,他臉上表情十分不耐:“若不是遊星她媳婦一天天地把你們當親爹娘照料著,你們能不能活到今兒個都難說。”

  他這話說得十分難聽,但沈遊星他爹娘聽了竟是連反駁都不敢,沈嬌嬌不免多瞧了那老者兩眼,心中默默猜測著他的身份。

  “呦,那不是村長嗎?”

  身旁一人突然驚呼出聲。

  沈嬌嬌顧不得再去猜測那人是誰,忙就抬頭卻瞧湖上。

  隻瞧得一玄衣男子自湖邊另一側踩著水麵點了兩下,身輕如燕,動作幹淨利落,速度若離弦之箭,眨眼之間便落到湖心石頭之上,距離湖心那人隻有三步的距離。

  縱是知曉華星闌武藝高超,沈嬌嬌在瞧見他落到實處之前心還是忍不住一緊,看到他站穩了身形,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將心下的緊張壓下。

  再觀那女子,似是知了今日跳河定是不成,當下淚便落了滿麵。

  “我嫁到沈家四年餘,與我家相公情投意合,也過得幸福美滿,我自以為上敬公婆,下顧家計,家中活計從不讓公婆相公插手,便是到了夜半,我還為了家中生計繡花做活兒,怎地到如今,都落不得我公婆半點好臉色啊!”

  華星闌上前一步,欲將她拽住,女子卻幹脆坐到了石頭之上,她聲嘶力竭:“村長你知不知道,自我相公出門讀書,我每日當真是生不如死,隻因家中雞鴨忘了不曾喂食,我婆婆張口便責我懶漫,一時氣不不過與她頂了兩句嘴,她便指著我鼻子罵我得了瘋魔之症。”

  女子字字泣血吐露著公婆的苛刻,她生活的那般日子,連沈嬌嬌聽了都不免落淚。

  湖邊那與她交好的婦人亦是被淚水糊了眼睛:“你們老兩口怎麽舍得如此待她,她每日破曉就起,直到夜半才入眠,便是想著要替家裏多賺一點。”

  沈遊星他娘心虛看了一眼旁邊那撐傘的老者,嘀咕道:“我……我不也這麽過來的,怎麽她就受不了呢……”

  沈遊星他爹也道:“本就是她懶散,生了點病,就忙得讓我家星兒丟了書回來照顧她,這耽誤了學業……”

  沈嬌嬌不免也跟著生氣:“若不是她,你的星兒連書都讀不成,就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爹娘拖累著。”

  女子哭道:“多麽不易,我今年初有了我相公的骨肉,可我還沒來得急告訴他,那個孩子便掉了。大夫說,我身子本就弱,長久勞累又落下心疾,我的孩子舍不得我再受苦,這才走的!大夫囑咐我不能受氣,不能再勞累,可我公婆卻說我是嬌情懶散,這幾日還與外人道我是被妖附身,要我相公休棄於我……”

  華星闌再忍不住,見女子眼中決絕,忙便一掌擊她後頸處,將她打暈後才對著湖上那幾人道:“勞各位將她帶離。”

  而後三步作兩步,運了輕功從湖心飛身到岸上,看了一眼沈遊星爹娘,眼中嫌棄頓生。

  他轉了一下身子向那老者:“沈村長,依你所見,此事要如何是好?”

  沈嬌嬌瞧他身上大半衣裳濕了,咬了咬唇,還是慢慢走上前,將傘舉過了他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