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什麽話？

  不用沈四水和陳銀花再問，沈嬌嬌就回答了：“沈家瓦礫之中隱有珠玉，或是珍寶。”

  沈四水一愣：“什麽珠子？”

  沈嬌嬌笑著從牆角處抓了一把遞到沈四水和陳銀花麵前。

  她手裏是兩塊圓潤無比的小石頭，此時沈四水和陳銀花一人接過一個，對著燈看了半晌，俱是沒瞧出來這是何物。

  “這是？”

  沈嬌嬌笑道：“當然不是，隻是一種石頭，或是裝瓦的人沒注意，一起裝進了瓦裏，前日他們搬瓦時，我正好瞧見了，他們說要帶回去給孩子玩，我就順口讓他們傳了那句話。”

  陳銀花將那石頭又丟到牆角：“就聽了這句話，你就猜到你大伯會來？”

  沈嬌嬌樂道：“不過試試的，誰能想到他真來了。”

  她得意忘形，後知後覺去瞧沈四水的臉色，竟發現沈四水也僅是笑笑，並無其他情緒。

  思慮一番，她小心開口：“哥，你可怪我？”

  “怪你什麽？”

  “故意做幌子騙大伯。”

  沈四水愣了一下，他將手裏那顆石頭放下，低聲道：“怪你做什麽呢，總是我先被他騙著買了那不能用的瓦片，本來已經做好了這錢要白花了，如今你替我要回了損失，哥哥應該說謝謝你的。”

  沈嬌嬌驚訝異常，陳銀花收拾的行動也停止了，二人齊齊瞧向他，倒讓沈四水不好意思起來。

  “從前是我做得不對。”他臉一紅：“我總記著爹娘的話，覺得爺爺奶奶不容易，卻沒想過，你們倆為了這個家，做了多少。”

  陳銀花眼眶微紅，忙拿了碗就出門去，沈嬌嬌綻出個笑容，衝著沈四水眨眨眼，示意他出去去陪陳銀花。

  沈家的屋子終於蓋好了，雖然才是一半，但在大雨落下之前，一家人也都搬到了新家之中了。

  本來這屋子蓋了一半，工錢是不應該結的，可是沈嬌嬌想著大家這些日子的辛苦，便勸著兄嫂先將這些時候大家的工錢結算了，另又每人封了個紅包。因許工最為辛苦，故此他的紅包也自然最是豐厚。

  得了工錢又得紅包，大家自是歡愉，在沈家搬家那天，他們幾乎都過來幫著一塊把東西搬到了新屋子裏。

  原先沈家蓋的屋子，沈四水準備等到大雨過後再蓋，所以隻和工匠一起將房子拆去，接下來便就此休息，靜候那場雨來。

  沈嬌嬌這次的屋子，終於不再漏風，她住在西廂的房間裏，屋子的西南兩麵各開了兩扇窗，一推開，便可見村莊景色萬千，初秋的風夾雜著甜蜜的果香飄到屋裏，縱使是到了晚間，沈嬌嬌的夢都不免染上一點甜味。

  沈四水準備單獨給沈嬌嬌單獨蓋個書房，隻是要等得雨後，所以沈嬌嬌屋子裏，還是有一套靠窗放著的桌椅，另沈四水又到山上背了木材下來，替她新打了一架書架靠牆放了，總算讓她的書冊和畫作都有了歸處。

  踩在新屋子裏的感覺還是陌生的，但沈嬌嬌很快適應了這份陌生帶著安心的感覺。

  沈四水和陳銀花這些時候，臉上也都帶著笑意，三人總是在不經意之間的對視裏，發現對方的歡喜。

  三人湊在一處算了一下蓋房子的花費，倒是超過了原來的預期。

  這也難怪，沈家給的工錢不低，一日三餐也沒有敷衍，後來又聽沈嬌嬌的，每人包了幾百文的紅包，超過些，也是正常。

  雖然錢還夠，但陳銀花還是想著盡快開始收繡活兒的活計，這樣就免得坐吃山空。

  於是尋了個好天氣，陳銀花騎著白霜去了縣城裏，帶回了兩大筐的繡料和三五份繡樣。

  裳繡已然將沈林之餘的婆子都辭了，沈林身體初愈便收了這等刺激，又在床上多躺了兩日，再出門收繡活時，卻發現已然沒幾家願意將繡活送到她手上了。

  大驚之餘，沈林也知道了陳銀花收繡活之事，去了沈永壽麵前鬧了鬧，卻被罵了好幾句黑心，連家裏人的銀子都坑騙，自覺沒了臉麵，隻能瞧著陳銀花樂嗬嗬分發繡料。

  沈嬌嬌自陳銀花開始做收繡活兒這活計便有心留意著沈林的反應，見沈林沒有沈永壽等人的支持，也就笑笑，勸著陳銀花主動買了些糕點豬肉之類的送到沈永壽手上，隻道是謝謝沈永壽同意她收繡活的謝禮。

  陳銀花雖是不願，但想著沈林若是與沈家聯合起來，對她而言，總不是什麽好事，便也聽了沈嬌嬌的話去做了。

  沈林暫時安定下來，沈嬌嬌卻又忙碌起來，日日往外跑，天一亮就出門，回來時大都天都黑了，陳銀花問了兩回，得到的結論大都是她說去找大夫了。

  “相公，你看嬌嬌這整天出門尋大夫，這十裏八村的大夫都尋了個遍，她不是生了病了吧？”

  沈四水正拿著上次打書架剩下來的木頭做小板凳，聽了陳銀花這話，抬頭回道：“嬌嬌沒和你說？”

  “說什麽？”

  “她想尋個能宋屏看腿的大夫啊！”

  陳銀花臉一板，氣得將手頭上的繡活放下，她問道：“替誰？”

  “宋屏，怎麽了？”

  陳銀花怒道：“宋屏？你這哥哥怎麽當的，嬌嬌都多大了，這兩天本來還有人來問她有沒有訂下的，她這又替宋家跑前跑後的……”她突然停了一下：“不會還惦記著宋啟那小子吧？”

  沈四水微頓：“你說什麽呢……再說了，就算嬌嬌喜歡宋啟，那也沒關係啊，宋家上麵也沒爹娘，欺負不了嬌嬌，再說了，宋屏那性子，你不知道，對咱家嬌嬌最好了。”

  陳銀花氣得走到院子裏，拿了沈四水新打好的椅子坐下，壓低了聲音道：“是，他家是不錯，這些時候那宋屏也當了村裏的夫子，能賺銀子了，可是你別忘了，他是因為什麽連村都不能回，宋啟那小子，不是也跟在宋屏後麵念書，可到現在，連鄉試宋屏都不讓他去參加。”

  沈四水有些懵：“你什麽意思啊？”

  “還什麽意思！”陳銀花急了：“咱嬌嬌清清白白的姑娘，大好的未來，為什麽上趕去一個得罪了大官的人家當媳婦。”

  “那嬌嬌喜歡……”

  陳銀花眼一瞪：“喜歡？喜歡能當飯吃啊？”

  沈四水猶豫了一下，終於不再堅持：“那依你的意思，要怎麽辦？”

  陳銀花眼睛轉了轉：“你瞧咱嬌嬌生得好，還識字懂畫，我先前就瞧上了村長，他們站一起，正是對壁人，登對得緊。”

  沈四水回憶了一下華星闌，他與華星闌相處得並不多，僅有幾次還都遇上了華星闌一怒為公的時候，他猶豫道：“村長生是生得好，可、可、脾氣差了些吧。”

  “噫，你不懂，你妹妹就喜歡這種，你看宋啟那小子，脾氣多差，她不還當個稀罕人。”

  沈四水抓了抓頭發：“行吧，那你想怎麽辦，就算是你讓嬌嬌瞧上了村長，這求親的事兒，也得男方來吧。”

  陳銀花眉毛一挑，衝著沈四水眨眨眼：“其實我覺著，村長對咱嬌嬌，也不是全無意思的。”見沈四水想再問，她笑了笑：“你瞧好吧，日後咱嬌嬌，肯定是要嫁進華家的門。”

  沈嬌嬌正從門外跑了進來，見陳銀花和沈四水湊在一起，她隻聽得了隻言片語，隨口問道：“嫁誰的門，誰嫁人？”

  沈四水朝陳銀花看去，陳銀花臉色都沒改，直接接道：“能是誰，自然說得你玉姐姐，明年開春兒就嫁人了。”

  胖玉兒結親，沈嬌嬌是知道的，她笑了笑：“等玉姐姐成婚時，我再準備件禮物送她。”

  “隨你。”

  沈嬌嬌也沒在外頭跑幾日，這大雨就落下了。

  大雨是在一個平常的夜裏開始的，滴滴答答的聲音打在屋頂的瓦片上，驚醒了淺眠的沈嬌嬌，她坐起身來披了件衣裳，心驚膽戰起身去看屋裏的窗戶有沒有關緊。

  夜半的風聲裹著雨聲，讓她難以入眠，即使是抱著被子，也讓她從心底泛出恐懼。

  天邊的雷，就好像要落在她身上，帶走她這個不屬於這裏的靈魂。

  不知何時，她竟入了夢。

  夢中她身處一片花海之中，時值暮春，暖洋洋的陽光撒在她身上，讓她覺得輕鬆無比。

  身旁是兩個貼身婢女扶著她慢慢行走，前麵的路口突然跑出個穿著飛蝶裙的少女，她發上帶著幾支珠串，閃著動人的光芒。

  “姐姐姐姐，今日天氣好，我去求了爹娘，我們能一起出去玩了。你先前說了想聽戲，今日我們就去城東的梨園可好？”

  沈嬌嬌笑著點頭，那少女便轉過了身向前跑去：“姐姐，你快來啊！”

  沈嬌嬌腳步加快，想跟上少女的步伐，卻又見她背影逐漸遠去，她心中焦急難定：“等等我，等等我！”

  她的胳膊被兩個看不清麵容的人抓著，她奮力掙紮，卻總掙脫不了，前麵跑著的少女身影隻剩下一點，她害怕被丟下，急得大喚：“沈蝶！等我！”

  再睜眼，隻瞧見青灰的紗幔，這是陳銀花買的，紗幔下頭，還繡著幾團熱鬧的玉簪花。

  沈嬌嬌擦了擦臉上的汗，輕輕吐出一口氣。

  窗外已然有了光亮，可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