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章 拒絕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5      字數:3315
  “姑娘請說。”

  沈嬌嬌才抬了頭,細細打量了一番掛在周老夫人身後一側的畫,是陸街那張美人圖,美人如霧,陸街手法處理得很好,遠遠瞧著雖知這畫上女子美妙無雙,可從近處瞧來隻見一團霧氣繚繞,可那遮到美人臉上的那朵曇花,卻如三月湖上的新柳,輪廓分明,線條流暢。

  ——她突然想起家裏那一下雨就飄滿院子的稻草,每次天晴起來,沈四水就會去借一架木梯上房蓋草。

  有陸聖手這個名頭在,魁首本不該是她。

  至少在周老夫人和周湍出現之後,結果應該是這樣。

  但沈嬌嬌此時卻明白了周老夫人為何那樣堅定地選中了自己的畫為魁首。

  是陸街畫上那位被曇花遮住了臉的美人。

  這副畫,成也是因這位美人,可敗也是因這位美人。

  昨夜在場者,唯有周家兩位小姐近身至花前,故而不免讓人猜想這畫中美人是那兩位小姐的其中一位。

  周家兩位小姐尚未出閣,便有男子以她們為畫。

  雖然這畫者為響徹容州的聖手,但有心人隻要一打聽,便知陸街這幅畫是何處何時所得。

  未出閣的姑娘,於夜半時分大咧咧露著容貌與一眾男子之中。

  是為失禮。

  ——她屋子的牆上,破了一條縫隙,一有風便張狂的往裏鑽,陳銀花拿了一段木板替她擋住了,一吹風,便聽到風撞到木板上的聲音,那木板是擋不了風的。風從四麵八方吹到房裏來,幸好此時是夏天,若是入了秋或是到了冬天,她定然是受不住的。

  周老夫人一見這畫便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這麽堅定地放棄這個替周家生意宣傳的機會。轉而將魁首交到了她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手身上。

  這樣,她得這魁首,就算是僥幸了。

  可這副畫的畫意遠遠超過了沈嬌嬌手上的畫。

  哪怕沈嬌嬌並不覺得自己的畫,單論技法要低於陸街,可她到底看重畫意。

  她看清了陸街的畫,又猜到了周老夫人的意圖,她突然就失落了。

  ——她來參加這次的畫賽,隻是為了銀子。她已經拿到了魁首之名,周家的彩頭重,再賣了這畫……

  可她的畫,應該是讓人心甘情願的選擇,而並非是無奈之選。

  “罷了,我不賣了,魁首的銀子,我也不要。”

  說完這話,堂下一片嘩然。

  誰都不知道沈嬌嬌為何突然反悔,連那魁首之名都棄之不顧了。

  周老夫人問道:“不知非魚姑娘因何反悔,我周府開辦畫賽也非是首次,也見過不少畫成者中途退賽,可這魁首之名落下,卻從來沒有過魁首拒絕一說。”她頓了頓,眼中一點犀利劃過:“莫不是姑娘覺得這彩頭太少?”

  沈嬌嬌搖了搖頭,伸手從桌上將畫拿過,麵紗之下的笑容若春雨潤花:“我也喜歡我這張畫呢,因為喜歡,所以舍不得。”

  在她心中,她是輸了陸街一頭的,但顧及周老夫人所擔心的,她並沒有明說。

  她卷了畫,便要離開。

  心中卻難免生出些遺憾來。

  本來這張畫,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加上魁首的彩頭,就能給家裏修房子了。

  此時……罷了。

  離開前,她特意繞過宋枚旁邊向她辭別,宋枚看著她時,眉眼很是溫柔:“沈姑娘,若是日後有機會,再見了。”

  她離開的很快,沒有去糾結她踏出身後眾人對她作何想法,也不管這畫賽如何了,她抱著畫,在周府下人的引領之下,從周府側門靜悄悄的離開了。

  出了周府,太陽已經要往西走了,她一路小跑到裳繡的織霞繡莊,順手揭去了麵紗,進了繡莊便隨手指了一件成衣,讓朱冰拿給她換了。

  她原先穿的是一身淺玉色的布裙,為了不讓人識出來,她特意挑了粉色的紗裙,因是成衣,她又挑的便宜,這紗裙上隻用了些花錢勾了幾隻蝴蝶飛在裙角上。

  換上後,倒是從個清麗的農家女兒變成了靈動的姑娘了,沈嬌嬌不會梳發髻,從來都是草草將頭發繞好,或用根簪子束著或以布帶綁著,這會朱冰閑得了空,便拿了方銅鏡放在沈嬌嬌麵前,手下動作不停,還和她講解著。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沈嬌嬌那簡單的發型便成了活潑可愛的雙環髻。

  “哇,你手可真巧!”沈嬌嬌讚歎道,她伸手摸了摸頭發,看著鏡中的自己極是滿意。

  她從前在家時,從不曾在意過自己裝扮,多是身邊的丫頭去替她考慮,她以為收拾得幹淨便算是能出門見人了,卻不想原來頭發繞幾圈,便能使自己大改個模樣。

  裳繡從樓上下來,一眼瞧見她端坐在下頭扶著鏡子與朱冰說說笑笑,她走過來盯著她瞧了瞧,上手挑了兩根粉色的絲帶替她係在了發間。

  沈嬌嬌動了動腦袋,正瞧了那絲帶上的兩朵桃花,她麵上一紅:“不用了,我買身衣裳便好了。”

  裳繡白了她一眼,好似嫌棄道:“不收你錢!瞧你這摳門的樣子,你每月若是多畫兩張圖,不知能買多少根這帶子。”

  沈嬌嬌晃了晃腦袋,突然想起了陳銀花來,她昨夜時住在周府,這陳銀花也不知和裳繡商量得怎麽樣了。

  “裳繡姐姐,我嫂子……”

  她話沒說全,一雙眼睛骨碌碌盯著裳繡。

  朱冰聽了尋了個借口從一旁拿了十幾張繡帕離開此處,轉到前頭補貨去了。

  裳繡伸手替沈嬌嬌拉了拉衣裳,目光全在沈嬌嬌那身衣裳上麵。

  沈嬌嬌腰身細,這成衣都是按大眾身樣走的,沈嬌嬌穿在身上便顯得有些空落。

  裳繡一手拿剪刀,一手比了沈嬌嬌的腰身,見沈嬌嬌欲躲,立即捉了她道:“別動。”

  她拉了外間的簾子,直接就著沈嬌嬌身上就改起了衣裳,邊改邊說:“你那嫂子我見了,人不錯,繡活也不錯,手腳麻利,性子也對我,活兒啊,自然是交到她手上了。”

  沈嬌嬌忍著癢:“那我嫂子可曾留下什麽話?”

  她去周府陳銀花也是知道的,她當時與陳銀花說了過後會再來一趟繡莊,若是有什麽話要告訴她,便告訴裳繡。

  裳繡拿著針線替她提了衣裳:“隻道是讓她早些回家,旁得沒說。”

  早些回家。

  沈嬌嬌一笑,這話讓她心頭暖暖的。

  “行了。”

  裳繡剪斷線,替她將紗裙束緊,讓她站起來走了兩步。

  沈嬌嬌生得好,一身粉裙在裳繡的巧手下變得無比合身,直將她身形勾勒出來,十五六歲的姑娘,身形也長開了。

  裳繡眼睛一轉:“沈姑娘可成說人家?”

  沈嬌嬌愣了一瞬,羞紅了臉:“姐姐說什麽呢。”

  這便是還不曾說,裳繡點了點頭:“我們東家年紀要比沈姑娘大兩歲,人生得極俊俏,隻是性子涼薄了些,若是哪日你二人有空,我領你們瞧瞧。”

  沈嬌嬌被裳繡這話嚇得咳嗽了兩下,心中不免感歎這桐右民風比京都要開放多了,這說親事這般直白簡單,要知她那樁親事,從頭到尾她都不曾與她那位“夫君”見過,甚至還因她的漠視,到魂歸時都不知人家姓名身份。

  “裳繡姐姐不必如此費心”沈嬌嬌眼角隱隱抽動兩下:“我還有事,便先走了。”

  知道裳繡在後麵笑她,沈嬌嬌忙抱了那張五花圖出了繡莊才想起來衣裳的錢還沒給,又靜默了回頭喚了朱冰,從荷包裏拿出碎銀交到了朱冰手中,這才提著裙子離開。

  在繡莊裏耽誤了些時辰,眼瞧著天邊生了紅霞,殘陽染了千裏錦鍛,沈嬌嬌才忙著往瞻水書局去。

  到達書局時,小夥計驚叫一聲:“哎呦姑娘你怎麽才來?”

  沈嬌嬌疑道:“你知道我要來?”

  小夥計笑道:“姑娘那小毛驢還在院子後呢,怎麽不來?”

  沈嬌嬌笑了一下,邊往裏走邊和他聊著閑天兒,她解了背上的盒子,那是她從古邊旬手裏拿過平山廣川圖。

  她送到小夥計手中:“勞您替我掛一下,古掌櫃呢?”

  小夥計一指後院:“方才有人來尋姑娘你,古掌櫃正和他在後院裏喝茶呢。”

  “尋我?”

  這桐右何人尋她會來此處?

  沈嬌嬌想了想,她所認識的人中,除了書局這幾人,旁人也沒有再知道她在這書局賣畫的……

  莫非是高不器?

  她走向書局後院,臉上笑意突然凝起。

  正坐在古邊旬對麵的那人卻不是她所猜測的高不器,而是不久前才見過的周家三公子——周渚。

  他約摸著是聽到了身後有了動靜,目光跟著正對著門的古邊旬一同掃了過來,他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神色未改,站起了身溫聲道:“非魚姑娘?”

  古邊旬摸了摸唇邊的胡子:“沈姑娘,周公子道是畫賽之上你許是有些誤會,他想向你解釋一二,我便將他留下了。”

  沈嬌嬌遺憾地摸了摸身上的紗裙。

  她換身衣裳來瞻水書局本來是怕別人瞧出她的身份,結果一到書局便被周渚知曉了身份。

  早知這般,她還不如不換衣裳,至少能省一套衣裳的錢。

  她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坐到桌上,細聲問道:“周公子想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