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眾人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5      字數:3371
  宋枚是個靜婉的女子,多數時候,都是沈嬌嬌在說,她在聽,間或是插上一兩嘴,都是沈嬌嬌話中的事,顯然並非敷衍於她。

  她這模樣,倒是讓沈嬌嬌想起從前京都的世家小姐。

  宋枚這個名字她多念了兩次,沈嬌嬌突然停住了。

  “沈姑娘,怎麽了?”

  沈嬌嬌突然想起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

  翰林學士宋非的孫女,也叫宋枚。

  宋非當年不知因何事惹惱了陛下,一紙調令讓年逾五十的宋非遠調,路上遇了不測,就此喪命,自那之後,京都之中就沒再見過宋非一家人。

  當年沈魚與宋枚有過一麵之緣,如今隔著麵紗,沈嬌嬌也不敢肯定她是否是那個宋枚。

  沈嬌嬌驚異過會後便平和了麵色:“無事,隻是覺得宋姑娘有些熟悉,宋姑娘是桐右人嗎?”

  但見宋枚輕輕搖頭:“非是,我自幼是在京都長大,不過我祖輩是桐右人士,因家中遇了些難事,如今是來投奔叔伯的。”

  那多半是八九不離十了。

  可惹怒天子一事,也非是什麽值得說的事情,沈嬌嬌體貼地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待宋枚更親近了些。

  到底是曾經見過的人。

  三聲銅鑼響,先前門口的那男人又進來了:“府上為諸位已備下屋子,諸位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府上丫頭,因花開是在夜間,煩請各位白日好生休息,免得夜間起了瞌睡。”

  不冷不熱的話,卻讓這屋中的人好一陣愉悅。

  一個婆子捧著個木盒進來:“這住屋是五人一間,若各位公子小姐有相識的,要在一屋,可到我這處記錄,若是自己一個人來的,煩請報個名兒上來便好。”

  沈嬌嬌本想拉著宋枚一同去寫個名兒,不過但看這屋中女子連她不過三人,左右都是分在一屋裏,便也沒有急著上前。

  眾人熙熙攘攘間,有一不悅聲音響起:“崔管家,我也是五人一間?”

  沈嬌嬌隨著眾人目光看過去,正是坐在頭排的那位陸街陸聖手。

  他一開口,那崔管家應聲道:“陸聖手自是單獨一間。”

  沈嬌嬌聽得身後一人發生嗤笑聲,又聽得一身低低的嘀咕聲:“不過沽名釣譽之輩,也敢如此輕狂。”

  顯然宋枚也聽到了,她朝著沈嬌嬌一笑,沒有開口。

  分房間的期間隻有這一點小小的事故,未到中午,周府的婆子便將屋中所有人按著名冊請到了對應的屋子裏。

  出乎沈嬌嬌意料的是,宋枚竟沒有與她們住在一起。

  沈嬌嬌暫時住的屋子裏隻有另一位作畫的女子,不過那女子瞧起來清冷至極,沈嬌嬌與她打了個招呼,又自報了家門,可她卻隻是昂著頭應了一聲,連個名字都沒舍給她。

  沈嬌嬌隻好抱著小布包坐到了離她最遠的床鋪上。

  周府給每個屋子都配了丫頭,端著茶水糕點之類的,不過因著先前那位崔管家的一句話,大多人吃了午飯後都去睡覺了,避免夜間熬不住,畢竟這花期不定,雖說是周家少爺信誓旦旦的肯定今晚會開,但這一晚上的時辰,誰曉得是在哪一時分開呢。

  沈嬌嬌也爬上床榻睡了一會,等再睜開眼,屋裏已經沒人了,那位清冷的姑娘不知去了何方,她困頓著拉開被子下了床,一覺醒了更覺腰酸腿疼。

  桌上放著一壺茶,早就涼了,她也不忌,直接倒了半杯喝了,這才清醒過來。

  她背進小布包走出了門,突見一書生正在門前吵著什麽,抱著看熱鬧的心思便上前去瞧。

  “這周家少爺也真是,我都來了,還請這些個人來,真不知有什麽必要。”

  這聲音是陸街。

  另一道聲音沈嬌嬌也熟悉,正是上午在陸街問完房間安排後嘲諷陸街的那個書生。

  “請我們來做什麽?自然是周三少爺知道某些人名不副實,舍不得那花開時的美景一瞬而過,不能留下,這才請了我們來。”

  這話中的某些人,直指陸街。

  這會兒陸陸續續有人從屋裏走出、從外麵回來,見了陸街在此,個個都忍不住湊了上來。

  沈嬌嬌便隻能在外圍瞧一瞧了。

  這陸街聽了那書生的話,冷笑道:“若是我都畫不出曇花,那在場何人敢說能畫出,你麽?”

  這文人對罵起來,也當真不比市井吵嘴文雅多少的。

  陸街瞧不起旁人的態度倒是讓不少人臉上有了怒意,不過因陸街的畫技確實比他們要高出不少,個個都是敢怒不敢言。

  倒是那個書生又道:“嗬,就算我等畫不出,那今日諸位之中,也必有一人能畫出。”

  “誰?”

  書生擲地有聲:“非魚先生!”

  沈嬌嬌本都準備回頭了,聽到這四個字,險被嗆到,她有些不可置信,這書生說的那人,是她?

  陸街微微疑惑:“非魚?這是個什麽名兒?”

  見陸街不知,在場書生好似是找到了個可以嘲笑他的點。

  “連非魚先生都不知道,就這麽大咧咧的從容州過來了,我們桐右可也是人才濟濟的。”

  “孤陋寡聞。”

  那書生道:“我相信在場諸位都看過非魚先生的平山廣川圖,那畫境、落筆,哪樣比不得某些隻知畫女子之人。”

  “是啊,隻一張畫,便似見到萬水千山,如此功力,當真是我等望塵莫及。”

  沈嬌嬌被他們誇得有些暈頭轉向。

  什麽玩意兒?

  她如此迷茫,倒不是裝的。

  沈家村人書生少,也少有關心畫卷者,風靡桐右好一陣的非魚二字,竟就被這十裏路的距離隔開。

  她難得來桐右,每回都是匆匆露個麵便離開,根本沒有去打聽自己的如今的桐右的聲名,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古邊旬和小夥計以為她早知道,也沒有提及。

  如此一來,沈嬌嬌竟成了最後知道自己有了名氣的事。

  她細細想來,卻又從回憶裏勾起蛛絲馬跡。

  隻一麵,書店的小夥計便記住了她,每回她去,小夥計都特別的客氣。

  旁人一張畫不一定多久才賣得出去,可她一月便賣出兩張,價格還都不低。

  古邊旬也偶爾提過,許多人慕名來看她的平山廣川圖……

  書生朗聲道:“此次畫賽,我特地去問了澹水書局的古掌櫃,他可說了,非魚先生這回也來了,說不定此刻正藏身於你我之間。”

  沈嬌嬌一驚,她可沒有就此暴露身份的意思。

  她今早去書局,與她一同來的書生,若是有人瞧見古邊旬遞給她的是平山廣川圖,那她此時不是很危險?

  她慌忙抬頭看向四周。

  還好,並無人向她這處瞧。

  陸街並不認得非魚,此時見了眾多書生一致誇獎,不由沉下臉色:“我陸街的聖手之名是容州百姓給的,那我的畫,自以為也上得了台麵,至於你們說的那位非魚先生,不知是哪位?”

  他眼神一一劃過周旁看熱鬧的書生,見無人應答,嘴角突然勾出一點笑意:“非魚先生,你若是在此處,大可以現身,正好今日大家都帶了畫來,不如就以舊作先切磋一下,也好讓我瞧瞧,你可真如他們口中所說那般畫技高超。”

  眾人你看我,我看他,都希望此時有人站出來除一除陸街的威風。

  沈嬌嬌倒退幾步,她不想落入陸街的激將法中。

  這畫手一旦讓人知道是誰,福禍相倚,她如今還無自保之力,這一時的風頭,還是不要去爭為好。

  “呦,陸公子這會就忍不了想尋人比賽了。”

  路一邊走來個搖扇子的玉麵公子,正是這讓這群人聚集在一處的周府三公子周渚,他身後跟著一個戴著麵紗的姑娘,卻是先前與沈嬌嬌坐在一處的宋枚。

  陸街看了他一眼,低低道:“周三公子。”

  “這非魚先生是哪位,這一時半會兒也沒個究竟,不過陸公子若是實在想找張畫切磋一下,我身邊這小婢女倒是懂些丹青水墨,且教她拿張畫兒與你比比?”

  陸街眼睛微瞪,顯出極屈辱一般:“嗬嗬,周三公子說笑了,一個婢女,與我比……嗬嗬,傳出去不要說我陸街欺負人麽。”

  沈嬌嬌驚了,這宋枚家世清白,就算是宋非倒下去了,她父母叔伯也不該讓她淪落當個丫環啊!

  周渚輕笑,眼尾一挑:“枚兒,去,把你昨日信筆塗的那張畫兒拿來。”

  沈嬌嬌便見宋枚輕聲應了一聲好。

  姿態模樣都規矩很,似是她從前所見的宋枚,卻又不像。

  沈嬌嬌看著宋枚遠去的背影,不得不承認,宋枚確實是周府的婢女了。

  難怪她不與自己住同一間屋子,因為她在周府,本就有了住處。

  官家之女,怎麽成了奴婢?

  宋枚回來的並不快,等她到時,周渚已經讓人安排了陸街和他們這些瞧熱鬧的人都坐下了。

  宋枚手裏抱著兩張紙,全都送到了周渚手中。

  “實在抱歉,這小婢女隻擅長畫些人物,不然啊,也不必請諸位來畫我那寶貝曇花了。”周渚笑道,將畫兒展開:“不過巧的是,聽說陸公子對人物畫,頗有研究是否?”

  陸街聞名的幾張畫,確實都是人像圖。

  陸街擅畫美人,這是整個容州都知道的。

  周渚手一抖,畫紙展開,眾人皆好奇探頭去瞧,隻瞧過畫上繪著一稚子一老翁,稚子摘花,老翁澆水,頗有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