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難眠，沈嬌嬌夢中驚坐起，抹了一把頭上的細汗，她透過窗子去瞧了天邊的滿月，歎了口氣披了衣裳推開門走到院子裏。

  三人成虎，流言誅心。

  夜間的寒氣尚不曾退去，月光如霜如水結在人間。

  她多日沒出門，守在家中竟有窒息的感覺，此時萬家歇下，隻有遠方偶爾的幾聲狗叫，過後卻更顯得安靜。

  在院中慢踱了一陣，濕漉漉的涼氣沾上她的衣角，卻讓沈嬌嬌感受到這多日來難得的輕鬆。

  月色之下村後的連山輪廓連綿。

  沈嬌嬌走出去的想法越來越高昂。

  “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既然起了興致，不如就去山上走走。”

  她攏了攏衣裳，又在家拿了盞小燈籠，暖黃色的燈火溫柔了夜間的小路，沈嬌嬌嗅著露水的清涼小心往山上走著。

  連山她已經來過多次，就算不靠著手中的那盞燈籠也知道這腳下的路在何方。

  不多時，夜露凝在她的發間、眉間、衣上。甚至是呼吸之間，都是水氣。

  她登上山頂時，滿月也已經走到天際。

  黎明之後就是破曉。

  看著漆黑一片的天地突然迎來光亮，便似心上陰霾跟著散盡一般，沈嬌嬌坐在山頂之上，在太陽露出紅色的一角後跟著站起。

  山間流雲湧動，陽光灑下如潑了層縹緲的金紗。

  “日月更替，不受人間煙火所擾。我雖是煙火中的俗人，也應該有立世的準則，自當心中坦蕩於日月之下，任憑旁人侮辱我，不想著去解決就知逃避，實在是愚蠢。”

  她從前在家時，雖然書念的不好，但總歸是知曉些道理的，隻是以前有父母所庇護，不曾受過磨難，也沒機會真正領會這些道理的真正含義，這才導致遇了事就慌了手腳。

  可一時之間領會過來，眼前這些亂人心緒的雜事便如日出浮雲散。

  沈嬌嬌又在山上留了一會，心中有了主意，這才一身輕鬆提著已經燃盡的燈籠——隻能稱為燈籠罩子下山了。

  回家時陳銀花正在喂雞，三隻雞圍著陳銀花灑下的剩飯剩菜，毫無感情的啄食著。

  “一大早不見人影，你去哪兒了？”陳銀花放下碗，上前打量著她：“你也不看看人家怎麽說你，你還往外跑！”

  陳銀花擔憂的神色中帶著一點無可奈何。

  沈嬌嬌反露出了一點淺笑，她上前握住了陳銀花的胳膊，神色堅定：“嫂子，你幫我做一件事。”

  要想從源頭上解決這件事，除了要有想應的對策之外，更重要的是知道是誰最先傳出的這個謠言。

  “你又要做什麽幺蛾子。”

  沈嬌嬌眯著眼睛：“這村裏這麽多人說我不好，拜托嫂子去幫我查查到底是誰先說的。”

  “呦，這說你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到哪裏去查。”

  話是如此說，但陳銀花還是細細問過她要怎麽做，吃完飯捧著洗衣盆去湖邊浣衣裳，花費的時間要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

  回來時她臉色鐵青：“沒查到。”

  沈嬌嬌忙接過她手裏的木盆，問道：“嫂子可曾依著我說的去做？”

  陳銀花冷哼一聲：“你讓我去問，問不出就和說你不好的人吵兩句，這事有什麽難的……”她越想越氣：“這胖玉兒也真是，竟然幫著別人一塊兒刺我，平日裏倒是一口一聲嫂子叫的好聽。”

  沈嬌嬌一笑，正好見了胖玉兒也抱著洗衣盆回來，忙衝她招了招手。

  陳銀花氣道：“你叫她來做什麽？”

  說完她沒好氣地看了胖玉兒一眼，奪了沈嬌嬌手上的盆就轉身去晾衣裳，不去看她。

  胖玉兒進了門，沈嬌嬌就走上前去問：“如何了玉姐姐，可曾問出些什麽？”

  胖玉兒將盆放到一邊地上，帶著溫和的笑坐到院裏的凳子上，見了陳銀花不朝這邊看，樂嗬嗬地去喚她：“沈嫂子。”

  陳銀花假裝沒聽到，隻顧著理著衣裳。

  沈嬌嬌無奈笑了一聲，走到陳銀花旁旁邊開口勸道：“嫂子，你別氣了，玉姐姐和你對著來，是我讓的。”

  “什麽？”

  陳銀花是她的嫂子，背後傳謠言的人一定會警惕，所以她去查這件事肯定不會順利，就算是問別人，也肯定問不出什麽來著，不如幹脆使個幌子，陳銀花為明，胖玉兒為暗。

  沈嬌嬌抿著嘴笑了一聲，將陳銀花拉到桌旁坐下，這才看向胖玉兒：“玉姐姐，你快說說，打聽到什麽了？”

  “你還別說啊嬌嬌，就你出的這主意，真準，你嫂子和人吵完了，我不過順著話說了你嫂子兩句不好聽的，那些人就倒豆子一樣全跟我說了。”

  陳銀花有些生硬：“說什麽了？”

  “這說嬌嬌和宋啟有點關係的啊，早先是沈娟兒嘴裏傳出來的。”

  “沈娟兒？”

  沈嬌嬌有些吃驚，她原來隻當作那賣雞蛋的事是沈娟兒趁風說的，沒想到居然連這事都是她開的口。

  她不是和顧如月好的嗎？

  這顧如月不是喜歡宋啟嗎？

  顧如月能同意她這麽編排？

  沈嬌嬌覺得一個腦袋是兩個大。

  “那個壞丫頭提這個做什麽？”

  胖玉兒沉吟兩下，眼睛在沈嬌嬌臉上轉了兩圈，突然顯出一點意味不明的笑意，語調也散漫起來：“我估摸著啊，是見不得嬌嬌和村長關係好哩，前些日子那沈婆子不是被村長揭穿了真麵目嘛，可到底是在你家裏頭，這村長沒緣沒故的出現在你家裏頭，可不得引人多想。”

  就話有些打趣的意思，但沈嬌嬌卻上了心，先是想著這種可能，又想起因為這事她與華星闌都好幾日不曾見過麵了，也不知他到底還生不生她的氣了，心中又有些難過。

  陳銀花聽得雲裏霧裏：“就算這村長和咱嬌嬌關係好，礙著那壞丫頭什麽事了。”

  胖玉兒眼睛眨了眨，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沈娟兒喜歡村長的事也不過是她揣測出來的，這沈嬌嬌當日也在場，這事她都沒和陳銀花說，自己反倒大嘴巴將這事捅出來了。

  陳銀花目光在胖玉兒和不說話的沈嬌嬌之間轉了兩回，也猜出了一二分，她更氣了：“這個壞丫頭，為了這事居然編排出這麽難聽的話來汙蔑我家嬌嬌，真當我沒嘴不會說啊！”

  按著陳銀花的想法，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沈娟兒編排沈嬌嬌和宋啟，她就去說她和華星闌。

  知道了她這個想法，沈嬌嬌忙按下她：“嫂子唉，你這編排她和村長，不是連村長都拉下水了嗎？”

  陳銀花隻顧著讓沈娟兒嚐到苦果，卻是沒想到華星闌也是無辜至極。

  “那你說，怎麽做，這壞丫頭……”

  “是啊嬌嬌，這沈娟兒這麽害你，你可別心軟說是就這麽算了。”

  算了？怎麽能就這麽算了……

  沈嬌嬌咬了牙，沈娟兒既然讓她受了這麽多天的委屈，那她肯定也要讓她吃一個大虧才是。

  這沈娟兒故意說她的壞話，那她就讓村裏人好好看看她沈娟兒的真麵目。

  ~

  沈娟兒這些時候過得可算是自在高興，家裏老子娘親哄好了，兄弟也不和她計較了，沈嬌嬌還在她一手策劃下變成了過街老鼠一樣，她怎麽能不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照著鏡子都覺得自己榮光煥發、精神奕奕。

  她昨日送飯給爹娘的時候遇到了華星闌，她可瞧得真真的，華星闌直接就衝著她來了，張口便與她定下了今日要見麵的事。

  沈家村像她這般年紀的姑娘不在少數，但能和華星闌說上話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除了那個最近倒了大黴的沈嬌嬌，就數她和華星闌最親近了。

  沈娟兒在發間別了一朵黃色的小花——她這容貌之上雖是比不得沈嬌嬌，但她名聲可比沈嬌嬌好太多了——她衝著鏡子露了個笑臉，拍了拍衣裳就要出門。

  “爹下地快回來了，你要去那兒？”她哥咬著半個冷饅頭從廚房出來，見她這花枝招展的模樣下意識就皺了眉。

  沈娟兒丟下一句話：“中午不回來吃了。”

  她往華家的方向走去，滿心歡喜地想著華星闌見她後的驚豔表情，又想著要不要學著顧如月那副細聲細語的模樣——她覺得那樣是要好看些的。

  她伸手拔了拔額前的頭發，一偏頭突然在一棵樹下看到了沈嬌嬌。

  ——沈嬌嬌？

  沈娟兒皺了眉又細細看了，果然是沈嬌嬌！

  幾天不見，沈嬌嬌消瘦了不少，她這會正拿了帕子擦著眼淚，她口中不休，似是對著樹後某人在說些什麽，沈娟兒伸著脖子看了一會，隻瞧見那樹後有一點衣角飄動，想瞧清是誰，卻被粗壯的樹幹擋住了視線。

  “嗬，都什麽時候了，她還敢出來？”

  沈娟兒轉了轉眼睛，小心踩著步子上前。

  反正這會也不晚，要是在路上耽擱一會兒，指不定就能自然而然地的在華家吃飯了。

  她裝作驚訝：“呦，這不是沈嬌嬌嗎？你在做什麽啊？”

  果然，沈嬌嬌臉色一下就變成了驚恐，她慌慌張張還想著隱瞞：“是娟兒啊，我就一個人出來走走，你怎麽在這兒？”

  她移著身子，正好擋住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