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顏料
作者:秋色淮      更新:2021-05-07 01:35      字數:3287
  沈四水沒一會就拿著砸得粉碎的青金石進來了,將小包放到院子裏的桌子上對著沈嬌嬌喚了一聲。

  沈嬌嬌急忙出了屋子打開了布袋,摸著裏頭被砸得平平的石頭忍不住就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哥,你太厲害了!”

  沈四水笑了笑,又聽著她的要求在院子裏給她做了個簡易的小灶,拿了個幹淨的小鍋放在上頭煮了水:“嬌嬌啊,然後呢?”

  沈嬌嬌正賣力的將布包裏的石頭研磨成細粉,石杵雖然不重,可她一下下的的拿起又壓下,是生生熱出了一腦門的汗。

  她抽了個空起身去看那小灶,新糊上的泥巴被火烤得快要幹了,木材燃燒帶起陣陣煙,她眯著眼湊到沈四水旁邊,看著小鍋裏的水開了,便指著一旁已經挑撿好的透明白膠道:“將昨日割的桃膠放裏去煮呢。”

  她就又去磨粉,拿了細紗一遍遍的過著青粉。

  陳銀花在裏層原還傷著神,見他們忙得熱火朝天不由也加入了進來,在一旁拿著工具替沈嬌嬌將大塊碎石頭裏的雜質挑出來。

  兩塊拳頭大的青金石挑挑撿撿篩過之後竟隻就有大半胭脂盒的細粉。

  越到後來,沈嬌嬌連呼吸都不敢發重,小心將細粉倒進桃膠之中,又拿了幹淨的小棍子慢慢的攪和著,等得細粉和膠相融,這才將其從小鍋中倒出,竟正好製成一盒!

  看著手中那美麗的藍色,沈嬌嬌不由生出萬般不易的感歎。

  “這就好了?”沈四水看著那尚未凝起的藍:“那麽大的石頭居然就做成了這麽一點。”

  他搖了搖頭,還是沒能發現其中的奧妙之處。

  “哥,你幫忙再把那些草切碎,我將這盒先放好。”

  沈四水農忙時沈嬌嬌也沒閑著,在村裏頭尋了些藤黃、蘇木一類的植物采了一點回來,如今年曬幹了正好可以今天多做幾種顏色。

  三人一陣忙到了晚上,這才製成了六盒子的顏料。

  好在成色都不錯,這讓沈嬌嬌心裏感到了很大安慰。

  陳銀花看著瓷盒中的紅色,問道:“嬌嬌啊,你這些顏料做好了,是不是能賣啊?”

  沈嬌嬌搖了搖頭:“就是為了畫畫。”

  陳銀花:“說起這個啊嬌嬌,你有沒有想過,送副畫給村長?”

  沈嬌嬌呼吸一滯,她聲音帶了些顫抖:“怎麽、怎麽要送給村長。”

  這些時候她有意不去想她和華星闌的矛盾,甚至連出村子去畫畫時都刻意繞了遠路隻為不從華星闌家門前路過,卻沒料到此刻陳銀花突然提及。

  都說時間能撫平一切,可在沈嬌嬌看來,她和華星闌之間的矛盾就像是一根尖銳的刺,剛開始隻是紮進了表麵,隻是覺得不適,想著忍忍就能過去,卻不曾想時間越長,這根刺就紮的越深。

  隻要外界一點風吹草動,這根刺便似逆鱗觸動,是深入骨髓的疼。

  而此時陳銀花的這句提議,便是那陣微風,那點草動。

  陳銀花道:“村長先前救了你,時不時還幫著你,再說了,你四姨婆那事不是人家,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你送一副過去,就當是謝禮。”

  陳銀花沒說的是家中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相對於來說,她畫一副畫能賣那麽多銀子,那這禮物就算不輕了。

  沈嬌嬌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見陳銀花眉開眼笑,她才道:“隻是我一時還沒想到畫什麽給村長,等我想到了,再畫吧。”

  陳銀花也不急,像是話家常一般:“不過這些日子倒是奇怪,你好像都沒怎麽和村長見麵了。”

  沈嬌嬌突然急道:“他是村長,哪能天天跟我鬧著玩兒,他事那麽多……”

  陳銀花一愣:“你急什麽……”她放下手中的顏料,轉身向外:“先前你兩不老湊一起,這會子又事多了……”

  她聲音漸低,顯然隻是囉嗦兩句,並未指望著沈嬌嬌有個回信兒。

  沈嬌嬌咬了咬唇,心緒不定。

  為了逃離這份不定,她吃晚飯時向沈四水重提了要上山去尋石頭的要求,沈四水自然沒說半個不好。

  陳銀花早起後煮了鍋不大稠的白米粥,沈嬌嬌在家門口用牙枝漱了口,搖搖晃晃搬著個小木桶替沈四水去澆菜。

  沈四水家門口也有一片菜地,沈嬌嬌認不出是什麽菜,倒是看到陳銀花摘過幾次,用水焯了灑點鹽花醋什麽就端上了桌,倒是脆生。

  拿了水瓢舀了水便小心往地裏澆,才動了兩三棵,她就瞧見隔壁的胖玉兒也提了兩桶水過來了,不免感歎了一番胖玉兒的厲害之處,她一手拿了瓢另一手揚直來衝胖玉兒招了招手。

  “玉姐姐早呀。”

  胖玉兒先是抬頭尋了來聲處,下意識要露個笑臉,卻是一見她這笑容就停在了半路上。

  “嬌嬌?”

  她好像是有些驚奇為何會這兒瞧見她,她語氣中都帶著些疑惑:“嬌嬌啊,你……”她有些猶豫,話鋒一轉,又問:“你月前是不是去了趟縣裏?”

  沈嬌嬌沒發現胖玉兒的異常,手下繼續活兒,點頭的幅度不大,她怕胖玉兒沒看到,又應了一聲:“是去了的。”

  胖玉兒先是不作聲,但瞧她這風淡雲輕的模樣又耐不住:“嬌嬌啊,你最近有沒有聽說些什麽?”

  沈嬌嬌反問道:“聽說什麽?”

  她這幾日都往村外去畫畫、或是在家琢磨著什麽製作顏料,並沒有和村裏人聊天兒,也就不知道胖玉兒指的是什麽。

  胖玉兒把一個水桶放到自家菜地前,也拿了個半個葫蘆做成的水瓢,一手提著小桶一手澆水。

  胖玉兒聲音斷斷續續:“就是你去縣上,沈娟兒賣雞蛋的時候,你是不是……說人家雞蛋不好了?”

  沈嬌嬌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問了句:“什麽?”

  胖玉兒便抬了頭將這話又問了一遍。

  沈嬌嬌蹙了眉頭:“我沒事說她雞蛋不好做什麽?”

  “哈,就前些時候,你不是和她鬧矛盾嗎?”胖玉兒小心道:“我估摸著你不會使這小心眼,不過這村裏頭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這沈娟兒也不解釋兩句……”

  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拿人性命,這村裏頭不少人都要靠隔段時間去縣城裏賣些小東西貼補家用,沈嬌嬌若是在沈娟兒賣雞蛋的過程中說她雞蛋不好,這就等於是斷了人家生計嗎。

  村中家家戶戶養雞,攢著雞蛋賣的人家不在少數,所以對這樣的事,大家都會有些同仇敵愾的正義感。

  沈嬌嬌頓了頓:“我沒有說過。”

  胖玉兒澆水換了個方向,臉就正對著沈嬌嬌了,她瞧著沈嬌嬌那不大高興的模樣勸道:“這村裏人說話就沒個輕重,你別多想,過兩日指不定就換個事討論了。”

  話是這樣說,可誰願意平白無故被人在背後議論呢?

  沈嬌嬌澆菜也沒了心思,手一歪,水全往鞋子倒了,冷不伶仃地一凍,忙呲牙咧嘴跑出家去換鞋,惹得胖玉兒一聲輕笑。

  沈嬌嬌換好幹淨的鞋襪從屋裏出來時,沈四水也提著已經空了的水桶回了來:“你快些吃,你嫂子洗衣裳了,過會咱們就去山上去。”

  陳銀花抱著盆回來的時候臉色黑沉得厲害,一進門便將盆“咚”地一聲摔到地上,沈嬌嬌和沈四水還沒問呢,陳銀花就先罵開了。

  “這村裏這些個長舌婦,不知是哪個鹽吃多了,竟傳出嬌嬌歡喜宋家那小子的話來,還說什麽宋家那小子瞧不上嬌嬌,說我們家趕著趟兒往上貼。”

  陳銀花顯然是被氣得極狠,沈嬌嬌被她這模樣逗得一樂,她本來想問問陳銀花,這話明明她自己先前也朝自己說過,怎麽人家說就是鹽吃多的長舌婦呢。

  不過這事到底涉及到女兒清譽,又有男子,她尚未出閣,不比陳銀花嫁了人,隻能將這話憋在心裏。

  陳銀花瞧得她樂,眼一橫:“你還笑,你不知道這幾個婦人把你說得多不要臉呢,要不是我在湖邊替你撒了個氣,指不定你這名聲要傳到外村去。”

  沈嬌嬌心中雖有些異樣,但到底也沒多在意,就像是胖玉兒所說,這村裏總要有個閑談資,隻不過正好說到她。

  陳銀花晾著衣服勸道:“你最近別去宋家了,免得她們瞧見就當是證據,說話難聽得緊。”

  沈嬌嬌從善如流點了點頭:“知道了,我今日和兄長上山去尋石頭,不去宋家。”

  “不止今日,我看以後也少去,這畫花麽,也不一定就得指著荷花一個花畫。”

  陳銀花一向看不上宋家,哪怕如今宋屏已經開始在家教村裏的孩子念書了,可在陳銀花的眼中,到底是家中清貧的代表,這宋啟瞧起來也隻有張臉能瞧,實在是不得她的眼緣,比起宋家兩個兄弟,華星闌要好得太多。

  沈嬌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好。”

  吃完了早飯,沈嬌嬌就背上一半舊的小筐,沈四水則拿了繩子和砍柴刀,兩人出了門,一路往村後的連山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同村人,沈四水熱情向他們打招呼,也不知是不是沈嬌嬌心裏有疙瘩,她瞧著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之中好似都帶著別樣的打量,這份打量並非善意,這讓她很是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