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藺雪琪引域外天魔入體已經過去了五天。

  風平浪靜。

  從昆侖回來後，方圓便與往日一般有說有笑，沒有再提藺雪琪，更沒有提及魔門、千麵幻君，好像一切都沒發生一樣。若非要挑不一樣之處，便隻有話少了些。

  麵對如此的方圓，龍雀衛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本來大夥已經做好了打上魔門的準備，現在卻是誰也不敢開口。

  藺雪琪不拘小節的性格很和龍雀衛胃口，這些年下來大夥處得很好，尤其張茂等最早九百禁軍出身的家夥，對藺雪琪更是有著亦師亦友的感情。早些年的時候，劍一還沒加入，主母還不是主母，一直是藺姑娘操練大夥。

  藺姑娘是自家人！

  龍雀衛上下都這麽認為。

  所以得知藺雪琪出事後，龍雀衛已經做好了與魔門拚命的準備。

  一群大老爺們總要為藺姑娘報仇不是。

  管他是不是邪道魁首！

  頭兒的反常，嚇得大夥都不敢開口，誰都知道藺姑娘之死最難受的是頭兒，不舍得往傷口上撒鹽。

  那就等著唄，頭兒肯定會給藺姑娘報仇。

  這一點龍雀衛深信不疑。

  龍雀衛想得沒錯，方圓一定會給藺雪琪報仇，事實上從巫門回長安的路上方圓恨不得立馬帶龍雀衛殺上魔門。

  方圓當然是最難受的那個，眾人中本來就是他與藺雪琪關係最好，何況藺雪琪還是為救他而死，於情於理他方圓都該為藺雪琪報仇雪恨。

  直到臨近長安時，方圓才改了主意，因為一句話。

  姬心夜、龍靈與方圓一同歸來，可說話勸方圓的不是姬心夜這位聰慧無雙的龍雀衛主母，反而是一向沒個正行的龍靈。

  方圓當時渾身戾氣，且越近長安越重，龍靈不得不開口。

  “方圓，你去過紫龍仙宮，也見過那座狗屁魔殿，依你所言死傷狼藉、兩敗俱傷。你們都羨慕老子有個好兄弟，佩服我那兄弟重情重義，那你可知老子聽到這些時心裏是何滋味？”

  一路上一個字都沒說的方圓突然停下，扭頭看向龍靈。

  龍靈淒慘而笑，狠狠地戳了戳心口，“老子隻恨沒能悄悄死了！害得兄弟為我搭上性命，搭上紫龍仙宮所有性命！老子一點兒都希望他們為我報仇！隻希望他們好好活著，仙道蹬高！”

  方圓緩緩點了點頭，笑了，說道：“懂了。”

  從這以後，方圓渾身戾氣便沒了，回到長安有說有笑。

  而姬心夜始終沒有說什麽，沒有安慰方圓，也沒有開導方圓，平靜地做著以往該做的事。

  姬心夜想的很簡單，夫唱婦隨，夫君要殺上魔門，跟著便是，若從長計議，陪著便好。關於藺雪琪，她不好多說，因為她是方圓的妻子，她的關心會給此時的方圓增加負擔。夫君已經那麽難過。

  她當然介意方圓和藺雪琪，這種事情莫說是女子了，隻要是個人都會介意。可那點兒介意真的微不足道。相比介意，她更希望藺雪琪如願以償也能嫁給夫君，這其中有她和藺雪琪的情義，更有她對自己夫君的情義，當然還有女人的智慧。

  作為朋友，她希望藺雪琪找到幸福；作為妻子她希望夫君心裏沒有遺憾；作為女人她知道如何在男人心中占據最重的份量。更何況，藺雪琪那麽優秀，對夫君對龍雀衛都有益處。

  而這一切在藺雪琪舍命救下方圓後，都不重要了。她被藺雪琪感動了。她和夫君一起經曆過生死，所以更能懂藺雪琪的一片癡情。

  事實上，藺雪琪比她更配擁有方圓，因為藺雪琪從來沒有給方圓添過什麽麻煩，而她姬心夜當年卻差點害得夫君身死道隕。

  對於藺雪琪的死，姬心夜同樣很難過。因為要萬年不是千年，若是千年，她會在密室中當著藺雪琪的麵要求夫君不可辜負這一片癡情。

  萬年太久，注定無法再見，不如不說。

  因為藺雪琪已經住進夫君心裏。

  ……

  今夜，她不得不說些與藺雪琪相關的話題，因為龍靈有交代。

  龍雀衛上下都知道方圓這幾天的狀態不對勁，作為妻子她當然比誰都清楚，比誰都在意。事實上隻有她和龍靈見過方圓身上那要毀滅一切的戾氣。

  當日聽到龍靈那番話後，夫君身上的戾氣突然沒了。

  可她和龍靈都清楚，不是戾氣沒了，而是方圓將戾氣收到了心底。

  這很不好。

  會長期影響心情，久了甚至會成為心魔。

  她當然不希望夫君難受，更不希望方圓有心魔。

  隻是凡事都需要個過程，而她在等適當的時機。

  五天了，也差不多了，她姬心夜的男人不會那麽脆弱。

  ……

  熄燈後，姬心夜拉住方圓的手，靜靜地躺在床上。

  原本一臉平靜的方圓，漸漸地不那麽平靜，神色冰冷，甚至漸漸猙獰。

  壓抑悲傷是件很難的事兒。

  悲傷壓不住，隻會越讚越多。

  更何況，悲傷中還帶著無盡怒火。

  若不是龍靈那番話，他已經殺上魔門，不會帶龍雀衛，自己去，一個人。

  這是他欠藺雪琪的。

  要還。

  事實上，龍靈那番話，方圓當時隻聽進去了一半，所以他才收斂戾氣，避免被龍雀衛發現。他當時如遭雷擊，腦海不由地浮現出仙魔地宮那遍地白骨，才醒悟自己差點衝昏頭腦，帶上兄弟們送死。險些造成大禍，方圓一聲冷汗，一陣後怕。方圓不能對不起兄弟們！

  他當然不想兄弟們陪他送死，所以他決定找個機會，偷偷殺上魔門。

  可這幾日每當他下定決心時，龍靈的話便不由得浮現耳旁，“老子一點兒都希望他們為我報仇！隻希望他們好好活著，仙道蹬高！”於是他便猶豫起來。是啊，藺雪琪也一定不希望他以死報仇，若自己偷偷殺上魔門，便辜負了她的心願，讓她死的毫無價值。而這樣做更對不起姬心夜。

  所以看似有說有笑的方圓，實則備受煎熬，那種痛苦令人抓狂。

  方圓這幾天很孤獨，因為他把自己的心情鎖了起來。

  直到，今夜姬心夜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才像一把鑰匙一樣慢慢地打開了心鎖。

  所以他才會神色冰冷，麵目猙獰，因為那鎖鎖住的全是戾氣。

  ……

  良久。

  感受到方圓心情開始平複，姬心夜才輕輕開口。

  相扣的手握得更緊，側過身另一隻手抱緊方圓胳膊，姬心夜輕聲說道：“夫君，今日龍先生跟我說，咱們各自服下半顆不死藥，壽命增長，等藺雪琪蘇醒應該沒問題。”

  方圓一怔，側過身問道：“真的？”

  一入金丹三千歲，可也隻有三千歲，再往上除了各種苟延殘喘的秘術，隻有渡劫飛升才能大筆增長元壽。而巫相比修仙者想要增長元壽更難。

  所以，聽到藺雪琪萬年才能蘇醒，方圓便沒抱再見的希望。

  因為，根本不可能！

  可現在他看到了希望。

  姬心夜點點頭，“千真萬確，隻要龍先生沒有撒謊。”

  方圓皺起眉頭，龍靈弄不好還真在撒謊，不然這都好幾年了，為何現在才說？

  姬心夜輕聲道：“可我覺得龍先生沒有撒謊，或許夫君是巫的緣故，金丹境時沒有體會，可心夜仔細想了想，這幾年每當修為精進時，都有剛入金丹時的那種感覺，應該就是在增長元壽。”

  “當真？”

  “嗯。”

  ……

  又是良久，姬心夜才繼續開口。

  她在等方圓釋放壓抑的戾氣，而現在方圓呼吸已經平靜。

  還能再見，與無法再見，對方圓而言天差地別，前者意味著心中那份歉疚終有一日可以彌補，後者意味著永遠虧欠。能否之間，影響著方圓的決定。姬心夜很清楚，方圓心懷歉疚，那麽有了再見的希望，在報仇與彌補之間，方圓當然更在意後者。

  她當然不想自家夫君身死。

  “夫君，報仇之事咱從長計議。仇肯定要報，可相比報仇夫君更應該回報藺雪琪一片癡心。”

  方圓沒有說話，心中突然很愧疚，這些天對姬心夜很不公平，而她毫無怨言，還勸說著自己夫君回報別的女人一片癡心……

  方圓無地自容。

  “夫君放心，以咱如今的底蘊，最多百年便能從魔門虎口拔牙。百年之內取千麵幻君狗命，三百年內踏平魔門。龍雀衛五百餘名金丹，且絕大多數都是上品金丹，百年內元神尊者便可壓過魔門，屆時若不計傷亡，滅了魔門都行。”

  當年龍靈幫忙煉製補天丹，龍雀衛自然水漲船高。

  方圓點了點頭，“這倒是不假。”

  姬心夜笑著點頭，用力抱住方圓胳膊，雀躍道：“夫君你想啊。咱們唯一比不過魔門的便是對方可能藏有的化神高手，可咱們夫妻二人可是一人服下半刻不死藥的不世高手，夫君現在便是半步化神之下第一人，這才幾年？百年時間，弄不好夫君已經到達第二大境巔峰，大乘境巔峰的方大將軍一個手指頭就能滅了魔門！”

  方圓終於笑了，“沒準還真有這個可能。”

  倒是不謙虛。

  不過，還真有不謙虛的資格。

  姬心夜親了一口方圓，“那是當然！我姬心夜的男人肯定天下第一！夫君大可放心，不需百年，隻要咱們都到化神境，便殺上魔門取千麵幻君狗命！”

  方圓微微笑了笑，滿眼歉疚。

  接著他緊緊地將姬心夜摟入懷中，良久才長歎一聲。

  “謝謝娘子。”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