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休得嘀咕，還不給我介紹介紹這位……嗯？五爪紫金神龍龍魂，好東西啊！”巫延本想借著認識龍靈的由頭轉移話題，沒想到視線再次落向龍靈，頓時一陣詫異，雙眸一道神光閃過，卻是看穿了龍靈真身。

  龍靈神色傲然，“那是自然，可你他娘的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龍靈毫不奇怪巫延僅一道神識殘念便能瞧破他的本體，巫延返璞歸真的模樣，正是上古之時大巫由巫晉升巫神期間才有的狀態，若不是曉得前些年乃是末法時代，龍靈都要懷疑巫延根本沒死，反而是飛升去了仙界。

  龍靈沒頭沒尾的罵娘隻有巫延聽得懂，大笑道：“哈哈，都是先輩們留的手段，可不管我的事。”

  龍靈從鼻孔裏擠出一聲冷哼，倒也不疑巫延所說有假，板著臉道：“這還差不多。”

  到了這裏方圓才聽懂，原來二人在說龍靈被坑為紫玉龍樹珠器靈之事。

  龍靈其實早不在乎被坑成器靈，要不是巫延失口說了句好東西啊，根本不會提及此事。成為紫玉龍樹珠器靈，對隻剩龍魂的他而言，其實好處多多，算下來還真說不好是誰占了誰的便宜。

  方圓大致將龍靈來曆傳音給巫延，巫延聽後抱拳一禮，正色道：“既然劣徒身邊有龍先生相助，巫延就大可放心了，還請龍先生往後多多幫襯我這劣徒。”

  龍靈難得回了一禮，“好說。”

  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旁的龍小蛟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五爪的？紫金的？還是神龍？乖乖，他娘的！這傳出去還嚇死多少龍屬大妖？

  龍小蛟半步化神的傲氣算是被打擊殆盡。

  有龍靈這尊壓製世間一切龍屬妖物的大神在，龍小蛟以後也隻得乖乖聽令。

  ……

  再往後便成了師徒談心。

  巫延像個囑咐得見遊子歸來的婦人，問長問短，問東問西，簡直將婆婆媽媽發揮到了極致。從方圓夜入皇宮起，一直問到八成文武百官中蠱，一點一滴都不錯過，期間更是對肖灑、九牛二虎等人問了又問，得知最早的九百龍雀衛情急之下都成了方圓的巫仆，龍雀衛所有妖族都是方圓的靈獸，才徹底放心。更是忍不住誇了一句，巫門交到你小子手裏，定比為師強。

  接著便開始問姬心夜，問仙兒，問藺雪琪，那才叫一個刨根問底，之前的盤問簡直小巫見大巫。

  甚至還強令很是不好意思的方圓將三女的模樣神識傳於自己，巫延看了又看，問了又問，最後一本正經地說了句，為師看著都不錯。

  想來若不是還有兩個徒孫在場，定要加上一句：三個都做徒媳，更好。

  方圓一五一十地回答著師父所有的問題，言無不盡。

  做師父的問得滔滔不絕，當徒弟的回得孜孜不倦。

  師徒二人有聊不完的話。

  隻是歡聲笑語中所有人的心頭都蕩漾著化不去的悲傷，師徒二人不是聊不完，是怕聊完。

  沒見到方圓越聊雙眼越通紅，巫延越聊越欣慰，亦越不舍？

  龍靈、龍小蛟、蘇牧、方威默契地沒有打擾，將所有的時間留給師徒情深的師徒。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對動輒千年萬年的修士而言，更為親切。

  關乎方圓要進祖殿尋找蠱蟲典籍一事，巫延輕描淡寫地便給解決，笑著說道：“不是你與龍先生推測失誤，而是幻影母蟲還有變種，此變種名幻影陰陽蟲，又名陰陽蠱蟲，母蟲分陰陽，一公一母，二者同滅，才算徹底鏟除，否則陰存陽生，陽存陰生，難以滅殺。為師寄存神識的珠子裏，有為師生平所學，關於幻影陰陽蟲，你稍後自行查閱便是。”

  方圓一言不發地點點頭，幻影母蟲終於找到根腳來曆，可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按師父言下之意，自己得知幻影陰陽蟲詳情之時，即為師父這縷神識殘念不在之後。

  火急火燎趕來，尋找破解蠱蟲之法解救文武百官的方大將軍，此刻多希望蠱毒遲個一萬年再發作，他想與師父一直聊下去。

  他和師父聊不完。

  方圓眸中的不舍，巫延看在眼裏，心中也不由得不舍起來。

  可他曉得師門典籍記載中幻影陰陽蟲的厲害，方圓原本推測兩日時限根本是癡心妄想，按方圓滅殺母蟲拖延時間的笨法子，八成文武最多還有一個白天可活。

  如此，他自不能誤了徒兒的要事，不能一直與方圓聊下去，最多天亮吧……

  其實，該聊的都聊完了，方圓這些年做的比自己想的要好，好太多！

  那龍雀衛算下來，皆是巫門扈從，五百餘眾金丹，一頭元神大妖，一千八餘眾修仙者皆是我徒兒手下，比起自己這個隻給巫門找到一個半傳人的師父，方圓做得要好太多。

  修為進步堪稱神速！

  飛仙穀力斬化神僵屍，幾萬修仙者隻有我家徒兒做得到！

  如此天資，第二大境絕對可跨！

  將來修為定要比自己這個做師父強！

  巫門後繼有人矣！

  ……

  用龍靈後來的話說，巫延是當世絕無僅有的高人，真正的世外高人！

  巫延最高的不是人間無敵的修為，而是超然於世的心性。

  因為按前些年的修煉界小貓都沒兩隻的慘淡光景，隻要身據大乘期修為的巫延願意，普天之下所有修仙者都要給巫門做狗！

  根本就沒他龍門、魔門二分天下的份！

  巫延若動真格，彈指揮手間便能滅了龍門、魔門。

  龍靈推測巫延之所以如此，除了本身的心性氣度之外，定是早早地摸到了大巫晉升巫神的門檻，才願人間百花齊放。

  後來，龍靈一次醉酒後，無不感慨道：當今天下唯有巫延能入龍大爺法眼。

  ……

  能得眼高於頂的龍大爺認可，巫延是獨一份。

  如此心性超然的巫延，自然不是婆婆媽媽之人，可在愛徒跟前亦不能免俗。

  可巫延到底是巫延，等金烏躍出東山尖尖一角，便笑著與方圓道別。

  “好了，便聊到這裏吧。”巫延灑然一笑。

  方圓一下子通紅了眼，淚水開始打轉。

  巫延寬慰地衝著徒兒遙遙頭，接著神色肅然道：“巫門掌教大弟子方圓聽令！吾以巫門掌門身份，命你接任巫門掌門之位，從此往後爾乃巫門掌舵者，務必將我巫門香火薪火相傳！按巫門祖訓，巫當竭盡所能護佑人族，是為巫門之守！隻是先輩立訓之時，人族還在蠻荒大地苦苦求生，而今歲月流轉，人族已是天下之主，我巫門使命已成！而今大巫之體愈發罕有，我巫門於人族有大功勞，是以爾當以巫門傳承為重，除非人族天下之主的地位動搖，否則爾可自行行事，無須顧忌！”

  方圓神色肅穆地衝師父跪下，“徒兒方圓謹遵師父之命，除非人族天下之主地位動搖，否則當以巫門傳承為重。”

  巫延欣慰地點點頭，語氣一軟，“起來吧，師父沒挑好的擔子就交給你了，你性子活絡，往後巫門的路如何走，隨著你的心即可。”

  “嗯。”方圓已是淚流滿麵，多說不出一個字來。

  “記住，以後在凡塵行走，能讓則讓，莫要與平頭百姓斤斤計較。”

  “嗯。”

  “當然凡塵是凡塵，修煉界是修煉界。往後在修煉界行事無須有太多顧忌，受了委屈就給為師打回去，打不過回師門苦修一陣再去打，還不行，咱們巫門有的是神兵利器，拿師祖們留下的法寶砸也要砸死他，實在不行就躲回山門，咱巫門的禁製大羅金仙都破不開，等到第二大境巔峰再把場子找回來就是。記住，咱們巫從古至今都不是好惹的！”

  這一刻的巫延霸氣側漏，無形之間透著一股蠻荒般粗獷霸道。

  “嗯。”方圓破涕為笑，隻是眼中卻更加傷心了。

  一旁的龍小蛟嘴角直抽抽，巫延這廝還真夠偏心的……

  巫延伸手摸摸方圓腦袋，語重心長道：“別笑，巫門行事不問正邪，當然不能委屈了自己。不過，還是要行正道，大奸大惡不行，至於手段，正奇相輔才是王道。師父相信，你以後一定做得比師父好。”

  “師父……”方圓哀求著望著師父，想讓師父一直與自己聊下去，傷心無助的模樣哪有一丁點兒龍雀衛大將、朝廷三品大員雷厲風行的樣子……

  巫延輕輕地搖搖頭，“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無須多愁善感。”

  “師父……我……”方圓哭泣，可憐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離別之際，為師送你八個字，但行前路，莫問前程。”

  巫延說罷，微微一笑，整個身子漸漸化虛、淡去。

  那笑裏有欣慰、有不舍、有無盡的厚愛。

  “師父！”方圓大急，哭吼。

  “徒兒，願你往後如旭日一般，帶我巫門光耀世間！”

  聽到師父的祝福，方圓又一次哭著笑了。

  笑容多了一份灑脫。

  “徒兒恭送師尊！”

  方圓跪拜。

  蘇牧、方威同時拜下，也已淚流滿麵。

  龍小蛟亦雙目通紅。

  這時，巫延的神識殘念徹底消散。

  漆黑的寶珠，緩緩落於方圓麵前。

  龍靈喃喃感慨：“好個巫延，若非末法，當成巫神無疑！”

  那最後囑咐方圓受委屈打回去的霸氣，才上古大巫應有的氣度！

  可也比不過師徒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