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長安城，遍地都是修仙者，四大官署小萬餘人遍布裏坊各處，一隻蚊子也逃不出。

  按肖灑所述方圓所留的辦法，李隆基下令滅殺蠱蟲母蟲，能拖一時算一時。

  蠱蟲越滅越強，方圓的方法無疑殺雞取卵，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文武百官中蠱已深奄奄一息，總好過毒發身亡。畢竟隻要人還活著便還有希望。

  其實方圓提出的是再簡單不過的法子。

  在場眾人誰都能想到，隻不過當局者迷罷了，當然也有下意識明哲保身的嫌疑，畢竟事關八成文武生死，若是最終蠱蟲難破，提出這等殺雞取卵的辦法之人，很可能要被文武百官家屬用來泄憤，口誅筆伐。

  所以說這一次不是方圓聰明，從明哲保身來考慮，方圓此舉反而是蠢，真正的原因是方圓心係社稷，敢於擔當，甚至方圓壓根沒考慮事後牽連，隻是一心救人。

  言歸正傳，幾番下來，眾人發現母蟲竟與蠱蟲一般，也是滅而再生，且重生原處。

  這倒是省了嚴陣以待的眾人再一次尋找母蟲的功夫，可即便如此誰也不敢大意，幾位元神尊者依舊號令四大官署所有人，在長安城各處打起十二分精神候著，以防母蟲再次重生時出現變故。

  從兩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半個時辰，兩炷香的功夫，一炷香的功夫……母蟲滅而再生的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快。

  聚在龍門駐地的四大官署首要，心神自然繃得越來越緊。

  足可以一派稱尊的元神尊者，放到任何宗門都是中流砥柱的金丹修士，盯著關押母蟲的法寶，分明都是彈指可滅母蟲的存在，卻一個個如臨大敵，額頭生汗。

  就連最與方圓不對付的郞炎都不覺得閉上嘴，不發一言。倒不是說郞炎少主如何識得大體，從這幾日來看，這廝壓根不是什麽識大體之人，隻因大堂中的氣氛太過凝重、壓抑，以至於郞炎也不覺深陷其中，心神緊繃。

  這一夜對在場眾人而言太過漫長，漫長到每個人都覺得遙遙無期，全神貫注的眾人甚至連天色大亮都未覺察。

  好在，此時乃是夏天，晝長夜短。眾人能少些煎熬，文武百官也多了一個白天的喘息時間。

  天亮之前，母蟲半柱香即再生，也就是說下一次，從蠱蟲複生，文武百官渾身長出針尖紅點，到蠱蟲成熟，文武百官周身長滿黃豆小洞，烏黑血水流淌，將不足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

  換句話說，若夜再長半個時辰，母蟲怕是彈指的功夫就能再生，文武百官除了毒發身亡，再無可活。

  蠱蟲母蟲，暫且稱作幻影母蟲。

  幻影母蟲的確如昨日方圓所料，隻在夜間再生，金烏一出，紫氣陽氣輻照大地，便不再有動靜。

  也就是說，文武百官還有一個白天可活，若是今日日落之前，無法破解蠱毒，大唐將一下子損失八成文武大員！

  屆時，且不提三省六部、九寺五監是否能照常運轉，大唐人才濟濟應該不缺候補之選，隻是四方蠻夷必定發兵大唐，那時朝廷新補進的新吏必將手忙腳亂，大唐麵對的將是一場手忙腳亂、應接不暇的社稷之戰，可以說是未戰先敗。

  是以，這一夜大唐無眠，天子也好，四大官署也罷，都在煎熬，都是度日如年，此處就不提母蟲三番五次滅而再生，被蠱毒折騰的死去活來的文武百官了。

  ……

  直到有人喃喃自語一句，原來天已經亮了，四大官署首要才後知後覺，才如釋重負。

  有人提議留下幾人看守母蟲，大夥先去麵聖，告知翹首以盼的天子詳情，卻換來眾人沉默。

  母蟲半柱香再生，若是此番不按常理，白日也能再生，誰擔得起這天大的責任？

  最後，孫正德拍板，所有人皆留在此處，派一人去向天子稟報即可，以防母蟲不按常理再生。

  不止四大官署首要要繼續留在龍門駐地看守母蟲，遍布長安城各處的四大官署修仙者，也不得有絲毫懈怠。

  如此，不久之後，憂心不已的李隆基帶著高力士匆匆來到龍門駐地，再一次詢問破解蠱毒之法。

  沉默無語的四大官署首要中，隻有郞炎少主回答天子。既然方圓沒有畏罪潛逃，還提出此法拖延時間，想來應該有極大把握找到破解蠱蟲之法。

  已然心急如焚的李隆基，理都未理一肚子小人算計的郞炎。

  隻是麵對沉默無聲的眾人，也不得不將希望寄托於至今仍未現身的方圓。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另一邊，在方圓問清龍小蛟來曆之後，龍小蛟也弄清了方圓的來意。

  對於方圓留在山門結界之外，由兩個徒弟代為前往巫門祖殿翻閱典籍的主意，龍小蛟隻是搖頭苦笑。

  他原以為方圓是遇到了不可力敵的對手，前來巫門尋求對策，那作為巫延留給自己徒兒強力後手的他，自然義不容辭，憑借半步化神的修為，大刀闊斧替方圓踏平仇家山門便是。

  巫延曾與龍小蛟有約在先，看守巫門五百年方可再獲自由。若是方圓到達第二大境重返師門，龍小蛟可選擇跟隨方圓重返紅塵俗世，亦可依舊留在巫門苦修，隻是方圓有難時務必要全力相助。這些話在方圓重返師門，龍小蛟需一一告知。

  當然，巫延對這個唯一子弟的關心可不止這麽一點點，若是方圓未達第二大境重返山門，龍小蛟可以根據方圓自己的意願，來定否出手替方圓解決強敵，隻是若是這般狀況，龍小蛟則需從此跟隨方圓左右，直到方圓步入第二大境，且所有強敵皆滅亡，龍小蛟才可選擇是繼續留在方圓身邊聽令，還是重返巫門苦修。

  對於巫延，龍小蛟言聽計從，那是發自心底的尊重，不僅僅是佩服巫延那當世無敵的修為，最重要的是龍小蛟之所以能修成蛟龍之體，可以說全靠巫延幫忙，巫延對他有大恩！

  ……

  聽完龍小蛟說的這些，方圓久久沉默，一雙眸子通紅，淚水止不住地打轉。

  原來師父替自己想了這麽多……

  原來師父不是不讓自己返回師門，隻是想讓劣徒覺得再無靠山，好早日成才……

  原來師父不放心自己的劣徒，早就留下後手，他怕劣徒走投無不得不路重返師門尋找助力，所以悄悄留下，半步化神，當世至尊？

  原來師父一直不放心自己的劣徒……

  原來……我師父這般好……

  ……

  龍小蛟歎了口氣，很是失望方圓難以解決的對手，竟是一隻蠱蟲。

  “方小子，巫門祖殿你就別想了，不到第二大境是進不了祖殿的。”

  方圓整個人一怔，難以置信道：“竟有此事？”

  進不了祖殿，一應典籍無法查閱，這可如何是好？難道天要絕文武百官？

  龍小蛟點點頭，“確實如此。巫延說這是你們巫門祖輩在上古時期設下的禁製，他也拿之無法。不過，你師父還留了十二把鑰匙在我這裏，他當年將自己的巫力灌輸其中，隻是一把鑰匙隻能用一次。”

  在龍小蛟看來區區大唐文武，哪能與巫門祖殿的鑰匙相提並論，自然不能就此浪費。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方圓天資不夠，達不到第二大境，這些鑰匙，可就用一把少一把，以後方圓的徒兒隻能通過這些鑰匙，進巫門祖殿學習師門典籍。

  巫門傳承自然大過人間區區一朝一國更迭。

  龍小蛟的話讓方圓一時陷入兩難，師父如此待自己，自己又怎能因唐人身份用掉一把關乎巫門傳承的鑰匙……

  可他生在大唐，長在大唐，又怎能看著社稷之危而不救？

  “蘇牧，你與師弟同去祖殿。你往後便留在祖殿習讀師門典籍，方威去將一應關於蟲蠱之書，以及與你天賦契合的禦獸典籍，帶出祖殿，往後也留在山門苦修，一直等到你師兄從祖殿出來後，再來長安城找我。蘇牧，師父對不起你，你留在祖殿苦修，最少需五年。”

  方圓歉意地看著蘇牧。

  蘇牧笑著搖搖頭，示意師父無須自責，道：“師父放心，弟子一定用心習讀師門典籍，不讓師父失望。”

  方威苦著臉看著蘇牧，突然一臉嚴肅對方圓說道：“師父，要不我和蘇牧換換，有道是出門在外，小的受罪，按大小來說，該徒兒遭這份罪才是。”

  蘇牧毫不領情，冷哼道：“蠢貨添什麽亂！”

  方威充耳不聞，對蘇牧做個鬼臉。

  看著兩個彼此不給熱臉，實則同門情深的徒兒，方圓心裏是又感動，又自責。

  龍小蛟眼中一片欣慰，方圓物色的這兩個徒兒倒還不錯。

  “你們兩個小子無須謙讓，祖殿典籍根本帶不出來，要帶隻有神識死記硬背，或者拿筆墨抄錄，按你們師父所說，大唐文武最多還能撐兩日，根本來不及。”

  方圓臉色大變，眼中盡是糾結掙紮之色。

  若如此，隻能他方圓自己去一趟巫門祖殿了，當然蘇牧、方威都需留在祖殿習讀師門典籍。

  “唉……隻能讓師父失望一次了。方圓身為唐人，不得不救江山社稷。”

  用掉的這把鑰匙，等到達第二大境時，補上。

  此次破除蠱毒成功，便全力苦修，踏破第二大境，不叫師父失望！

  龍小蛟還是搖頭，“若隻是要救中蠱的文武百官，你倒不必著急進祖殿，我這裏還有一顆你師父留下的珠子，裏麵有你師父的一縷神識殘念，應該足以為你解惑。”

  師父留有神識殘念？

  方圓身心大震，曆經紅塵的堅毅臉龐，竟露出如稚童般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