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貴西富，北尊南貧。

  人以群分，有頭有臉的官員權貴，府邸盡在城東。

  越靠東越往北，官職越大，家世越好。

  當年初來乍到的方圓，府邸能在宣平坊，還要多謝送來萬兩黃金的崔宜。

  少府監兩位少監其一的林傑林老大人，府邸也在長安城東，隻不過比宣平坊還要靠南，不以東西來論，林傑府邸已屬長安城南。

  這便是寒門出身的朝廷命官，與豪門子弟最大不同，窮，即便官至從四品，買一院城東往北的宅子也他娘的要攢好些年的俸祿。

  千裏為官隻為財，擱誰誰不貪？

  可天子腳下，想不想貪是一回事，敢不敢貪又是一回事，讓不讓你貪才是最關鍵的那回事。

  兩袖清風的清官，為何人人樂道，不就是他娘的自古難有，稀罕嘛。

  言歸正傳，林傑年過花甲，在長安城做了三十餘年的官，素有清名，這也是府邸為何靠南的原因。

  林傑當年拒了天子賞賜的大宅，在長安官場可謂轟動一時，好些個品銜更高的文武，背後沒少罵林傑沽名釣譽。

  林傑拒賞不要，讓他們這些歡天喜地接賞的人如何自處？

  不懂和光同塵，林傑的仕途自順暢不了。

  可，除了兩袖清風，林傑對誰都是好脾氣，總的來說，不討喜也不著恨。

  林傑是奸細？

  莫說織染署的手下不信，就是高力士都很詫異。

  ……

  林傑府邸，人去樓空，隻留下一堆毫不知情的下人。

  方圓一問才知，林傑昨日便未回來。

  今日未去少府監，昨日未回府，無需多問矣。

  這廝十有八九昨日就出城逃了。

  追！

  可已過一天一夜，如何去追？

  普通將士已無用，隻能是龍門、供奉院、龍雀衛、仙武院四大修仙者官署。

  隻是此事，需天子下旨，方圓可沒那調兵遣將的職權。

  ……

  當聽到林傑昨日便出城外逃，李隆基頓時目露凶光。

  林傑好大的耐心！潛入朝堂三十餘年，若不是此番送刺客進梨園，怕是到死還能落個兩袖清風的清官之名。

  豈不是狠狠地打了大唐的臉，打了他李隆基的臉？

  三十餘年朝堂潛藏，混到從四品，官居少府監少監，就是為了今日這一場刺殺？

  “方圓，孫先生，勞煩傳朕口諭，龍門、供奉院、龍雀衛、仙武院即刻出城捉賊。林傑不除，兵將不回！”

  相比一次照麵的舞姬，將大唐耍了三十餘年的林傑無疑更該死。

  “尊令。”

  方圓神色一凜，林傑不除，兵將不回，天子這是動了雷霆之怒啊。

  想想也是，好好的六國朝貢被攪，三十餘年委以重任的臣子，竟一直是敵方奸細，天子不怒才怪。就是不知林傑出身來曆是否作假，這廝怕是要被誅九族，但願莫牽連無辜。

  “怎還不去？”見方圓與孫正德原地不動，李隆基頓時不悅。

  “陛下，臣對這林傑無甚印象，不知其容貌，恐見而不識。”

  方圓連忙回道，看來，天子這次氣得不輕。

  隆基麵色少好，“是朕疏忽了，大將軍速請畫師來。”

  高力士領命而去。

  “陛下，舞姬有秘法藏匿氣息，臣恐林傑亦為修士。若如此，一天一夜的功夫，足以遠行千裏。且其有意逃離，去向難定，若不知其出逃方向，臣等即便傾巢而出，千裏搜尋亦是人手不足。”方圓抱拳道。

  李隆基微微一怔，知道方圓所言在理，暗道林傑被氣糊塗了，“依你之意，該當如何？”

  “當務之急，應當請大衍宗之人，推演林傑去向，以便臣等有據可依。隻要有了林傑大致去向，龍門、供奉院、龍雀衛、仙武院全力追捕，想來不是難事。畢竟是個諜子，修為不可能高到哪去。”方圓井井有條道。

  李隆基默默打量著眼前棱角分明、眸光深邃且堅定的一襲黑袍，仿佛依稀能見到當年那個渾身是刺的混賬小子。

  從何時起，混賬小子將一身鋒芒深藏，隻剩氣宇軒昂、沉穩內斂、以及大將之風？

  臭小子好縝密的心思！

  將心間升起的感慨收起，李隆基平複因林傑而震怒的心情，問道：“孫先生以為如何？”

  孫正德點頭：“方圓言之有理，可喚姬心夜來此，依著林傑殘留氣息推演。”

  “那便勞煩孫先生了。”

  ——————

  果然被方圓猜中，林傑是修士，臨走前刻意毀去一應氣息，府邸搜尋無功後，姬心夜隻得前往少府監，在那裏才找到了林傑來不及抹去的一點兒氣息。

  長安城東，三百裏。

  這是姬心夜推演所得。

  林傑身為修仙者，一天一夜隻逃了三百裏，難免讓方圓詫異。

  不過，隻逃了三百裏是好事，若真被這廝逃個千裏，搜查起來將是個大麻煩，哪怕龍雀衛等四處官署加起來接近萬人，人手亦不夠用。

  姬心夜隻說，林傑逃往城東方向，可方向沒個具體，隻是大致畫個範圍。就如那扇子一樣，從扇軸大致畫個範圍，到了扇麵外沿，便變大數倍。小小扇子都如是，何況長安城東千裏之外。

  姬心夜推演出大致方向，畫師也畫好了林傑畫像。

  看著畫像上儒氣十足又不失精幹的老頭兒，方圓忍不住冷笑。

  好一個儒雅老夫子賣相，嘿，若不是舞姬行刺，誰能想到這麽一個頗據老學究的模樣的老頭兒，是深藏朝堂、身居從四品的奸細賊子？

  有了林傑畫像，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在場眾人直接以神識刻錄畫像，傳於其他人。

  修仙者自無需像凡夫俗子一般挨個傳閱畫像。

  ……

  隨著孫正德一聲令下，龍門、供奉院、龍雀衛、仙武院齊齊出城，殺氣騰騰地往東邊而去。

  於是，長安百姓得見萬餘修仙者禦空而行，密密麻麻，如蝗蟲過境。

  天子有令。

  林傑不除，兵將不回！

  ——————

  “方圓，都說長安城中就屬你龍雀衛最能查案降妖，隻是這兩年也沒見長安城跳出幾隻大貓小貓，也不知龍雀衛的名頭如何得來？”

  “有屁就放！”

  “嗬嗬，就是覺得龍雀衛盛名難副，斬妖屠魔的名頭怕是自吹自擂得來。”

  “當年替你龍門鏟除倭奴還不夠？”

  郎炎嗬嗬一笑，“兩年撞上一次，也值得吹噓？”

  “屁放完了？”

  “廢話少說，就問你敢不敢賭一場，看誰先找到林傑老兒。”

  方圓了然，這廝又想找回當年的場子，那便揭你傷疤，“怎麽？五十件上品靈器都長不了記性？”

  郎炎即便極力保持著淡定，可眼裏還是忍不住一道肉疼，那可是五十件上品靈器啊！

  這兩年他都不敢返回宗門！

  “這一次還賭五十件上品靈器，敢接否？”

  方圓極其不屑上下打量一番郎炎，“你個窮貨，如今拿的出五件上品靈器嗎？”

  一下子就戳到痛處，郎炎麵色當即就一僵。

  貌似他還真拿不出來……

  兩年前的五十件上品靈器，不僅掏空了他的家底，連高毅也一並掏空，就這還是千麵幻君找上門來，添了五件，才湊齊。

  為此，郎炎少主這兩年一直拿千麵幻君當兄弟！

  而這也是方圓一直好奇、一直未知的這三個貨臭味相投到一起的原因。

  “那便先賭五件！”郎炎少主咬牙。

  方圓撲哧一笑，像看乞丐，充滿憐憫，“你這廝窮瘋了？”

  郎炎惱羞成怒，“去你娘的！就問你敢不敢接？”

  方圓嘖嘖稱奇，“這般可憐……方大爺賞你一次機會。”

  “少放屁！準備好靈器就是！”郎炎禦劍遠去。

  方圓看著這廝的背影，眸光冰冷。

  對郎炎、高毅這兩個死纏著姬心夜的礙眼貨，方大將軍絕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