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文武百官俱在，盡皆麵若寒霜，高處龍椅上李隆基同樣麵沉如水，大殿正中，中麻誌乃帶頭，倭奴人使節團跪地不起，額頭貼地。

  今早，倭奴人借口麵見天子，從官驛出發，趕在早朝群臣上朝時，於宮門口撕白衣做布條，係在額頭，低聲哭嚎著從宮門一路走進大殿。

  皇宮禁地，天子居所，自不容倭奴人胡鬧，可禁軍架起刀戟阻攔，一臉悲憤的中麻誌乃直接挺著胸膛往刀戟口上撞，其餘倭奴人被中麻誌乃帶動情緒，紛紛效仿，一時間悍不畏死，逼得禁軍也沒了辦法，總不能真個打殺了，隻得一步步後退。

  方圓一路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看著倭奴人鬧騰。

  中麻誌乃這一手玩得出人意料，事先毫無端倪，昨夜詢問時，點滴不漏聲色，這個倭奴人好深的城府！

  方圓麵無表情的臉頰上眸光冰冷，倭奴人這一鬧，大唐難看，龍雀衛更難看，可想而知天子聽到此事後臉色幾何。

  他是真沒想到中麻誌乃能玩出這一手暗度陳倉的把戲，不動聲色，一點兒端倪都不漏，直到來到皇宮門前，見到陸續而來的文武百官，才驟然發動。

  中麻誌乃如此做派，擺明就是防著龍雀衛從中作梗，攔下他們這場鬧騰。

  方圓有一種被戲弄的惱火，這是城府上的較量，而顯然是他敗下陣來。

  還真是小瞧了這些倭奴人，能成一國使節，果然有些門道。如此想來，小泉石野、小泉小野、應該也不是易於之輩，隻不過剛來長安城就被妖獸宰了。

  而令方圓真正憤怒同時意想不到的是，中麻誌乃這廝見到天子的第一眼，竟以頭搶地，一手指向於他，求天子抓拿他這個殺人凶手。

  方圓撐死以為，中麻誌乃氣不過一連三日三個倭奴人被殺，要大唐給個說法，或是求大唐做主。畢竟人在官驛被殺，算是大唐護衛失職，尤其昨日傍晚，妖獸竟在龍雀衛銅牆鐵壁中宰了鬆島，怎麽都是龍雀衛失職。

  是以，在此之前，方圓隻是惱火中麻誌乃玩弄城府手段，煩是煩的很，卻談不上如何憤怒，哪怕鬆島回到官驛找過中麻誌乃，中麻誌乃極可能與鬆島、小泉小野是一夥，來大唐別有用心，甚至整個倭奴使節團來大唐朝貢都個幌子，都是為了鬆島那個至今還不知分毫的秘密而來，都沒有此時令方圓憤怒。

  至少在確定倭奴人的秘密於大唐有害之前，方圓不會痛下殺手或者嚴刑拷問。

  而從倭奴人的反應來看，這個的秘密，大多數倭奴人並不知曉。按常理來講，也該如此，畢竟人多口雜，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從鬆島昨日暗號聯絡來看，此事謀劃已久，早已布局，既所圖不小，謀劃之人必然會慎之又慎。

  方圓本對身為使節團副使的中麻誌乃沒有多少懷疑，從小泉石野朝堂獻寶風波，中麻誌乃始終對大唐卑謙來看，中麻誌乃與其他倭奴人不同，再到去康平坊時唯獨中麻誌乃帶著一個隨從離開，不難看出中麻誌乃受到排擠，與同僚格格不入，而百來號倭奴人，隻有一個隨從願意跟他，本身就說明了很多。

  鬆島得信回來，找過中麻誌乃，沒見到，才讓方圓將目光投向中麻誌乃身上。非我族類必有異心，不排除中麻誌乃先前所有格格不入的表現，是故意做給大唐看，而若按這個方向去想，藏得最深的中麻誌乃才是倭奴人暗中秘密的運籌之人。

  隻可惜那個龍雀衛兄弟中途如廁，沒見到回來後的中麻誌乃，有沒有見過鬆島。

  當然，這其中自不排除，鬆島因其他事找中麻誌乃，中麻誌乃什麽都不知道。

  衝著中麻誌乃此前對大唐的卑謙，方圓願意禮尚往來，用柔和的手段來查。

  可方圓萬萬沒想到，一直在他麵前彬彬有禮、卑謙有序的中麻誌乃，竟會當著天子的麵兒，指著他喊凶手。

  你他娘的瞎了不成，鬆島屋中分明有傳送挪移陣圖，證據確鑿，關老子屁事！

  哪怕中麻誌乃指著他，大罵他玩忽職守，罵龍雀衛和他方圓都是廢物，方圓也不會憤怒，畢竟鬆島在龍雀衛保護下被殺，無論是何理由，都是龍雀衛和他方圓理虧。

  可，不分青紅皂白，甚至顛倒黑白地指認他是凶手，方圓絕不會忍！

  若不是想靜觀其變，看看中麻誌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方圓真想一腳踹開中麻誌乃腦門，看看裏麵裝的是不是糞。

  ……

  大唐君臣寒霜沉默，等了許久不見動靜的中麻誌乃，抬起頭悲憤地吼道，“中麻誌乃求上國天子憐憫，將這個屢次殺日本使節的歹人繩之以法，為誌乃那三位慘死的同僚瞑目。”

  吼罷，以頭搶地不止。

  方圓麵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死了三個惡心人的倭奴狗，就有新的冒出來惡心人？一連四日，一天都不消停？

  中麻誌乃頭磕地砰砰響，李隆基不耐煩地出一口粗氣，撇了眼一聲不響的方圓，氣得閉上眼皮。

  “中麻誌乃，一連三日使節團三人被刺殺，朕理解你的心情，此事的確是我大唐護衛不力，的確是方圓失職。”

  中麻誌乃聞聲抬起頭，李隆基頓了頓又道，“方圓失職，千真萬確，尤其昨日剛剛與朕打下包票，朕不會為他開脫。”

  李隆基說道這裏無力地看了一眼方圓，又對著中麻誌乃道，“可你再憤怒，也不該因此冤枉方圓就是凶手。你說方圓就是凶手，要有確鑿證據才行。”

  一連三日李隆基也被倭奴人煩透了，而對於三次失職的方圓，李隆基不失望也開始失望。

  中麻誌乃應是早有說辭，李隆基話音剛落，就回道，“上國陛下，小泉石野大人死時，那位仙女兩次推演凶手都指向這個方圓，此為其一。小泉石野大人、小泉小野、鬆島三人都與這個方圓起了衝突，此為其二。上國官員先前推斷是妖獸行刺，陛下既仍令那龍雀衛擔任護衛一職，想來定非等閑之輩，容小人鬥膽推測，龍雀衛必然可與那些個妖魔鬼怪匹敵。如此，試問那所謂傳送挪移陣圖如何好巧不巧出現在鬆島屋中？若不是龍雀衛賊喊捉賊，又該如何解釋？此為其三。”

  中麻誌乃說著，神色一肅，沉聲道，“如此三條證據，難道都是巧合？”

  滿堂文武沉默，中麻誌乃的三條證據力度十足，從這三條證據出發，方圓的確嫌疑最大，說真的若不是方圓身為大唐正四品朝臣，這三條證據足夠海捕問審。

  中麻誌乃比之先前小泉小野以及鬆島帶頭的兩次鬧騰，手段不知強了多少倍。

  先是隱而不發，直到宮門前才撕白衣係布條，頂著禁軍刀戟悲壯而來，見到天子不吵不鬧，以頭搶地，跪拜不起，直至姿態做足，才悲憤開口，所說所言，有理有據，任誰都挑不出半點兒毛病。

  見大唐君臣啞口無言，中麻誌乃當即又怒指方圓，“諸位，分明就是此獠泄憤殺人！”

  大殿無聲，中麻誌乃一應言行，都證明他是個聰明人，未想到有力說辭前，大唐文武不屑自降身份，拿那些上不聰明人台麵，糊弄人的手段說事。

  被中麻誌乃不分青紅皂白地當眾怒指，方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戾氣，冷眸道，“中麻誌乃，你當真別無所圖？”

  大殿中一些個才智過人的文武神色一動，聽出了方圓的話裏有話，不由思量，難不成此事另有蹊蹺？

  中麻誌乃肅然，擲地有聲，“有！為同僚雪冤報仇！”

  方圓氣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終是忍下怒氣，沒問出鬆島手中那份信的事。

  中麻誌乃此間表現出的城府手段，令方圓愈發確定，此人極可能才是那個秘密的最終運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