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財以城東官驛客房不夠的名義，將小泉石野百來號人，安排在了城西偏南的另一處官驛。長安城東貴西富、北尊南卑，小泉石野等落腳的官驛，無論檔次規格都無法與城東的官驛相比，隻是這群倭人對進官驛後，東瞧瞧西瞅瞅，看啥都新鮮，一臉的興奮，看著相當的滿意。

  方圓本想在外邊戒備，見李進財這廝一臉幾乎不掩的倨傲，又給人安排了有些寒酸的官驛，怕自己不在，這廝一點兒好臉都不給倭人，隻好一路陪著李進財和小泉石野。

  本想悄悄拉著李進財叮囑一下別太過了，誰知這群倭人一個個都是進了大戶豪宅的興奮模樣，方圓隻好選擇閉嘴，畢竟鴻臚寺主掌接待外使之職，既然人家外使都滿意至極，方圓也好再指手畫腳。

  方圓倒是對這群倭人沒啥成見。

  大唐商路通達，聽說除了東起長安橫穿西域的東西商路，波斯那邊還有海路直達大唐東海沿岸，再由東往裏走。

  海路方圓不清楚，可東西商路沿途經過涼州，往來奔波的各族商販，走多了路，也就知道天地之大，倒是少有吹牛的，對於番邦異族與大唐的貧富差距方圓早有耳聞。

  大唐強盛富足，身為唐人方圓自然打心底裏自豪，隻是，倭人遠來朝貢，既是客，咱就不能瞧不起人家，若倭奴國富足，人家何必辛辛苦苦派遣唐使來天朝上國學習。

  人倭奴國都尊大唐為天朝上國了，咱就該拿出天朝上國的氣度。

  ……

  鴻臚寺辦事極快，倭奴人下榻不久，屁股怕都沒坐熱，一行官差就送來了大小合身的錦緞袍子，有官驛雜役燒好了水，招呼這群倭奴人沐浴更衣。

  方圓百無聊賴地陪李進財坐著，想說點啥，又覺得安排都安排上了，何必多那個嘴。

  李進財看出了方圓的心思，卻不以為然，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方圓閑聊。

  這也正是方圓不願多說的原因，朝臣裏為拍李林甫馬屁，對方大將軍素有成見的不在少數，就算一些個不屑與李林甫為伍的朝臣，也素來與方大將軍客氣而疏遠，簡單來說就是敬而遠之，李進財是少有的幾個不拿方圓當回事的。

  這些年靈氣劇增，仙魔鬼怪皆來長安隱世潛修，龍雀衛斬妖屠魔不在少數，加上這三年，一為藺雪琪手裏的那件仙器，二為魔門追殺令，零零散散加起來，來長安城找龍雀衛的麻煩的各路修仙者沒有兩百也有一百八，龍雀衛隔三差五就要斬妖屠魔。

  方圓能和仙武院一眾修仙者扳手腕，龍雀衛又能降妖除魔，哪怕方圓刻意低調，朝廷上下誰不知他方圓是修仙者。

  不說其他，龍雀衛那句方圓當年犯二起的“大唐龍雀，斬妖屠魔”的口號，這些年長安城上上下下早就耳熟能詳。

  要說這句口號，也不是毫無效果，至少民間皆知龍雀衛，卻很少提及仙武院、供奉院、龍門。

  如今龍雀衛在長安百姓眼裏，那就是一支斬妖屠魔的神軍，要不是天子令群臣守口如瓶，不得泄露龍雀衛官署所在，百姓們怕是早就找上龍雀衛一睹真容了。

  言歸正傳，方圓聊著聊著，突然瞧見李進財這廝肚子上，竟他娘的有好幾處油點。這下方圓總算斷定，李進財這廝從始至終就沒把這群倭奴人當回事兒。

  正在這時，先前和小泉石野用倭奴語搭話的鴻臚寺譯語官員，一臉不悅地走來，“李大人，這群倭奴不識好歹哩，竟嫌我大唐堂堂京都，沒有溫泉沐浴。”

  李進財眉頭一皺，“咋的？給你說了？”

  “那到沒有，下官隻是聽到這群貨用倭奴語聊天，說大唐富是富，就是沒他們倭奴國人傑地靈，堂堂京都連個沐浴的溫泉都沒有。”這人氣憤道。

  李進財一聲冷笑，“不識好歹，告訴下麵，今晚全魚宴招呼。”

  方圓這次沒話可說，這些倭奴人……真他娘的有些有趣。分明見到鴻臚寺官差拿來錦袍時，一個個眼珠子都看直了，竟還能雞蛋裏挑骨頭，想著法給倭國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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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慶宮，群臣皆在，禁軍儀仗架至宮門，長槍寒光，橫刀挎腰，盔甲擦得亮得晃眼，莫說嚇得不敢啃聲的倭奴人，就是方圓都被這些貨的賣相怔了怔。他仔細打量著大言不慚的倭奴人，從其眼中看到了羨慕、驚恐、渴望、以及貪婪？

  方圓心中不由得泛起冷笑，咋的，就你們這身板，還想打劫大唐不成？

  隨著小泉石野進宮麵聖的共十二人，小泉石野這個正使、兩個副使，三個應是錄事，六個兩兩抬著紅布裹著的貢禮的大漢，六矮六高，高的都是比曹子軍還胖的胖子。

  李隆基端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李林甫等文臣武將分列左右，都精心打扮過，無論醜美都器宇軒昂，眉宇間一舉一動都流露著天朝上國深埋在骨子裏的高高在上。

  方圓覺察到小泉石野等人不覺間氣勢一短再短，等進到正殿時，更是咽了咽口水，那是一種凡人見到修仙者般的震撼，不覺間會覺得低人一等。

  方圓這下總算平衡了些，看來除了李進財這貨，其他人都和方大將軍一樣，精心彰顯著大唐威儀。

  “陛下，日本使節帶到。”李進財氣勢一升，聲音朗朗。

  小泉石野等人俯首叩拜，“下國使節小泉石野，拜見上國皇帝。”

  “使節遠道而來，平身。”李隆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國之君的威嚴。

  “謝陛下。”小泉石野等人起身。

  小泉石野一揮手，六個大漢抬著寶物上前，“陛下，外臣受我天皇所托，特為陛下獻上三件日本國寶物。”

  “哦？日本貧乏，彈丸之地，倒是有心了。”李隆基眼皮都不抬一下，區區番邦小國國君竟敢自稱天皇，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李隆基風淡雲輕的評價，聽得小泉石野心中一惱，就見這廝抬起頭，不卑不亢道，“日本不如大唐地大物博，卻也稱得上人傑地靈，此次三件寶物外臣料定諸位一定沒見過。陛下請看這第一件寶物，此乃聖雪蓮，長於日本最美的大雪山上，人若服之，可強身健體，通達智慧，日本一憨傻孩童，口不能語，服之聖雪蓮後，複如常人，能說會道。”

  小泉石野說著拿出第一件寶物，就見紅布之下，是一方木盒，木盒打開裏麵裝著的一支雪白晶瑩的冰雪蓮花。

  看著李隆基及群臣不覺將目光投向聖雪蓮，小泉石野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心裏有了底氣，一把揭開第二件寶物紅布，卻未注意到方圓打量著冰雪蓮花眉頭微皺。

  “陛下再看，此乃海獸明珠，置於水中可自行發光，一裏之內，亮如白晝，日本傾力搜羅也僅此一顆，特來獻於陛下，以表我天皇心意。陛下可命人拿來一盆清水，讓上國文武一起瞧瞧日本國海獸明珠的神奇。”

  李隆基還真被勾起了興致，隻是臉上毫無表現，若是一臉好奇，豈不要被小泉石野小看。

  “好，朕瞧瞧看。”

  話音剛落，高力士一個眼色，一個小宦官默默地跑了出去。

  小泉石野好似料定眾人稍後定會驚呼不已，臉色得色更濃，腰杆直了起來，一臉倨傲，“陛下，海獸明珠外臣已親測過，確是天上地下僅有，神奇無比。”

  說著，掃視一眼大殿群臣，像是要將從進宮時一路的卑微一掃而空，接著才無不得意地揭開揭開第三件寶物。

  “諸位請看，此物乃一方奇物，日本一漁民打撈所得，神奇無比，輕若鴻毛，卻水火不侵，刀槍不入，下國眾臣見識淺薄，不知此物為何物，還請上國大人賜教。”

  小泉石野指著好似一塊如礁石一般的圓盤之物，嘴角掛著倨傲，笑看向大殿群臣。

  隻是舉止間的挑釁誰都看得出。

  像是一隻昂起雞冠要與孔雀比美的大公雞。

  大殿無聲。

  李隆基臉色沉下，滿堂文武麵色不善。

  誰都沒想到小泉石野會來這一出，敢問這一句。

  一階蠻夷小國，巴巴地派青壯來大唐學習，大唐念其弱小，民智未開，向來照顧有加，諾多年來所有遣唐使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大唐不稀罕，哪來的膽子敢來天子麵前刁難？敢落我大唐麵子？

  他娘的連文字都沒有的倭奴，哪來的底氣敢在大唐挑釁？

  見群臣無人應答，小泉石野尾巴快要翹到天上了。

  方圓鼻子快氣歪了，什麽狗屁東西，好吃好喝招待著，給臉不要臉是不？

  小泉石野這才感到氣氛不對，看到兩側不斷使眼色的副使，知道自己一時氣憤，得意過頭了。

  就在這時，方圓輕咳一聲，忍俊不禁道：“咳咳，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