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百花綻放，青山綠水，生機盎然。

  長安城城南，終南山下，撲麵的熱風中，垂柳依依招展，鬆柏翠綠挺拔，蟲鳴鳥叫聲聲入耳，嘰嘰喳喳，撲騰飛閃，好在蟬還沒來湊熱鬧，不然耳根子休想清淨片刻。

  今日，龍門劍一賭戰方圓，於終南山下。

  不提一僧一道、孫正德、朱石傲等一眾元神尊者眾星拱月地護在硬要來湊熱鬧的天子身旁，以及再外些，圍得水泄不通的龍門、供奉院、龍雀衛、仙武院金丹、先天，就說聞訊而來的各家供奉，隱姓埋名在長安城的眾多修士，便不下三千人。

  一個是仙武大比第一，當世第一個上品金丹，一個是刀斬元神尊者，金丹第一人，此一戰堪稱元神之下最強一戰。

  道之所在，達者為先，管你輩分多高，服還是不服，這一人一劍，那一人一刀，都是金丹中獨領風騷者。

  魔門易晨、冀揚等上品金丹或可比肩，其餘人等無論師出何門，身份尊卑與否，都隻可望其項背。

  一股風浪吹起，吹得黑袍、白袍獵獵，似是為二人搖旗呐喊，讓眾人眼前的這幅畫卷多了一份寫意，以及肅殺。

  “青蓮池結束了？”方圓笑問。

  “三日前結束。”劍一頓了頓，補充道，“心夜師姐說要在宗門清修幾日。”

  方圓對上道的劍一點點頭，姬心夜未來觀戰，心中不免稍稍有些失望。

  “那就開戰？”

  “好。”劍一話音一落，整個人氣勢一變瞬間成一柄出鞘利劍，比之三年前鋒芒內斂，可平靜之下波濤狂湧，仿佛下一刻就有狂濤巨浪席卷撲來，更令人如芒在背。

  “吾來也！”方圓率先開動，六尺山嶽拖在地上，急衝而來。

  若說劍一暗藏狂濤巨浪，方圓便攜有山嶽之勢，此處山嶽非六尺長刀，而是堅不可摧之巨嶽，帶著泰山壓頂之勢氣。

  劍一占了王道，方圓占了霸道，前者狂濤巨浪席卷天地，後者泰山壓頂無堅不摧。

  劍一比方圓更鋒芒畢露，方圓比劍一更狂傲霸道。

  從二人兵器就能看出。

  劍與刀，劍者，百兵之君，比之刀更險，刀者，百兵之王，比之劍更霸。

  六尺山嶽的模樣，好似半張門板，最前端被劈了一刀，刀尖成三角。

  方圓單臂掄起山嶽向著劍一砍去。

  與其說是砍，說砸更恰當些，至少在觀戰的群修眼中是這樣，方圓手中的六尺長刀，實在太長太大了些，看著就重，像一座山一樣重，這是所有人的看到六尺山嶽的第一感覺。

  劍一，單臂架起闊劍，迎上怪刀。

  萬眾矚目中，刀劍相觸。

  刹那濺起火花。

  一些人下意識閉眼。

  鏗鏘之音傳來時，劍一連退三步才停下。

  方圓未乘勝追擊，看一眼地上三個寸許深的腳印，笑著稱讚道：“三年進步不小啊。”

  “還要多謝你。”劍一甩一甩微麻的手臂，由衷笑道。

  方圓微微一愣，詫異地打量一眼一臉真誠的劍一，這家夥三年不見都會學客套了？眼神都學了學？這般真切？

  遠處，不少龍門弟子發出一聲不悅的冷哼，暗自惱火，方圓用點評的語氣評價劍一，未免太自視甚高，同是上品金丹三階，就算你方圓暫時占了上風，也不該如此目中無人，更令他們惱火的是劍一的態度，身為龍門劍修第一人，人家居高臨下，你跟他客氣個什麽，分明借青蓮池更上一層樓，謝他方圓作甚？

  境界之差，眼界高低，這些修為多在先天的龍門弟子，自看不出二人未用真氣，隻是單純的比拚氣力，不同的是方圓純靠蠻力，劍一那一劍好似用了道則。

  方圓乃是由衷稱讚劍一，劍道萬千，劍修向來以殺力著稱，可劍一方才那一架，竟含著力之道則，他十分確信劍一並未煉體，正因如此，才忍不住稱讚，須知他雖未動用巫力，可他體法雙｛間隔符｝修，一身蠻力非同小可，方才那一砍，換做尋常金丹，絕不是退幾步那樣簡單，吐血都算輕的。

  “再來。”方圓戰意提升，隻有這樣的劍一才值得他升起戰意。

  這三年，他從未鬆懈過，哪怕多半時間在找煉製補天丹的那三枚藥材，可行走趕路之餘，朝陽未升前，玉兔高掛後，修行吐納，悟道練功，哪一樣都用功至極。若劍一還是三年前的樣子，真不夠令他出全力。

  “你也吃我一劍。”劍一隨著話音一劍遞出，隻見闊劍、白袍化成一道幻影，快若奔雷。

  在場一些金丹修士臉色一變，劍一此劍之快，超出想象，換做自己哪怕有了這聲提醒也要吃大虧。他們神識緊盯著一人一劍，更死盯著那一人一刀，想看看若何接下這奔雷一擊。

  就見六尺山嶽自下方側向揮起，竟劃出一把六尺長的巨大鐵扇，擋在方圓身前，接著鐵扇豎起的邊角濺出一道火星，才見劍尖頂在鐵扇上傳出一道刺耳之音。

  刺耳之音響起、停歇間隙，闊劍、白袍已穿過黝黑鐵扇，鐵扇豎起的邊角被頂出一把六尺長刀，方圓雙手握著刀柄，雙腳從地上劃出兩道三尺長的劃痕。

  “好劍！”方圓長刀再次拖地，忍不住放聲大讚，話語裏戰意高昂。

  劍一嘴角一揚，與往日冰山形象不符，見獵心切。

  方圓沒有讓他失望。

  直到此時，闊劍白袍穿過鐵扇的一連串幻影，才連著那巨大的鐵扇一同消失，許多先天下意識得咽咽口水，誰都清楚，自沒什麽鐵扇，隻不過是方圓揮刀太快，殘影連成了一把鐵扇而已。

  太快了！

  闊劍白袍快！

  六尺長刀也快！

  “再來！”

  六尺山嶽橫掃，白袍揮劍擋開。

  “再來！”

  闊劍直取，臨近時以一個刁鑽的角度上挑，六尺山嶽由右手換到左手，抵住劍尖。

  “再來！”

  六尺山嶽自下往上挑出，卻突然直刺，闊劍白袍左手抵住劍尖，雙手橫劍於前，抵住刀尖。

  “再來！”

  白袍闊劍，自上而下劈來，卻突然闊劍脫手，黑袍長刀豎起，雙手撐刀，擋下闊劍。

  “再來！”

  黑袍一躍而起，長刀遞出，竟也快若奔雷，身隨刀動，竟也留下一串殘影，白袍豎劍於前，淩空倒退。

  “再來！”

  白袍握劍再起，勢出如龍，黑袍倒飛而出，暢快大笑。

  “再來！”

  ……

  眼花繚亂的群修耳中，那一聲聲戰意高昂的再來，如同戰鼓，每一聲激昂的戰鼓響起，便有將軍掠陣而出，或揮刀橫掃，或單騎衝陣，每一擊都令人忍不住放聲賀彩，心底裏隻覺得望其項背。

  壯哉！

  快哉！

  不提那已然戰得興起的白袍、黑袍，凡在場之人，誰不看得熱血沸騰！

  此一戰必將傳遍四海，天下留名！

  親臨旁觀，何止是有如榮焉！簡直三生有幸！

  凡劍修、刀修，此番觀戰過後，鐵定得更上一層樓！

  何其風流絕代！

  真該讓那些個妖族、外族看看，大唐有刀劍兩位無雙｛間隔符｝修士，上可斬金丹元神，下可殺千軍萬馬！

  ……

  刀劍聲聲悅耳。

  酣戰已過百回合。

  就聽黑袍暢快大笑，戰意更高一大階，“好！劍一！龍雀衛要定你了！”

  聽到此話，連青峰劍客孫正德都忍不住眼眉一凜，緊盯向黑袍長刀，知道一直想見、一直未能再見的那記殺招，此刻極可能得見。

  果不其然，黑袍一步踏出，瞬至白袍身前，宛如能劈山的一刀，已然成勢。

  難怪長鬆老道身死道隕，瞬發即至，簡直防不勝防！

  嗯？

  孫正德激動得握緊拳頭！

  本以為白袍大失方寸對著空氣遞出的一劍，竟暗藏玄機！

  黑袍，一瞬間如臨大敵，收刀回擋，

  孫正德連忙細瞧黑袍臉龐，不由得捏了把汗，劈山之勢已成，卻硬生生收回，如此威力巨大的一招，真氣必然回震，多少震個真氣亂竄，經脈受傷，本身問題不大，可此刻千鈞一發，半點岔子都容不得。

  長刀收回，黑袍身形一頓，臉色驟紅，接著無形劍氣一擊打在長刀上，黑袍身形再一頓。

  白袍尤不罷休，高呼一聲“小心了”，劃出殘影，提劍劈來。

  去過飛仙穀的修士忍不住一聲驚呼！

  白袍雙手握劍，力劈而下，好似……劈山……

  白袍這一劍，竟與黑袍當年斬長鬆老道的那一刀神韻如出一轍！

  都是好似劈山！

  黑袍在白袍提醒時就知不好，卻未料到白袍所施劍招，竟像極了劈山式！道則相似，神韻十足，恍然一劍劈山。

  黑袍如遭重擊般，被劈得砸向地麵。

  好你個劍一！

  難怪要謝老子！

  黑袍感受著六尺山嶽傳來的巨力、似曾相識的道則，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沒成想竟被自己拿手的殺招給劈了。

  “好小子！還真學到一二真髓！”龍大爺看得嘖嘖稱奇，開山七式，上古有名，方圓練習好幾年，也不過掌握劈山式一成精髓到頂，可劍一這小子才見過方圓出刀幾次，竟偷去了劈山式一成精髓中七八分真髓，堪稱一句天才。

  龍大爺口中的天才，絕對是真天才！

  想到這裏龍大爺抬腳就是給肖灑屁股一腳，“別你娘的光顧著傻看，你他娘的學著點人家！”

  肖灑擔心方圓安危，哪知道龍靈偷襲，握著屁股大罵，“老龍，你找死不成？等大爺到了金丹三階，未必就比他劍一弱。”

  龍靈氣得要罵，張張嘴卻挑不毛病來，一臉怪樣地盯著肖灑下身，“能一樣麽，人家靠腦子吃飯，你靠身子吃飯，他娘的能一樣麽？”

  龍大爺這模樣，誰都看得出言下之意。

  “再來！你也小心了！”

  肖灑正要回擊，卻聽到蕩起的塵土中，傳來方圓鄭重其事地一聲大喝。

  黑袍，騰空而起。

  黑袍，一步跨出。

  黑袍，一刀劈下。

  勢如劈山，眾人心中如是想，眼中如是看，亦真亦幻間，六尺山嶽前，好似有一座高山，仿佛此一刀真要劈山。

  “要擋就換把劍，我收不住力道！”箭在弦上，方圓隻來得暗自神識傳音短短一句，他還有一記殺招，可那是他三年辛苦修的保命手段，不想暴露眾目睽睽之下，隻好拚盡全力，再施一次鯤鵬步，一記又有精進的劈山式。

  “無妨！”白袍眸露無盡精光，舉劍迎上！

  雖知白袍極強，可這一刻所有人都捏起一把汗，看著迎著長刀的劍癡，像飛蛾撲火。

  “不好！”

  孫正德一聲驚呼。

  他沒想到黑袍竟還能再施一次那一步瞬至的步伐，且此一記劈山，聲勢如虹，攜萬鈞之勢。

  無堅不摧！

  六尺山嶽劃出一道令人不敢直視的玄妙軌跡，斬在白袍奮力揮出的闊劍上。

  闊劍半截劍身斷碎，白袍口吐鮮血，無力飄落。

  雙眸卻亮如明珠，盯著黑袍手中長刀劃過的軌跡，如見世間至寶。

  ……

  群修還被那不該金丹掌控的劈山式鎮得目瞪口呆。

  黑袍，收刀，落地。

  白袍，碎劍紛紛飛回體內，黑眸炯炯有神地看向黑袍。

  “劍一，願賭服輸。”

  聽到這話，龍門一眾弟子如喪考妣。

  龍靈看著劍一，心中又是一歎，“本命飛劍，以身養劍，真不愧劍癡之名。”

  黑袍看著嘴角高揚、怎麽也藏不住興奮的白袍，一時間有些毛骨悚然。

  怎他娘的，覺得正中這貨下懷哩？

  半年一戰，想想就頭疼？

  到底值不值？

  ……

  “朕的大將真乃萬人敵！”

  大唐天子忍不住讚歎。

  ……

  黑袍、白袍已然離去，隻留下地上霸道、淩厲的刀痕、劍痕。

  群修久久震撼，久久不願離去。

  突然一人喜上眉梢驚呼一聲，閉目打坐，眾人眼中一陣羨慕，觀此一戰，若有所獲，必將登堂入室！

  ……

  經此一戰。

  此地半月內。

  蟲不敢鳴，鳥不敢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