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功行賞第三日，長安城一夜之間謠言四起。

  秦皇陵第八重天，有霞光寶衣、白玉劍、白玉笛三件仙器，寶衣護主，玉劍殺敵，玉笛迷神。

  修士們並未當真，隻當聽個樂嗬，可也不乏有人上心，畢竟仙器動人心！

  宣平坊，方圓府邸。

  “小子，傳言之人似憑空出現，麵容模糊，因是用了幻術。如此，查無可查！你確定奪寶時，沒有其他人進入第八重天？”龍大爺皺眉。

  “當然沒有，狼妖兄弟，九牛二虎就在第七重天，直到我和仙兒她們闖入第九重天，無憂小道才從開，怎會有人進入？”

  “會否，那無憂小道不是在你闖入第九重天才重開？或在你奪寶之前，無憂小道便已重開，九牛二虎帶著龍雀衛闖入無憂小道後，有人進了第八重天，正巧見到你等奪寶？”龍靈不解。

  “不會！那無憂小道乃捷徑，我在第九重天追殺邱明羽時，九牛二虎才帶著龍雀衛出現，絕不會有人瞧見我等奪寶。當時我等尚不知第八重天深淺，神識外放，沒有半刻鬆懈，絕無一人出現。何況我的神識絕對強過任何金丹修士，我若見不到別人，別人也休想見得到我！”方圓大搖其頭。

  “若按你說的，那泄密之人隻能在你四人之中了。”龍靈臉色有點不太好，不僅是人，龍也不喜歡反骨小人。

  三件仙器，三女一人一件，拿了仙器猶不知足，還敢出賣方圓，簡直蛇蠍之心！

  方圓突然沉默，一言不發。

  仙兒不會，第一個排除，即便真是仙兒泄密，方圓也相信，小丫頭是無心之失。

  姬心夜也不會，按她的性子，將仙器還於方圓不要，才屬正常，出賣人這件事，心高氣傲如她，決然幹不出！當然，若真是姬心夜，方圓也不會計較，隻是決然不會再心心念念。

  藺雪琪……三女當中隻有她有可能出賣方圓，畢竟非親非故，見利忘義的多了去了。可，不知為何，方圓覺得藺雪琪不會出賣他，這個女人嬌蠻是嬌蠻了些，可風塵嫵媚之後，分明是不讓須眉的豪氣、義氣。如果是藺雪琪，方圓會失望，不對藺雪琪，而是會對這個世道失望。

  眾人無聲，靜靜地看著方圓，大夥感同身受，任誰被人出賣，也高興不起來。

  “小子，怎麽？被紅顏出賣，想不通？多大點事兒！康平坊裏走一遭，他娘的有的是紅顏柔情，你們巫門向來無正邪之分，你他娘的挺個童子身也不嫌丟人！”龍大爺怪笑起來。

  方圓勉強一笑，還是一言不發。

  “仙兒那丫頭，龍大爺擔保不會出賣你，她就是出賣那龍門無極宗，也不會出賣你方圓龍雀衛！至於，你那心心念念的夜仙子，和藺雪琪那娘們，龍大爺一個沒見過，一個沒打過交道，究竟是誰，想來你小子心裏有譜。小子，這求仙問道其實啊，和凡間紅塵一個道理，好人有壞人也有，真情實意，虛情假意，多了去了。”龍大爺長歎一聲，說罷自己竟是一陣默然。

  這世上有的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龍大爺先前說那無憂小道在方圓奪寶前開啟，何嚐不是給方圓找不可能中的可能。

  當一個平時嬉笑怒罵慣了的人，突然沉默無言，大家都會下意識跟著沉默，正如此時的眾人。

  方圓吊兒郎當之後，是至情至性。不然也不會一見鍾情便是三年，更不會暫時聯盟便將仙器相贈。他可以全然不將群臣輕視、彈劾放在心上，可哪怕是藺雪琪出賣他，他也難以接受。仙器相贈，不正將其當做朋友才會如此？偌大的長城，方圓真正的當朋友的人可沒幾個。

  就在這時，方圓與眾人突然齊齊抬頭，望向關著的房門。

  門板推開，明媚陽光射來，一襲紅衣，來不及塗抹半點胭脂的藺雪琪，開門見山，極其嚴肅道：“方圓，不是我。”

  方圓嘴角慢慢笑起，心中如釋重負，揶揄道：“藺雪琪，你不會真看上老子了吧？”

  藺雪琪同樣如釋重負，寫在臉上，半真半假道：“若老娘看上你，你能不要姬心夜要老娘嗎？”

  方圓聳聳肩，直截了當，“不會！”

  藺雪琪氣得玉指怒指方圓，笑罵，“你！你他娘的一點麵兒都不給啊！”

  麵笑心傷，不過如此。

  任藺雪琪再嬌蠻、潑辣，平日裏言談葷素不忌，可當眾問出心事，哪怕玩笑做掩，何嚐不要勇氣，又怎會真的若無其事……

  方圓不耐煩的揮揮手，“好了，我龍雀衛正在談事，你回去吧，我信你！”

  藺雪琪聳肩挑眉，高傲像一隻孔雀，“這還差不多！”

  ……

  藺雪琪走後，方圓心情好了不少，端起茶碗慢慢吸入口中。

  “怎麽，人家一句不是我，你就信了？那些妖魔鬼怪，哭天抹淚地為自己開罪時，你小子咋不信？還真他娘的是童子身，沒見過女人咋的？”龍大爺打趣道。

  “老龍，你該不會嘴太臭，才被人鎮在老子的山嶽之下吧？”方圓沒好氣道。

  無人可見的眼眸深處，閃過一道深深的追憶，便見龍大爺冷笑道，“小子，什麽你的山嶽，現在的你還配不上這把刀！醜話說在前頭，三年之內不進第二境，老子早晚會把這把刀收回，免得它明珠蒙塵！”

  方圓翻著白眼，“三年進第二大境，你還真看得起老子！少說三十年，不然你就一輩子待在紫玉龍樹珠吧！”

  龍大爺氣得不輕，叫罵道：“你他娘的！算你狠！最多十年！”

  方圓白了一眼，沒了下文。十年？你當第一大境與第二大境的那道天塹，是你家門檻不成，說跨就跨！

  堂堂龍大爺被人無視，豈有此理，“方圓，這藺雪琪第一句話，真真切切，龍大爺看著不像有假。可，你們攏共就四人，不是她，可就是姬心夜和仙兒了。”

  這話純屬添堵，且是方圓最不願堵的那份堵。

  “要是姬心夜，老子就把紫玉龍樹珠封印，藏在巫門茅坑裏。”方圓豈會看不出龍靈伎倆。

  “你他娘的的敢！”龍大爺橫眉豎目。

  方圓皮笑肉不笑一下，又細細品茶。

  不是藺雪琪，隻剩姬心夜，竟管他明知姬心夜不會出賣他，可貌似也隻能是她。但願是仙兒說漏了嘴……

  又在這時，門外又有人來。

  “方圓，第八重天之事……”姬心夜話到嘴邊，欲言又止，那句不是我，終是沒有說出口，她就是突然覺得，自己這般急匆匆的解釋，太過唐突，有點不矜持……

  “第八重天之事，不是仙兒說漏了嘴，便有其他蹊蹺。”方圓心中大定，斬釘截鐵道！

  “仙兒？仙兒冰雪聰明，不會不知輕重……”姬心夜還是欲言又止，想說會否是藺雪琪，可話到嘴邊，才覺得方圓如此篤定，應已與藺雪琪聊過。

  事實上，她在來的路，就在想是誰泄密，按理說四人中隻有藺雪琪有可能，可秦皇陵一番相處，直覺告訴她，藺雪琪不是那樣的人，何況這樣做對她也沒好處。

  ……

  長安城東，坊間大街上，仙兒與藺雪琪一個往宣平坊去，一個從宣平坊回，不期而遇。

  小丫頭心直口快，一看到藺雪琪便寒聲質問，“藺雪琪是不是你？”

  被方圓信任，藺雪琪心情大好，捉弄道：“什麽是不是我？”

  仙兒氣呼呼道：“泄露第八重天三件仙器的人是不是你？”

  藺雪琪打趣道：“一共四人，你怎就一口咬定是姐姐我？為何不能是姬心夜，不能是方圓？”

  仙兒本就嫉惡如仇，何況事關方圓，怒道：“胡說八道！怎麽會是方圓和心夜師姐！就你一個外人，你休想蒙混過關！”

  藺雪琪臉色一沉，仙兒一句外人，觸碰了她心中那塊脆弱，“小丫頭，以前姐姐是外人，以後就不是了，方才方圓可是親口答應要娶我。”

  仙兒心中一緊，一陣煩躁，怒吼：“你騙人！方圓一心喜歡心夜師姐，怎會看上你！”

  藺雪琪嗬嗬一樂，“騙你作甚？姐姐可是情場老手，拿下你那方圓，還不是手到擒來？不信你去問方圓啊。”

  見藺雪琪說得煞有其事，仙兒更加煩躁，心裏不由得空蕩蕩的，“藺雪琪！你休想騙人！”

  “騙你姐姐能長肉？不信現在就去問啊？”藺雪琪咯咯一笑，風情萬種地走了。

  拐過街道拐角，仙兒腳下生風，直衝宣平坊而去。

  情竇初開的小丫頭，空蕩蕩的心，越跑越傷心，也不知想到了什麽，一顆顆晶瑩滾落雙頰，迎風飄落。

  春末夏初的風兒，吹在仿佛天塌的小丫頭臉上，教人心疼。

  ……

  宣平坊外，姬心夜看著紅著眼跑來的仙兒，急忙迎了上去。

  “仙兒，怎麽？誰欺負你了？”

  傷心被人瞧見，仙兒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急忙止住心事，強笑道：“沒有，心夜師姐，仙兒方才吃了幾口蜀地小食。”

  姬心夜輕笑，也不點破仙兒這蹩腳的借口，“不能吃辣，少吃些便好。哪家的蜀地小食，改天帶師姐去嚐嚐。”

  仙兒連忙點頭，“嗯，仙兒回頭去找師姐。對了師姐，你覺得三件仙器，是不是藺雪琪泄密？”

  姬心夜回想方圓方才言語，搖頭道：“仙兒，應該不是藺雪琪，你覺得會是她泄密嗎？”

  仙兒小嘴一撅，搖頭道：“那個女人討厭是討厭了些，但，還不至於卑鄙，應該不會泄密。”

  有一種善良，單純無暇，竟管方才傷心因藺雪琪而起，可仙兒還是不會因此遷怒其人品。

  姬心夜點頭，“此事應該另有蹊蹺，可惜謠言查無可查，不知是誰背後搗鬼。”

  仙兒眉頭緊蹙，“可，秦皇陵突然出現，九重天九龍門，布陣者手筆不凡，誰能猜到第八重天有仙器，還能將三件仙器說得分毫不差？”

  姬心夜搖頭，“或許九重天某處，記載了三件仙器詳情吧。”

  姬心夜安慰仙兒，自己卻眉頭越皺越緊。能讓她這個大衍宗千年奇才都無從推演的散布者，不會那般簡單。

  ……

  與姬心夜分開，仙兒收拾好情緒，才不緊不慢地來到方圓府中。

  對於仙兒的質問，方圓自然一口否認，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

  一見方圓錯愕，仙兒就知自己被騙，恨得那叫一個牙癢癢，當即就威脅方圓：方圓你若敢和藺雪琪那個狐狸精眉來眼去，姑奶奶我，我就告訴心夜師姐！

  說罷，不等方圓回話，轉身就走。

  ——————

  仙兒走後，眾人不久也都散去，屋中隻有方圓、龍靈二人。

  這時，龍大爺悠悠歎道：“一腔癡情，對牛彈琴，苦了仙兒丫頭……”

  方圓臉色一肅，沉聲道：“老龍，這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仙兒與我的確親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我認識她時，她隻是個小丫頭。”

  平日裏嬉笑怒罵慣了的人，一旦嚴肅起來，會讓人一時肅然。見方圓如此，龍大爺隻好皮笑肉不笑道：“若是你弄錯了，又當如何？”

  “老子不會錯！”方圓不耐煩道。

  龍大爺冷哼一聲，不再自討沒趣。

  ……

  方圓思緒還在謠言上，究竟是誰散播的謠言？為何一夜之間，長安皆知？是衝著仙器，還是衝著方大將軍？或者仙兒？姬心夜？藺雪琪？

  見方圓許久無聲，龍大爺耐不住寂寞道：“小子，話說回來，龍雀衛這邊，九牛二虎他們一件仙器都沒有，你倒好，三件仙器到手，一件也不留給自家兄弟，當真重色輕友，還他娘的很博愛哩！”

  方圓嘖了一聲，皺著臉，厭煩地看著龍大爺。

  這事放在龍雀衛這邊講，還真是自己理虧，可當時四人一路患難與共闖到第八重天，少給了誰都不合適，方大將軍大老爺們一個，總不能和三個女人爭吧？

  “看你大爺！身為龍雀衛之主，從秦皇陵兩手空空而回，你還有理了不成？”龍大爺罵道，卻是絲毫不提，方圓第三重天得的四座煉器鐵石，更不提天子答應，第一批上品法器，為一千柄陌刀，屆時全給龍雀衛。

  經龍靈一提，方圓這才想起一事。

  第四重天中央天門前，淡金色大圓珠。

  由於看不透淡金色大圓珠為何物，天子論功行賞時，方圓並未拿出，此時看著龍靈，才想起這廝見多識廣，說不定知道淡金色大圓珠為何物。

  “來！你不是總吹噓自己，也曾威震三界嗎？看看這玩意是何物？”

  方圓取出淡金色大圓珠刹那，龍靈臉色就一沉。

  接過大圓珠，龍靈語氣森冷道：“我龍族強盛時，誰敢拿龍族煉寶，上至九霄下落黃泉，必遭龍族傾力追殺。”

  看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意味深長。不等方圓發問，龍靈又道：“人有金丹，妖有妖丹，龍自有龍丹，又叫龍珠。他娘的，分明一件自成介子世界的龍珠，卻不知讓哪個廢物，他娘的分成三份，給毀了！”

  “小子，你這龍珠不全，應該隻是三份占其一。介子世界也被抽出大半，即便三珠合一，估摸著也就能成一座方圓十裏的芥子世界，形同雞肋，不要也罷。”

  龍靈打量一番，隨手將龍珠拋回方圓，自語道：“龍珠才這麽點，這頭龍生前最多也就到煉神返虛的門檻。”

  方圓已然神往，一手接過龍珠，難掩激動道：“若是找齊了三份龍珠，便能有一座方圓十裏的芥子世界？”

  龍靈怪笑一聲，滿不在乎道：“隻要到時你小子叫龍大爺一聲大爺，龍大爺就能給你變出一座芥子世界，且除了當今所謂大乘修士，誰也別想破開芥子世界。”

  方圓心中大定，看著龍靈笑而不語。

  別看龍靈這廝整天胡咧咧，其實嘴緊的很！到現在，方圓還未能問出，這家夥的身份來曆，費盡心思也就僅僅套出山嶽刀名。

  什麽叫方圓十裏的芥子世界，形同雞肋，不要也罷？

  當今誰人能開辟如此大的芥子世界？

  屁的雞肋，明明是香餑餑！搶破頭都要要！

  還有，龍靈這廝口氣好大，“龍珠才這麽點，這頭龍生前最多也就到煉神返虛的門檻”，煉神反虛，上古第三大境，放在當今已是仙人之境，修仙者畢生所求！連這都看不上，龍靈之前該是有多強？

  方圓的心突然猛跳幾下，他娘的，龍靈這般強，鎮壓它，或者說護他真靈的山嶽，又該是何等寶貝？

  ——————

  太陽西斜，方圓收拾一番，準備前往大衍樓喝茶。

  走到大門時，方圓臉上突然掛起一陣壞笑。

  原來，大門外，張屠夫正鼓起勇氣走到門口，又泄氣般地退回自家大門。

  方圓好笑地站在原地，想看張屠夫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張屠夫在自家門口深吸幾口氣，又一次鼓起勇氣，走向方圓府邸大門，就在這廝又要泄氣撤回時，大門哐當一聲大開，方圓一臉樂嗬望來。

  向來葷素不忌的張屠夫，絡腮胡大臉沒由得一紅，一時間扭捏如大姑娘。

  “怎的？屠夫？鬼鬼祟祟，做賊不成？”方圓樂道。

  “你他娘的才做賊！”張屠夫頂了回去，臉卻更紅了。

  “那你他娘的臉跟猴屁股似的，怎的，看上老子了不成？”方圓哈哈大笑。

  張屠夫突然不敢去看方圓，卻惹得方圓更加大笑。

  被方圓這廝笑得實在不耐煩，張屠夫索性一咬牙，梗著脖子道：“先前說的算話不？老子來龍雀衛當差，你給老子官當？”

  方圓聞言大喜，一把摟住張屠夫，笑罵道：“算話！來了就是兄弟，我方圓對兄弟向來沒話說！”

  張屠夫一把掙開方圓，虛張聲勢地冷笑，“少說這些沒用的，老子就問你能給老子幾品官職？”

  方圓正色道：“暫時七品！等你立下功，老子就給你請命正六品！五品以上，怕是要再等幾年，不瞞你說，老子現在也才五品。”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方圓笑著點頭。

  張屠夫嗬嗬直樂，“明天，老子請你們吃大餐！”

  方圓正要答應，突然臉色一僵，“不用等明天，老子現在就餓得慌！”

  張屠夫剛要罵方圓占便宜不隔夜，這時傳來一道聲音：“方大人，不知何時可與劍一一戰？”

  張屠夫心領神會不再言語，方圓迎上劍一，笑道：“改日，改日，在下修為未複，餓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