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很隨意的名字。可正是這個叫李五的捕快，這些年破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冤案。於是，街坊們對李五的稱呼從五子成了五郎，又從五郎成了五爺。

  五爺專斷難斷之案，法眼無雙。這是長安城西半城的鄰裏街坊對李五的美譽。

  長安城以朱雀大街為界分為東西兩部，東部隸屬萬年縣，西部隸屬長安縣，李五便是長安縣的捕快。

  李五這人，心思極細，善察言觀色，剖視人心。很多時候，他僅是看一眼，問幾句，便能斷定真假。

  可今日李五遇到了難題。

  李五素來是每日來縣衙最早的那幾個人之一，二十幾年如一日。

  今早李五一進大門，便遇到一哭吼著來報官的中年婦人，一打聽得知，中年婦人昨夜喪子，她是這家的正妻，兒子是嫡子，告得是小妾謀財害命。

  身為捕快，素來不避諱什麽，李五一聽前因後果，立刻動身，跟著婦人向她家走去。

  一個祖上留下些許蒙蔭的小家，丈夫不算白丁，前年已故，留下可觀家產，供一妻一妾三子為生。妻兩子，妾一子，長子今年成人，其餘兩子年紀相仿，是隻知玩耍的孩童。

  一番驗屍盤問後，李五眉頭緊鎖。

  不是毒殺，無半點傷痕，那小妾更是哭得和淚人一般，李五識人斷真，知道絕不是小妾害得人。

  不是小妾，正妻又說是丈夫仇家所為，中年喪子的婦人已然瘋狂，眼中盡是仇恨。

  拗不過這家的正妻，也是可憐這婦人，李五答應去仇家盤查，可一進門就看到滿堂掛白，原來這家的男人昨夜也沒了。

  李五自不會再說盤查之事，隻是稍作安慰，便轉身離開。

  巧合是巧合了點，可李五什麽都見過，安撫完那家正妻後，返回縣衙。

  等李五再回縣衙時，又有八家家屬報案，所有遇害者情況一模一樣。一經調查，又和萬年縣縣衙互通有無後，李五知道這事大了，立刻動身上報刑部。

  一百二十一起無蹤案！死者皆是男子，不分貴賤，無毒無傷！鬼魅？李五不信，這定然是一夥賊子密謀而動所致！

  李五最早當差時，太平公主還在，他經曆過那些亂世，知道太平餘孽的瘋狂。

  這等喪心病狂、見人就咬的手法，難道是太平餘孽？李五心裏沉甸甸的。太平餘孽前些年沒少禍害長安，也不知這些雜碎對主子有多忠誠，太平公主死後，他們就像瘋狗一般，見人就咬。

  ……

  不管是何人所為，案子總要從源頭查起。

  這一天，長安城左右兩縣的衙役捕快齊齊出動，挨家挨戶盤查，尋求蛛絲馬跡。

  可長安城一天之內進進出出的人群就不下萬餘，這些衙役捕快跑斷腿也查不出什麽。

  李五這一天飯都沒吃，總算在天黑宵禁時跑遍了這一百二十一戶人家。

  盡管李五嘴角磨得起泡，可還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此怪事，急得李五心如火焚。

  慌慌張張地趕著宵禁前跑回家，李五熱了一碗剩飯，就著陳醋狼吞虎咽，家裏沒鹽了，明日得抽空買些。

  李五的妻兒老小不在長安城，除了最貼心的兄弟小張，沒人知道李五的家人在哪。前些年世道不太平，李五沒少和太平餘孽扳手腕，他不敢讓人知道家在何處，他太清楚那群瘋狗的德行了。這些年他過年從不回家，一人獨守長安，為的就是家人平安。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堅守，李五堅守的就是長安縣這些個鄉裏鄉親，和心中那個忠君報國的夢。

  為了這個堅守，為了那個夢，李五沒少挨父母說教，沒少看妻子淚眼，更沒少遭兒女埋怨。可這些年也就這麽過了，他相信兒女長大後，會明白他的選擇。事實也是如此，初秋時他借著追凶的幌子，回家待了半月時日，已經成人的長子眼中沒了怨恨，還反過來替他勸慰妻子。

  長子私下告訴他，自己想去參軍，想去邊疆殺敵，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將大唐疆域再往外推上一圈。李五失笑之餘，心中不免升起豪氣，老子英雄兒好漢，不正是如此嗎？父子兩有生以來第一次齊心協力，想盡辦法求得孩子他娘點頭，讓兒子去參軍。

  回長安前一夜，李五還和那臭小子徹夜長談，講述了許多自己製敵的手法，希望關鍵時候能幫上兒子。

  ……

  狼吞虎咽後，李五懶散地躺在床上，捋一天所見所聞。

  死者高低貴賤皆有之，唯一共通之處，都是壯年男子。什麽東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這些人？死者無半點反抗之象，死前毫無覺察，仵作也驗過屍，無毒無傷，死因不詳。甚至有人提出，或許隻是巧合，這些人都是自己死的。

  放屁！李五當時差點破口大罵，你他娘的咋不自己死給老子看！

  棘手的大案！這等死法一天還好，要是再來上幾天，長安城怕是會大亂的。見不到的殺手，才是最可怖的，最正常的死法，才是最嚇人的。

  當年太平餘孽禍亂長安時，也是明刀明槍，看得見摸得著的，凶狠歸凶狠，可大軍一出，百姓抱團，也就那樣。怕還是怕，但是明著怕，不疑神疑鬼。

  身份職責所在，李五清楚流言蜚語很多時候比明刀明槍還可怕。若長安一亂，這天下或許不會大亂，可大唐的臉麵算是丟光了！希望這些賊子及時收手，否則無論如何，李五爺也要捉到這些狗東西！千刀萬剮！

  李五想著想著，便睡著了，這一天實在太累了。

  ……

  第二日，長安縣內，李五破天荒地沒來縣衙點卯。

  縣衙離不開五爺，尤其有大案時。今早又有人來報官，和昨夜一樣。

  李五手下最貼心的兄弟小張，隻能應命來叫五爺。

  在小張心中五爺亦兄亦父，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可再厲害的漢子，他也會老。五爺不年輕了，這些年日夜操勞，讓五爺老得格外快些。

  五爺可能真老了吧，以前再忙，也沒睡過一次懶，唉……他那種活法不老也怪……小張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

  而當他推開李五家門時，酸楚成了悲吼。

  李五沒了，無毒無傷，和前一夜那些人一樣。

  ……

  三百一十二人，第二夜算上捕快李五，共三百一十二個男子身死。

  無毒無傷，悄無聲息，詭異至極。

  罪該萬死！小張看著五爺，心中恨透了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