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草藥治何病？”

  “爹，娘前兒個生病，是濕氣入體，還是病邪入體？”

  “爹，有蛇，它要咬我。”

  “爹！這蛇有毒嗎？它會不會咬你。”

  “爹！爹，爹……”

  “啊！”蘇玉抱緊了頭，驚聲尖叫。

  腦中似要爆炸開來，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爭先恐後往她腦中鑽。

  額上的傷血流不止，流到臉上，眼裏，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抱著頭，跪在地上。

  在她不遠處，蘇郎中手抓阻擋在他麵前的壯漢，卑微祈求。“求你們，讓我先瞧瞧我閨女。”

  “魚兒！魚兒！”他眼中盡是擔憂，瞧著閨女疼的嗚嗚尖叫，心疼的手足無措，掙紮著要往閨女身邊去。

  卻被身強體壯的漢子緊緊的提著衣衫，抵到土牆上。

  低矮的土牆隻堪比他高了半尺，後腦撞到土牆上，發出輕響。

  壯漢紅了眼，惡狠狠的盯著他，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

  “庸醫，我打死你個喪盡天良的庸醫。”

  “打，二強哥打死他，瞧姐夫都被這庸醫害成什麽樣了！”陳三站在王二強身邊，眼眶通紅，目光憤恨的盯著蘇郎中，手中扁擔不要命往他身上打。

  要不是他，他姐夫也不會成了今兒這樣，姐夫去了，大姐帶著那一雙孩兒，要怎麽活下去！

  蘇郎中被打的躬了腰，長衫祂在地上。他往前躲避，踩上自己長衫，踉蹌往前滾去。

  王二強追上，一拳一腳打的虎虎生威。

  蘇郎中被打的鼻青臉腫，痛的齜牙咧嘴，他卻感覺不到痛，目光隻盯緊前方抱頭尖叫的女童。

  “魚兒！”蘇郎中赤紅了眼，老淚溢出，跪地求饒。“求你，求你，讓我看看我閨女。”

  頭重重磕在地上，染上泥塵，磕紅了頭。

  他趴在地，掙紮往閨女方向爬。“醫你大哥是我，和我閨女無關。要償命也是我來償，請放了她。”

  “呸！”另一人陳三，堵在他麵前擋他去路，唾液呸的吐到他身上。“這時心疼你女兒了，那你怎就害我姐夫性命。”

  “醫術不行就留家裏禍害自家人，跑出去擺醫攤作甚？我今天就弄死你女兒，讓你也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陳三想到姐夫如今慘樣，心中憤恨，舉起手中扁擔往被陌生記憶折磨的蘇玉腦袋砸去。

  “魚兒！”蘇郎中大叫一聲，用盡全身之力猛地撲到女兒身上。

  扁擔打在他身上，發出悶響。

  終於融合完記憶的蘇玉鬆開捧著腦袋的手，怔怔的看著護著她的中年男人，輕聲呢喃。“爹！”

  “魚兒，爹回來了。疼不疼。”男人疼的臉色煞白，瞧著她的目光卻溫柔親切。顫著手，用寬袖去擦她臉上血跡。

  眼前清晰，蘇玉看清了麵前的人長相。

  四十來歲，束發，身著青衣長衫。

  這是剛在記憶中頻頻出現的麵孔，她的父親。

  “沒事了。”蘇郎中從衣襟裏掏出一瓷白色小瓶，拉開布口，往她額上倒出白色粉末。

  “爹給你上藥，不會讓我們魚兒留疤。”他嘴邊低聲安撫。

  藥倒在傷口，血流慢慢止住。

  溫柔的聲音，慈祥的麵孔，哪怕自己受傷，也要護著女兒。

  蘇玉吞咽口水，瞪大眼睛，怔怔的看著對方，這是蘇魚兒敬重，深愛著的父親。

  從未體會過父愛的蘇玉，在這溫情攻勢下，心甘情願成為蘇魚兒。

  藥剛上完，蘇郎中倏被提開。

  “嗬，死庸醫，這時知道給你閨女上藥救人了！醫我大哥時，咋就亂用藥，害他再也活不了。”王二強凶神惡煞上前提起蘇郎中，往旁一丟，提腳易踩。

  “爹！”蘇玉驚叫，從泥地上爬起飛速衝過去護住父親。

  “你大哥變成今兒這樣子，不是我爹錯。”這一刻，她是蘇玉，既是蘇魚兒。

  “不是你爹錯！”一直跪在相公身邊擦汗的王氏抬起頭，木質簪子隨著劇烈動作搖晃，盤好的發半落下。

  “我相公受傷時，去的是的你爹醫攤，也是你爹開的方子抓的藥。小小個摔傷，被你爹治後，竟半死不活，不是你爹害了我相公，還能有誰！”

  王氏大顆眼淚往下落，仇視盯著蘇玉，目光噴火。“你爹是鄰近四個村裏唯一郎中，鄉親們生病都找你爹瞧病。我也是聽信了其他人讒言，相信你爹醫術，才讓相公找了你爹。誰知你爹是害人性命的庸醫，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找善藥堂王大夫，哪會讓我相公丟了性命。”

  “相公，是我害了你啊！”王氏悔恨交加，哭天喊地，泣不成聲。

  蘇玉被王氏口水噴到臉上，欲要回嘴，卻被蘇父拉住。

  “魚兒！”蘇父捂著嘴用力咳嗽，抓著她的手無力下垂。“是我錯。”

  “王大強是我醫放，外傷藥內服藥，也是爹經手，卻不知為何變成今兒這樣。”

  蘇郎中唉聲歎氣，完全不明白好好治病救人，怎會變成這樣。

  他確是不知，那王大強隻是平常腿傷，也也如常治傷，怎會就要丟了性命。

  他也醫過不下百人同樣摔傷，別人能好，咋他就要命呢！

  蘇郎中恍惚了神，唇下苦澀。“總歸是我沒醫好他，讓他沒了性命。他要找我賠命，我便賠了他這條命。”

  蘇郎中悲戚說完，目光轉動轉向王二強。

  “你大哥因我醫治沒命，你要我命無可厚非。可我妻女無辜，還請放過我妻女，以後不要找她們麻煩。把我打殺即可。”蘇郎中認命道，看著閨女的目光慈愛祥和。

  “爹去了後，你要照顧好你娘和弟弟，監督你哥，頂起這個家。”他這條命，死了無妨。

  隻是沒能看著兒女長大成人，娶妻嫁人。

  沒能見著大兒，學業有成，考中秀才。

  “你們兄妹四人，數你最聰明，爹會的醫理，你也學的七七八八。你大哥雖好讀書，卻不懂變通，以後，一定要替爹好好……”

  “爹！”蘇玉拉著他哭著搖頭，打斷他話。“你別交給我，我不會監督哥哥，更不會照顧弟弟。”

  第一次有人擋在她麵前，遮風擋雨，驅除壞人。

  第一次，有人那樣溫柔為她上藥，護著她。

  她才剛體會到父親的溫情，剛剛感受家的溫暖，怎會允許他自暴自棄放棄自己性命。

  “爹你要看著我們長大。哥哥還未高中秀才，大姐還未嫁人，阿武也還未長大，我們都需要爹爹。”

  蘇玉抹掉眼淚，站起身來。“王大強，我能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