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顧府發難(二)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134
  婉書覺得自己不僅是想得太多,而且簡直是在癡人做夢。要知道,顧靖蕭的大名早已在這十幾年間就已經名揚整個晉朝乃至外邦,他是無數文人墨客心中的神祗,他的每一首詩詞文章都膾炙人口,他是擁有著偌大權柄的輔國丞相,他是顧靖蕭,晉朝最閃耀的星。那個時候的自己還隻是個孩提,養在深深閨閣之中,顧靖蕭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怎麽可能是為了自己而進入朝堂。

  “胡說什麽呢!”婉書故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顧靖蕭聽到後也隻是彎起唇角輕笑而過,並不打算再討論這個話題。他低頭,用寬厚的手掌包裹著婉書纖細的手,輕聲溫柔道“娘子教訓的是,我以後不敢胡說了。”說完這話後,顧靖蕭頓了頓繼續道“下午我會出去一趟,不必等我回來用晚膳。”

  婉書張口欲出就要問顧靖蕭去做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又變成“好,那我就讓小廚房將飯菜熱著,你回來也能吃口熱的。”她邊說著邊從顧靖蕭懷裏站起來,出聲問道“需不需要準備什麽,我現在去替官人背著。”

  顧靖蕭一時語塞,筆直的目光落在婉書的臉上凝視著她,似乎是在剖析婉書此時的心情,片刻後他才挑眉問道“娘子就不想知道我去哪裏,做什麽,又和誰出去嗎?”

  婉書心裏定然不清楚顧靖蕭問這話是什麽意思,於是擺出賢惠端莊的賢妻模樣來,極其得體地回答道“官人你是丞相大人,平日裏要處理的事大多都是機密要聞,這些道理我肯定是懂的,你放心,我是不會隨意打聽你的行蹤和朝堂之事。”

  標準的回答,溫馴的態度,婉書將自己禁錮在繁文禮節當中,這應該是每一位官人都樂意見到賢妻模樣。

  可是顧靖蕭卻微微瞠目,眼中帶著訝異的目光望著婉書,像是在思考著什麽。隔了許久,顧靖蕭像是想通了困惑自己的事情,眉目間的情緒才漸漸舒緩了下來,轉而換了個話題,沉聲囑咐著婉書“我離府之後,怕是那頭會派人來,我把吳起留下讓他應付那頭的人。”

  顧靖蕭離府之後,丞相府有人來拜訪,拜訪的隻會是婉書,大概率是顧府那頭的人。而顧府會派什麽來丞相府拜訪婉書,自然是丫鬟或者婆子,對付丫鬟老媽子這一類人,吳起先生鐵麵無情的作用可以發揮到極致,無論來的是什麽丫鬟婆子,吳起先生全都可以抵擋回去,她們怕是連婉書的頭發絲都見不到。

  這樣的保護對於婉書來說十分感動,可是她不想一直隻依靠顧靖蕭的羽翼,活得像個傻子一樣,她是可以站在顧靖蕭身邊的女子,她可以應對這大宅子裏的事情。所以她笑著拒絕了顧靖蕭的好意“你放心,我能夠應付得了。上一次三嬸嬸和四嬸嬸來找我的不痛快,還不是讓我給懟回去了,隻要有官人當我的靠山,我就什麽都不怕。”

  聽到這話顧靖蕭一時竟有些失神,反應過來之後,他重新握著婉書纖細的手,微笑著道“你也放心,我會給娘子當一輩子的靠山。”

  午膳過後,顧靖蕭並沒有急著離府,而是領著婉書回臥房小憩片刻。說是小憩,也隻是顧靖蕭哄著婉書睡覺,等到婉書睡熟之後顧靖蕭這才輕手輕腳地從床鋪上起來,生怕將睡夢中的婉書弄醒。整理好衣物離開臥房,恒朔早已等候在門外,等到顧靖蕭出來之後,恒朔連忙迎了上去,鄭重道“顧相,牢裏已經打點好了,我找了位死囚代替黃琦去刑場,真正的黃琦已經送到城外的莊子了。”

  顧靖蕭漠然頷首,沉聲道“黃營呢?”

  “聽您的吩咐,黃大人對外稱病,而他早早地就正在西城門外侯著。”恒朔拱手答道。

  “他倒是很心急。”顧靖蕭似笑非笑,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袖,輕飄飄道“走吧。”

  正巧婉書午睡起來對鏡梳妝的時候,外頭有人來稟報顧府那頭派了人過來,說有事要請大娘子去顧府一趟。

  來人稟報的時候,小淮正在為婉書的發髻上帶上發簪,聽到顧府那頭人又派人過來的時候,小淮氣得臉頰通紅,那模樣看上去感覺她比婉書還要生氣,芸卿和婉書好笑地看著小淮,要是不知道的人來瞧,還以為是小淮的‘婆家’找上門來了。

  “那頭顧府的人真是吃飽了飯閑得,有事沒事就要來咱們丞相府溜達溜達,保不齊又是先頭那三老夫人和四老夫人吃了癟不服氣,所以趁著相爺不在家,就想著折騰姑娘你。”小淮氣鼓鼓地跺著腳,越想心裏越生氣。

  王媽媽也尤為氣氛,恨恨道“呸!這群幫閑,隻敢趁相爺不在的時候上門。”

  相比小淮的急怒、王媽媽的氣氛,婉書反而顯得淡然多了,畢竟今兒晌午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顧府會派人過來丞相府,所以她早已有了心裏準備。婉書一邊對著鏡子帶上耳環,一邊輕聲問道“是顧府的哪位長輩派來的人?”

  小丫鬟輕輕道“回、回大娘子的話,奴、奴婢忘記問這些事了。”

  來傳說的是一個新入扶風院伺候的小丫鬟,名叫翠丫,前頭傳話傳得很急,她便也急衝衝地來傳話,婉書問的這些事她自然沒有細問。

  小丫鬟皺著眉頭苦著臉,渾身禁不住地發抖,她靈機一動,喘著粗氣連忙道“不過,奴婢遠遠的瞧了一眼,那媽媽看著是溫和端莊之人,且身上的布料格外華貴,可不像是一般媽媽婆子能穿的,應當是主子身邊的得力之人。”

  婉書朝翠丫地多瞧了一眼,微微一笑,誇獎道“你眼力不錯。”說完又看向一旁的小淮,輕聲吩咐道“瞧這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你帶她下去喝碗茶水,歇一歇。”

  原本還在擔驚受怕的翠丫聽到婉書的話隨即送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向婉書行完禮後,步伐輕快地跟著小淮向側堂走去。

  聽完翠丫對來人的描述後屋裏的幾個人心裏都泛起了嘀咕,王媽媽走上前微微彎腰,在婉書的耳邊小聲說道“大娘子,我瞧著此人來頭不小,難不成是顧府的大娘子、您的正經婆母派人過來的?”

  “應當不是婆母。”婉書對著鏡子的自己將發簪正了正,眉宇間一派雲淡風輕,像是早已將一切都包攬在心中,語氣中也滿是漫不經心,“想必您還記得咱們之前在顧府的光景,相爺和公爹婆母的關係就已經十分不融洽,相爺是庶子,不受嫡母待見是尋常之事。可是鬧得這般不可開交,那就不是尋常之事可以說得通。”

  王媽媽想了片刻,琢磨著開口“大娘子您說這麽說,到讓我想起來顧府的所有差事現在都由小顧夫人掌管著,這顧府的當家主母反而如同被架空了一般,確實奇怪的很。”婉書隻是淡笑不語,王媽媽像是鬆了口氣,慶幸道“不是正頭婆母派人來的就好,若是三老夫人和四老夫人的人,她們看著相爺的三分薄麵,定然不敢咱們大娘子。”

  婉書目光沉寂如水,像是蔓延了絲絲霧靄在眼中,水光氤氳,緩緩道“三嬸嬸四嬸嬸應該知道相爺是什麽脾氣,先前已經鬧得不愉快,現在更沒必要派人來請我去顧府。既不是婆母,又不是三嬸和四嬸,那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芸卿腦筋轉得飛快,瞬間反應了過來,“是顧府的老太君。”

  新婚後第一日婉書曾隨著顧家的家眷們參拜過孫老太君,那時候院子裏滿滿當當都是人,什麽嬸嬸妯娌都來和婉書說話,婉書也隻和孫老太君說過幾句話,如今孫老太君差遣人上門請婉書顧府一敘,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是孫老太君召喚,婉書不敢怠慢,換了一身蜜合色的淡雅襦裙,便坐上馬車向顧府出發。在去顧府的路上,婉書大抵已經猜到孫老太君請自己去顧府究竟是為了什麽,定然是為了最近顧靖蕭幾次三番從秦樓帶吃食回來,這事傳得沸沸揚揚,顧靖蕭還落個沉迷美色之名,這對於顧府來說自然是不樂見的。

  陽光正好,孫老太君所居住的頤寧院的琉璃磚瓦、白玉雕欄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使人生出一種敬畏之感,讓人不敢逼視。

  婉書跟隨著頤寧院的女史站在花團錦簇的庭院之中,她身側的手不自覺握成一個拳頭,身邊的芸卿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饒是如此,緊張的情緒仍然在她的眼底慢慢浮現。這是婉書第一次單獨拜見孫老太君,而且她都已經猜到孫老太君這次的召見,多半是為了教育自己,她心中自然緊張。

  孫老太君身邊的江媽媽端著一張笑臉從正堂裏走出來,恭敬禮貌地領著婉書向堂裏走去,婉書笑著點頭示意,跟著江媽媽向正堂內走去。

  正堂內,孫老太君高坐在主位上,她的身側站著兩位年輕的女史,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江媽媽將婉書引進來奉上茶後,就領著兩個女史離開了正堂。時至此刻,正堂裏就隻剩下婉書和孫老太君兩個人。

  婉書深吸一口氣,半屈著膝蓋向孫老太君,口中道“婉書給老太君請安。”

  “不必如此生疏,你若是願意,叫我聲祖母也是可以的。”孫老太君的目光落在婉書的身上,笑著開口道“快起來坐下吧。”

  “婉書多謝……祖母。”婉書依言順著孫老太君的意思稱她為祖母,目光恭順地坐到一旁,等待著孫老太君開口。

  房間內有些靜靜的,孫老太君沒有開口,婉書也就沉默地坐著沒有說話。

  這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孫老太君端起身側的茶盞抿了口茶,目光緩緩地落在婉書的身上,似笑非笑地開口道“洛大人教女有方,婉書很懂事,性情也和順。”

  婉書聞言心中一咯噔,這一開口就知道這是鴻門宴。她登時有些不知說什麽,稍稍頓了頓,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笑著開口道“祖母您讚譽了,婉書愧不敢當。”

  孫老太君聞言隻是略微點頭,有些喟歎般地開口說道“你新婚頭一日的家宴就被鬧得不歡而散,讓你看笑話了,這事是咱們顧家對不住你。不過如今看你們小兩口之間甚是和睦,我這心裏也放心許多。”

  婉書不動聲色,謙卑道“勞祖母您擔憂了。”

  孫老太君的笑容愈盛,婉書也跟著微笑著看向孫老太君,孫老太君這一笑婉書才看見她眼角的皺紋如魚尾般密密散開,厚厚的眼皮耷拉在眼睛上,顯得眼睛裏的目光渾濁而迷茫,美人遲暮不複當年韻味,可縱然容貌不再貌美,可是孫老太君渾身散發的高門貴女的氣勢,也是尋常人不可比擬的。

  尋常家常聊完,孫老太君讓頤寧院的女史們取了些衣帛飾物賞賜於我,婉書起身謝過,孫老太君忽然問道“洛家是文官清流,不知道你會不會寫字?”

  婉書素來酷愛習字,怎麽孫老太君會突然問這件事。

  她微微愕然,隨後恭敬地回道“婉書略通書寫,隻是字跡拙劣,怕入不得祖母的眼。”

  孫老太君笑得和藹可親,溫和道“會寫就好,我這裏新得了一本經文,隻不過上麵的字跡太小,我年邁眼睛看不清楚,想請你替我重新抄錄一份。”

  這樣的要求婉書自然不能拒絕,她點頭道“隻要祖母不嫌棄婉書的字醜,婉書願意盡心盡力侍奉祖母您。”

  到了春天裏,白晝也漸漸變長了,婉書安靜地坐在窗邊,屋外輕風拂過楊柳,飛揚的柳條發出樹葉的簌簌聲,燦爛的陽光透過明紙糊的大窗,映照在佛經古樸而悠久的頁麵上,一字一字的抄寫佛經也讓婉書的心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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