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竹屋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162
  見婉書給袁媽媽分配了油水如此之高的差事,趙媽媽和齊媽媽羨慕得連眼睛都紅了,兩人目光都期冀地望向婉書,可是婉書不顧他們的幽怨,徑直帶著人繼續在相府的後花園裏亂逛。逛著逛著,婉書竟來到了那個熟悉的竹屋之前,那是自己和顧靖蕭第一天回相府,顧靖蕭特地帶自己來看的小竹屋,破舊的小竹屋在高奢的院子裏,像是孤獨的靈魂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早春的後園中,小池塘上像是凝結著迷離不散的淡薄水霧,清晨後一樹粉嫩桃花如訴如泣地綻放著,冷冽的花香飄散在空中,春日百花的花骨朵含苞待放著,仿佛是為了驅散這早春中的寒意,看著這座遺世獨立的小竹屋,聽鶯鳴啾啾,溪水潺潺,婉書像是一時間變得恍惚起來,下意識地問道“為何這丞相府的後院會有這樣一幢竹屋。”

  趙啟媳婦神思微怔,恭敬地回道“其中緣由我也不知道,曾聽說這院子是相爺自己一根竹子一根柱子搭起來的,相爺也十分喜歡這棟小竹屋,有時候會來這裏住著。”

  一旁的芸卿和小淮皆無比驚訝“相爺自己搭起來的?”

  趙啟媳婦知道這話大多數人聽著都是不相信的,可是這竹屋在顧相立府之初的確是顧相親自搭建起來的,無論是竹屋的圖紙還是建造,都是由顧相一個人建造,府裏沒有知道為什麽的人,也沒人敢去問為什麽,隻知道顧相時常喜歡在這件竹屋裏獨自居住著,有時候一待就是三兩天,不許任何人靠近。

  大概是憶苦思甜罷。

  知道這件事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麽想的,在困苦的環境中思考著如今的榮華富貴,更能讓顧靖蕭變得冷靜理智,未雨綢繆。

  婉書正想著,抬腳便想往裏走,趙啟媳婦見狀連忙攔了上來,一臉的驚慌失措,苦笑道“大娘子見諒,相爺有命,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可以進去這間竹屋,還請大娘子您見諒……相爺這幾日一直陪著大娘子,許是相爺忘記通知府裏的人了,不如大娘子您回去問問相爺,我等也不敢擅自做主同意大娘子進這竹屋裏。”

  趙啟媳婦已經將話說得很是委婉了。

  可是這話落在婉書的耳中,她幾乎是一瞬間所有表情都沒有了,目中也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刺了一下,酸得難受,眼前白蒙蒙地模糊,看出來筆直的竹牆也變得扭曲。她以為這相府之中自己也算是橫行無阻,原來這一處是自己無法觸摸的遙遠,那一道竹門之後藏著自己無法知道的密碼。

  可是顧靖蕭,他有沒有想過將這個秘密告訴自己呢?

  婉書喉頭一緊,險些連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她撐住了,在趙啟媳婦和她身後的丫鬟媳婦門前撐住自己的顏麵,隻是淡淡地微笑而過,將所有的心思都掩埋在笑容之後,善解人意道“原來如此,那我便不強人所難了,帶我去別處逛逛罷。”

  像是震驚於婉書平淡的反應,趙啟媳婦低垂的眼中暗自露出一抹的詫異,立馬堆出笑臉領著婉書去別處逛,也將剩下所有人的差事都分配完。

  逛完園子分配完之後,婉書便領著府中重要的管事去清點庫房,先將裏頭的物件一一登記造冊入庫,分類放置整理,登記完畢之後,便要按照預先擬好的物件單起出一長列物件,如鼎、爐、瓷器、金器、琺琅、青銅、屏風、玉石盆雕等擺設,待到那些荒僻的院子全部收拾好之後放進去。然後又想到自己剛入府便表現得太過強硬、不近人情,婉書又取出三十匹上好的料交給針線房,給府裏眾人多做兩身新的春衣和夏衣。

  此事一傳出去,府中仆役俱是一陣歡喜,可憐他們去年的四季衣裳俱是外頭成衣鋪裏買來的,料子次等不說,還不合身,此刻有了這樣的好事,紛紛又感念起大娘子的好處來。

  待到清點完丞相府中的庫房之後婉書發現東西多多少少與原來有些出入,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東西,並非是什麽貴重的物件。婉書伺候就陷入兩難了,他覺得按照吳起先生的謹慎程度來說,庫房基本是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索性做出不知道的樣子先將庫房重新押上大鎖,待到回了扶風院再去細問顧靖蕭該如何處理。

  庫房一側還有間專門用來擺放藥材的房間,什麽樣的珍稀藥材都有,比如人參、當歸、靈芝、麝香、鹿茸、雪蓮、冬蟲夏草……零零總總,婉書好像是一間藥材店般擺滿整個房間,婉書甚至還發現了海裏的藥材,如海馬等婉書都沒見過的藥材。被說海馬了,長這麽大,她連海都沒有見過。

  可是這麽多藥材放在一切,有些藥材已經因為堆積太久而失去了藥性,麵對相府這樣的窮奢極欲,婉書十分痛心地搖頭表示惋惜,立馬吩咐人將還能使用藥材全部挑揀出來,再次收藏妥善之後保存入庫。在挑選的過程中,婉書特地找了些對產婦和新生兒有用的藥材送到魏郡公府大姐姐的手裏,又找了些固本培元、益氣延年的藥材送給自己的父母。

  這樣一忙完,待到婉書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用膳的時間,她累得連午膳都不想用,直接撲進了柔軟的床鋪之中,想要補上一覺。顧靖蕭一聽說婉書累得連午膳都不願意吃,便吩咐人將午膳擺進臥房之中,逼著婉書不得不起來用午膳。

  任命地梳洗一番之後,婉書的困意頓時減少許多,她坐在小圓桌旁看著滿桌的菜肴頓時也覺得自己的確是餓極了,芸卿盛了碗湯遞到婉書的手裏,她喝一口湯,覺得渾身頓時鬆快極了,顧靖蕭一旁看著眉眼也露出笑容。

  “對了。”婉書咬完嘴裏的一塊肉,抬頭看向顧靖蕭不甚在意地問道“官人,我看府裏如今的開銷甚大,相府名下的這些產業遠遠跟不上相府的支出,可是府裏也從來沒有出過入不敷出的情況,咱們府在外麵是不是別的產業和商鋪?”

  顧靖蕭挑了挑眉宇望著婉書“是不是府裏的銀子不夠用了,若是不夠,你去往吳起先生要便是。”

  婉書連忙點著頭急急道“夠用夠用。”咽下嘴裏的飯解釋道“我隻是看賬本上有些賬目對不上,花出去的銀錢比緊張多得多,所以就向你問一問。”

  顧靖蕭不怎麽在意的‘唔’了一聲,像是在想著如何回婉書的話,自忖道“我在府外有一些生意,我不好親自出麵去管,一直都是由吳起先生代為管理,若是你哪日缺銀錢往他要便是,他那裏是有積攢下來的銀錢。”

  婉書問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心裏也放下心來,暗忖道是正規來的銀錢就好,嚇得她之前還以為顧靖蕭貪汙受賄,所以府裏的日子才如此奢華。

  “書書,你這個表情好像認為我是個貪贓枉法、收受賄賂之人?”顧靖蕭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笑地看著婉書。婉書臉色一紅,連忙正色道“胡說,我怎麽會這麽想你?我還有正事問你了,束音閣的那些美人總歸是朝中大人送來的,我心想安排幾個丫鬟過去伺候,總不好叫她們說相府苛待她們。”

  顧靖蕭眉宇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目光仔細地掠過婉書的臉龐,沉聲道“誰會說,誰敢說?”

  婉書一時怔住不知道怎麽回答顧靖蕭的問題。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和態度不好,顧靖蕭立馬變化了態度,語氣頗有凝固地問道“你就沒有什麽其他的要說?”

  婉書還沉浸在剛剛顧靖蕭突如而來的脾氣中,乍一聽到他這麽問,木木地抬起頭低聲試探道“應該說什麽……?”

  顧靖蕭不明所以地蹙眉歪頭,定定地瞧著婉書,像是不能理解,隨後又問道“你真的願意安排丫鬟去照顧那些美人?”

  “……這又什麽好不願意的?”婉書還是沒能顧靖蕭的意思。

  顧靖蕭緊緊地盯著婉書,眼眸像是流淌著淡淡的光澤,緩緩道“你可知道為什麽那些美人會送到我的府中。”

  這是在明知故問嗎?婉書有些僵硬地彎了彎嘴角,些許勉強地笑道“我自然知道,那都是各位達人送來伺候你的——”

  “你既知道,為什麽還要安排人伺候她們?”顧靖蕭繼續問婉書,像是十分不能理解婉書提出的提議。

  婉書搖了搖笑嗬嗬道“我隻是問一問,若是你不同意我就不這麽安排了……”

  “書書,你就不在意她們的存在嗎?”顧靖蕭的眉頭已經鎖得緊緊的,像是十分煩惱。

  婉書一怔,這時她聽懂了話裏的意思可是她不明白顧靖蕭的企圖,他問自己這些問題是希望自己介意還是不介意,她是希望自己做一個賢惠懂事的妻子,亦或是其他,婉書不知道。

  在顧靖蕭的壓力麵前,婉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正色道“我是你的正室嫡妻,自然是要賢惠寬容,才可以家宅寧靜,若是相爺中意那些美人——”

  顧靖蕭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陰冷,眼睛黑得看不見底,身上自然迸發威勢,高大的身形宛如大山般壓了下來,“可是我不行,所以靠近你的男人我都恨不得他們消失,比如趙衍良……。”

  婉書驚得沒敢說下,她更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男人不都是喜歡三妻四妾,自己這般寬容大度,他不是應該更高興嗎?何必做出這樣一番樣子。

  婉書低頭不語連午膳也不敢再用,顧靖蕭也沒有說話,隻用沉寂的壓力逼迫著她。這樣的氣氛讓婉書說不出的慌張,她想了想,含蓄道“我剛說的那些話都是我娘自小教給我的,臨嫁前,她還同我說嫁給丞相為妻更要賢惠懂禮數,不要耍小女兒的脾氣,是以我心裏一直在告訴自己要對那些美人一視同仁。”

  顧靖蕭瞳孔微微漲縮,眼神閃動,似乎是因為聽到婉書的話瞬間鬆懈許多,婉書一見有用連忙又道“其實你知道的,哪家的正室大娘子願意看到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左擁右抱,我也不是完人,同那些大娘子都是一個心理,自然也不希望,但是麵子上的事總是得過去是不是?”

  據說以前有個皇帝平民帝王,草莽出身,是以最喜歡賜美女,據說當時他曾經賜了數十位美人給了當朝丞相,可是被丞相夫人知道之後,直接鬧到朝堂之上,甚至還揚言若是陛下讓美女進門,她就立即吞毒自殺,皇帝當時不相信,認為她是做戲,便讓人特地準備一碗毒藥,對那夫人說若你喝下,朕則不賜你夫君美人。

  誰知那夫人性情剛烈,至極飲毒自殺,可是喝到嘴裏她才感覺出來這是一碗醋,皇帝大笑而道“卿妻如此能吃醋,這美人便不再賞賜了。”後來,世人多以吃醋一詞來形容男女之間產生的嫉妒之情。

  他是希望自己吃那些美人的醋嗎?

  這番言論過後,顧靖蕭的情緒平靜了下來,他相信婉書說的話是真的,可是她不知道婉書說這些話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還是真心介意那幾個美人的存在。原本他應該在成婚前就將這些美人全部送出府去,可是他想試一試,試一試婉書對自己就究竟有沒有心動,她看到那些美人,心裏會不會也不舒服。

  可是目前的結果來看,他的試探好像比較失敗。

  過了半晌,顧靖蕭重重的出了一口氣,重新端起碗筷開始用膳,默默地一聲不做,婉書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側臉一眼,她覺得自己的意思應該標明得夠細致也夠準備了罷,可是為什麽顧靖蕭還是一副不怎麽開心的模樣?

  看來顧靖蕭不愧是丞相,所想所做總是和常人有所不同,又或者喜怒哀樂全部都藏起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