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美人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143
  婉書麵容沉著靜靜地注視著顧靖蕭,見到顧靖蕭那雙眼睛中閃爍著晶亮的光芒,婉書心中有說不出的徜徉,她知道顧靖蕭的日子或許很不好過,但是從來沒有想到他經曆的是這樣灰暗和陳黯的日子,婉書低頭淡淡道“若說你狠辣無比之人,那我大抵也是這樣的人。”稍稍頓了頓,婉書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家裏有個庶姐總是心比天高,不顧父母和洛家的臉麵想要攀高枝嫁到有爵之家,我自然不能容她這般肆意妄為,所以動了動手腳,讓她嫁給汝陽候,如今汝陽候回京述職的時間即將結束,她也要隨著丈夫離開盛京城,不知道我這樣的做法算不算狠辣無情。”

  顧靖蕭沒有說話,依舊是靜靜地注視著婉書,對婉書所說的話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和駭然的情緒,冷靜得仿佛從一開始就知道婉書所做的這些事情。婉書心裏也很是狐疑,這些事除了母親誰也不知道,顧靖蕭怎麽可能知道,可是如果顧靖蕭不知情,他怎麽看上去如此冷靜。

  這麽冷靜的反應,難道顧靖蕭真的早就已經知道了?

  顧靖蕭鬆開婉書又坐回原來的圈椅上,短促的輕笑幾聲,靜靜地看著婉書,眼神逐漸恢複平和和清明“娘子處理起這件事來手段利落又迅速,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隱患,我佩服還來不及,怎麽會覺得娘子狠辣無情。你那位庶姐心思不純屢屢想暗害於你,我若是你,就讓她嫁給市井匹夫,豈會讓她順心如意地做汝陽侯大娘子……”

  這些事他竟然都知道!

  婉書瞠目看著顧靖蕭,生平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居然可以這麽厲害,像是所有的事都詳細地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他像是這天地間最厲害的人,用一張巨大繁複的網將自己早已納在他的羽翼之下,自己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算自己對付婉晴那些手段他也知道。

  “你的事情,事無巨細,我都知道。”顧靖蕭語氣輕輕,似是不甚在意,可是語氣裏卻是格外的深情和溫柔,他繼續道“這些事自然說不上是你狠毒,你與你的大姐姐也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可是你真心實意的待她,不曾有過什麽齟齬,而那位庶姐能夠讓你出手去對付她,就代表她的確不能留在洛府。隻要是你做的決定,在我眼裏就都是對的。”

  婉書呆呆的,沒有說話,依舊沉靜在顧靖蕭的話裏。

  “怎樣?”顧靖蕭看著發愣的婉書,挑唇笑道“怎麽呆呆的不說話。”

  “沒什麽,隻是忽然覺得想好好認識你一樣。”婉書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微笑地看著顧靖蕭,心裏柔軟得像是一池秋水。這一刻,她聽著顧靖蕭訴說以往,似乎真的眼看著他如何崛起如何反攻,深深地折服在顧靖蕭的魄力之下。

  婉書用一種近乎佩服的語氣慎重道“你這一路走來定然是十分得不同意,新婚那日我看著你給我的那份名冊就在想,真該把你的故事寫成一本自傳讓我那位庶姐好好瞧一瞧,什麽才叫真正的反攻,她與其動那些歪心思,倒不如把精力留在正確的地方。”

  顧靖蕭的眼神如火般明亮,像是蘊藏天底下最閃爍的星星,他定定地瞧著婉書,從心底迸發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激動和喜悅“這些年我排擠幹淨顧夫人在顧家的所有勢力,痛快之餘總覺得少了份很重要的感覺,今日同你說起這些我才知道少了什麽。”

  婉書睜著圓滾滾的雙眼同樣直視著婉書,溫聲問道“少了什麽?”她的語氣帶著幾分期待,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顧靖蕭莫名地笑了,目光沉沉得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唇邊的笑意也帶著幾分醉意,一雙眼睛緊緊地攝住婉書的雙眼,溫聲道“少了與你分享這些事的喜悅。”

  年少時的憤怒委屈時至今日早已不像當初那般強烈地充斥在心口,多少年官海的沉沉浮浮見慣了融入生死之後,他早已變得不動聲色,早已習慣將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中,這種感覺就如同新胸口那一把熾烈的火焰在蔟簇地燃燒著,將所有東西都焚燒殆盡隻剩一片荒蕪,並且死寂多年之後,忽然有一雙柔軟的手出現撫平了這片荒蕪,隻讓他覺得胸口一陣熨燙和溫暖。

  那雙手的主人正是婉書。

  顧靖蕭歎了口氣,原來讓自己將那些往事全部都敘說出來也並不是那麽難,這些年他獨自懷揣著這些辛密,在今日說出來之後,反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看來將媳婦娶了回來這件事著實不錯。

  “對了。”婉書忽然想到一些事,問得擔心顧靖蕭的情緒,所以十分小心“你在家惹出那麽大的事,難道公爹和老太君不管嗎?”

  “管?他們拿什麽管?如今顧家誰說了算,他們難道不知道嗎?”顧靖蕭回答得很是隨意,可是嘴裏所說的話卻十分霸氣。

  婉書呆了,顧靖蕭這擺明是拿出丞相的身份施壓與顧府,讓顧府不得不放棄顧夫人,繼而逼顧夫人將手中的權利全部都交給兒媳小夏大娘子來解決,名言勒令禁止顧夫人在插手顧府事務,這樣的決定肯定更讓顧夫人心裏咬牙切齒地痛恨著,日日看著自己的兒媳站著自己曾經的位置頤指氣使,誰的心裏能夠舒舒服服?

  就算小夏大娘子是顧夫人的內侄女又如何,這過日子過日子,自然是關上門自家過自家的日子,在顧靖蕭絕對的實力麵前,她不相信小夏大娘子敢偏袒顧夫人。

  “你這一招可真是狠,你嫡母心裏定然恨毒了你。”婉書輕聲地呢喃著,眉頭微蹙,靜靜地看著顧靖蕭。

  顧靖蕭再次拉過婉書的手緊緊地攥在手裏,心中的情緒頗為湧動,他溫柔道“狠毒了我就狠毒了我罷,如今的我也沒什麽好怕的,我更擔心你。”

  婉書臉頰微紅,問道“擔心我?擔心我什麽?”

  顧靖蕭沉沉道“我嫡母的手段不同於一般婦人,你以後盡量別與她來往,若非要來往就將所有的事推到我的身上,我替你擔著。”

  婉書點點頭,兩人又說了許久的話,然後顧靖蕭便陪著婉書開始看賬本,顧靖蕭是天晉王朝第一聰明人,看賬本這樣的事更是小菜一碟,再加上婉書十分聰慧,凡有不懂之處,經顧靖蕭一提點便立馬反應過來,這一看便看到了正午該用膳的時候。

  用完膳之後婉書和顧靖蕭沒有再去看賬本,然後一同回了臥房準備午休,顧靖蕭倒是老老實實沒有再折騰,隻是將婉書嵌在懷裏沉沉睡去,大概是上午訴說了一番往事覺得格外心力交瘁罷。

  顧靖蕭的懷中十分溫暖,他十分溫柔地將婉書攬在自己的懷中,婉書睡得格外安穩香甜,濃濃的安全感充斥在自己的周遭,帷帳在床鋪和外麵隔成兩個世界,床鋪裏昏昏暗暗,婉書隻能陷在顧靖蕭的懷中安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婉書半眯著眼睛看向帷帳的方向,隻能感覺到昏暗的光線在慢慢地滲透進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身邊,卻發現身側空空如也,她瞬間清醒了過來,微微揚聲呼道“……芸卿?”

  薄綢水紅金絲靄霞帷帳被掀起,展露在婉書的眼前的卻不是芸卿,而是早已穿戴好的顧靖蕭,在看到婉書醒來之後,顧靖蕭挑眉道“醒了?可真能睡。”

  婉書呆呆地坐在床頭,頗為怔愣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快兩個時辰,起來再做一會兒就能直接用晚膳了。”顧靖蕭不留情麵地直言道。

  婉書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訕訕的,先是看了一旁的滴漏,的確正如顧靖蕭所說那樣再過一會兒就可以用晚膳了。她佯裝看不見,伸長脖子看向門外,邊看邊好奇問道“芸卿呢?我喊她她怎麽不進來。”邊問還邊看向顧靖蕭,顯然認為和顧靖蕭拖不了關係。

  顧靖蕭走到一旁將婉書的衣裳拿在手裏,然後在婉書的身邊坐下,抬起婉書的手做出一副要替她穿衣的模樣來,婉書一怔,急急道“這怕是不妥罷,還是喊芸卿進來——”

  顧靖蕭十分霸氣地開口道“你坐好。”

  婉書頓時不再拒絕,老老實實地坐好,任憑顧靖蕭替自己穿衣,他的動作十分優雅,不急不躁地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替她穿上,還慢條斯理地替她理好衣帶。小衣、上衫、襦裙、腰帶、外衫……灼熱的手指不時會觸碰到婉書,婉書緊張得不敢有所動作,聽話地任由他擺布,最後顧靖蕭甚至將婉書的腳攥在手心裏,溫柔地替她穿好鞋子。

  “你這是做什麽……”婉書的聲音小小的,顯然十分羞澀,低聲道“你可是丞相,若是讓別人知道定然會笑話你。”

  顧靖蕭並沒有將婉書的話聽見去,替婉書徹底穿戴好衣物之後,他才略略頷首沉吟,半晌才頗為鬱悶道“隻可惜我沒有張敞的手藝,不能為你畫眉。”

  婉書一怔,忍不住笑道“上愛其能,弗備責也,然終不得大位,若是你替我穿衣畫眉的消息傳出去,豈非和這位張敞郎君一般不得陛下重用,那到時候我便是罪魁禍首了。”

  顧靖蕭不屑地笑了笑,挑眉道“那又如何。”

  正當兩人說話的時候,小淮從外麵氣鼓鼓地走了進來,後來跟著臉色也不太好的芸卿,小淮忿忿道“大娘子,外麵有幾個姑娘說是來給大娘子請安的,我說了大娘子你在休息,可是她們還不走了,就一直在門口守著,非要等到大娘子你醒了請安才肯罷休。”

  婉書微一挑眉,側首看了顧靖蕭一眼,而後者衝她慫了慫肩,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不甚在意道“你若是不想見她們,就讓她們一直在外麵等著,等得累了自然就不等了。”

  看來以前顧靖蕭就是用這種辦法來應對那些美人,隻可惜這招治標不治本,今日等不到明日繼續來,難道自己要被她們一直困在著院子裏?

  “芸卿,叫她們都去偏廳候著,說我一會兒就到。”婉書輕聲道“小淮,你先給我梳個頭,別梳得太緊,這兩日實在勒得我頭皮疼。”

  小淮的手藝十分了得,她服侍婉書十幾年,一下子就明白了婉書的需求,動起手來幹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綰好了發髻,她想著是去應對那些美人,特地給婉書插上一支十分貴重的金馳鳳凰騰躍欲飛的步搖,十分奢華。

  顧靖蕭在一旁靜靜的瞧著,瞧見婉書蓄勢待發的模樣,笑著問道“娘子可真是女中豪傑,既如此,那幾個美人就交給娘子你來處理了。”

  婉書側首望了顧靖蕭一眼沒有說話,反而是小淮偷偷地惱怒地瞪了眼顧靖蕭,心裏認為都是顧相的錯,若不是他府裏忽然出現這幾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美人,自家姑娘自然不用去應付這樣的事。

  婉書並不急著去見那些美人,在小淮綰好發髻、芸卿回來回話之後,她又墨跡好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起身向偏廳走去。攻人攻心為上,幾人這幾個美人找上門來,不然她們徹徹底底吃一回下馬威,豈不是白費她們等了這麽久?

  偏廳的名字,叫明苑堂,婉書用偏廳來接待這些美人們,顯然是沒有將她們當回事。

  明苑堂中,四麵隔扇齊齊都打開,東西兩麵牆上掛著四幅中堂畫,坐北正牆上則高懸著一塊赤金邊匾額,下頭一張光亮寬闊的紅木八仙桌,兩旁都是同木材扶手大椅,下頭兩排筆直著排放了好些矮背寬椅,每兩把寬椅之間就隔一個小小的如意雕花方幾,地上是打磨得極其光亮的青石板,正中鋪著暗紅短絨地毯。

  隻是一個偏廳都如此得氣勢恢弘,昂揚四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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