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過往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238
  顧靖蕭眼眸溫柔如水,抬頭靜靜道“那是自然,書書你可是第一個呢。”

  婉書聽到這話唇邊的笑意瞬間溫軟許多,一邊故意苦著臉,搖頭晃腦地歎氣道“那豈不是顯得我暴殄天物,顧相的著雙手過得可一向都是朝廷大事,讓你替我磨墨豈非牛刀小試。”

  顧靖蕭微笑著地望著婉書故意苦著的臉沒有說話,低頭輕笑而過,目光如浮過湖麵的靜謐陽光溫暖而柔軟,婉書低下頭手持著毛筆似是在認真處理賬本上的明細,顧靖蕭的目光停在婉書白皙如霜雪的皓腕上,隻覺得她低頭寫字的模樣極美,安靜而又孤離,就這樣默默地凝望著良久,知道婉書處理好當頁的賬目抬起頭的時候,顧靖蕭才微顯狼狽的收回目光,故作鎮靜地問道“你、批閱完了?”

  婉書沒有察覺到顧靖蕭的局促,注意力都留在手中的賬本上,淡淡道“吳起先生賬目明細記得細致,我稍微算一下就清楚了。”

  “還是娘子聰明。”顧靖蕭誇獎婉書,為了表示這話的真誠度,他還特意沉著眉毛一臉深沉的表情,頓了頓顧靖蕭又道“府中的事務我很少去管理,以後可能要你細心留意著,當初我立府之際多有各方同僚和顧府送來的奴仆,丞相府後院人情複雜……”若是你無法應對,大可以讓我來處理。

  這句話顧靖蕭沒有說出來,因為以自己對婉書的了解和認知來說,她管理這些事可謂是小菜一碟,所以這句話他沒有必要說出來。

  可能是顧靖蕭沉然深情的目光似乎讓婉書知道了顧靖蕭對自己的關心和擔憂,她不禁一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你放心,我嫁過來之前已經仔細做好心理準備,再說,你不是也讓芸卿將你家的情況提前告訴我了。”

  顧靖蕭原本冷峻威嚴的眉頭頓時鬆了下來,可是他的表情依舊先得很是深沉,嗓音一暗,沉沉道“……顧府的很多事,你不知道。”

  這樣低沉而沙啞的語氣像是包裹著無窮無盡的悲傷。

  婉書心尖忍不住猛地一跳,隻覺得似乎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心髒揉捏著,曾經的顧靖蕭在顧府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受過什麽樣的對待,婉書一無所知,可是她能夠感覺到他一定經曆過常人未曾經曆過的痛苦。她忍不住抓住顧靖蕭的大手,用力地反握住,輕輕道“顧靖蕭,我可以知道,也可以承受。”

  顧靖蕭怔怔地望著被婉書用力握住的手,下一刻,他立馬用力反握住婉書的手,然後默不作聲地低下頭久久地沉默著,沒有說話,似乎是在考量著要不要將那段往事告訴婉書。

  婉書也沒有逼問,隻是溫柔地用力地握著顧靖蕭的手,想用掌心傳遞的溫度告訴顧靖蕭她在他的身邊,以後的每一日自己都會陪在他顧靖蕭的身邊。

  過了許久,顧靖蕭終於緩緩抬起頭,麵容近乎冰冷無情,那一雙深沉浩瀚的眼眸中像是蘊藏了深冬季節最凜冽的一場風暴,顧靖蕭的聲音是深沉的、沙啞的、更帶著斬釘截鐵的無情,緩緩地道“十年前我不過是顧家庶出的兒子,可是誰能想到,偏偏是顧家庶出的兒子成了天晉王朝的輔國丞相……”

  顧靖蕭的語氣一絲絲地沉了下來,往事曆曆在目,他似乎又回到當初在顧家苟延殘喘、裝瘋賣傻的日子,日日如行屍走肉的活著,為了自己可以活命他收起自己所有的鋒芒裝成一個智力不全的傻子,輕輒沒有衣食,重輒被打罵侮辱都是家常便飯,他就這樣一日的一日忍著,在看不到未來的黑暗中蟄伏著,終於讓他等到一個機會,從此乘風而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顧靖蕭久久又未曾言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些年來,他的心中憤懣,可是隨著他如今的權勢地位越來越高,這些年對顧家的打壓和統治也讓他漸漸忘記這些憤懣,更何況家事難言,如今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婉書並不多問半句,心思澄明的她一眼就看出顧靖蕭的難言之處。她從來沒有見過顧靖蕭這幅模樣,冷峻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窩深陷入陰影中去,眼神同樣很猶豫、很危險,卻又帶著淡淡了然,似乎前塵往事如今也不必再追尋。

  默了許久,顧靖蕭還是決定說出來,他緊緊地抓著婉書的手,用盡自己的力氣,沉著聲音低低道“我母親不過是我父親的一個可有可無的妾室,在顧家這樣的世家大族裏沒什麽值得來出來說的,當年她懷胎三月大夫說她腹中是個男嬰,我那位嫡母是個有手段的女子,表麵上做出身份友愛和順的模樣,可是在我母親分娩那天企圖一手遮天,讓我與我母親一屍兩命……”

  顧靖蕭冷冽的聲音一頓,更加用力地握住婉書的手,冷笑道“許是我命大罷,竟讓我活了下來,當時我母親死狀慘烈,她為了保全自身沒有再對我下手,更是裝出菩薩模樣操辦了我母親的葬禮,後來待我也極好,直到我發現我嫡母每日讓她身邊媽媽送來的羹湯中多放一味——寒食散。”

  寒食散!

  婉書的臉頰突變顯然是震驚極了,她自然聽過寒食散的大名,服下寒食散之後容易上癮,還會使人感到燥熱急癡,魏晉名士多輕裘緩帶,多半是因為寒食散的藥效發作後身體燥熱,不僅如此,長期服用還會導致精神恍惚,不能控製,脾氣變得喜怒難料,暴躁不安……當時的顧靖蕭也不過就是幾歲的孩子,能對顧夫人產生什麽威脅?!她居然使出如此蛇蠍手段來摧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顧靖蕭似乎察覺到了婉書的怒火,他輕輕笑了笑,自嘲道“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麽待我如親子都是假的,她的心裏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早點發瘋,而這一切的一切就因為當時授課的夫子在父親和她麵前誇過我一句,她就想要我瘋掉,所以才在我的羹湯裏下了五石散……”

  “那你後來怎麽應對的,她肯定是存了心要讓你永無翻身之地,你有沒有想到應對的方法來解除她的殺心。”婉書聽著顧靖蕭講述他的往事,心似乎隨著顧靖蕭一起回到那個時代,為他的處境和安慰擔憂。

  顧靖蕭走到婉書所坐的圈椅旁邊揉了揉婉書的腦袋,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故作輕鬆地開口道“你夫君如今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麵前,顯然是找到了應對的辦法。”

  “什麽辦法?”婉書怔怔問道。

  顧靖蕭佯裝幹咳一聲,正色道“她既然希望我瘋掉,那我就索性瘋掉給她看。”

  瘋掉給她看?

  “你的意思是你在裝瘋?”婉書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顧靖蕭,眼圈中似乎喊著淡淡的光澤,逆著光凝視著顧靖蕭,完全不相信顧靖蕭居然還會裝瘋……她忍不住去想象顧靖蕭裝傻的樣子,然後忍不住笑出聲,引來顧靖蕭一個指節在腦門上敲在她的額頭上,她立刻捂著腦門輕呼道“幹嘛呀,我想想還不行啊!”

  顧靖蕭似笑非笑地凝望著明蘭,為了保證自己在妻子心中高大偉岸的形象,他很直接地將這段回憶掐掉,接上下一段回憶,婉書卻猶然不知,繼續開口問道“你嫡母難道沒有懷疑過你是裝瘋的嗎?她這麽精明,肯定不會第一時間就相信你吧?”

  婉書屈著袖長的食指和中指,露出危險的笑容瞪著婉書,淡淡道“不如我們直接跳過裝瘋這個話題,聊一聊你夫君我是如何在陛下麵前嶄露頭角的。”

  婉書心有餘悸的看著那兩個猶自彎曲的手指,眼睛珠軲轆軲轆地轉著,開口道“我覺得你說得言之有理,我們還是聊一聊你是怎麽在陛下麵前嶄露頭角的吧?”看來顧靖蕭是個好麵子的人,那段過往顯然是不願意提起的。

  “許是親母早喪,我又經曆過那般過往,心裏總比同齡的人更加成熟,我在顧府蟄伏到我十歲那年,在想盡辦法籌謀準備好一切之後,才開始早已設計好的計劃。”顧靖蕭沉下麵孔,放下手輕輕地撫在婉書的頭上,眼神陰冷“那一年,陛下親率兵馬前往武安平定戰亂,我也因為一直瘋瘋癲癲的原因沒有人看管,所以很輕易就從顧府溜了出去,那時候陛下的兵馬被困在武安齊武山山窮水盡之地的險惡山峰之中,而我不過就隻有十歲的年紀,就算我去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十歲孩子所說的話,所以我隻送了一記錦囊妙計到陛下的手裏,助他逃脫了齊武山之險,之後我才再次出現在陛下的麵前。”

  婉書已經完全怔住了,半晌才道“你當時就十歲?就真的隻有十歲?”

  顧靖蕭嘴角微動,眼眸裏的光芒忽閃而過,淡淡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從十歲那年才開始得到陛下的重用嗎?”

  婉書險些背過氣去,十歲!那時候的顧靖蕭才整整十歲,如果每一個小妾生得孩子都這麽聰慧而且有城府,試問天底下哪個主母能夠坐得安穩?!

  顧靖蕭將這些事說出來之後長長呼出一口氣,仰望著雕欄畫棟的屋頂,麵色中深深淺淺的光陰晦澀不明,聲音沉沉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夠進入官場,顧家的人更沒有想到一直瘋瘋癲癲的顧靖蕭怎麽就一躍成為救了當今陛下的人,我到如今還記得那時我嫡母臉上的表情……震驚、惶恐、不安、還有畏懼和痛恨。”

  在顧家的十幾年,剛開始顧夫人是存了心要置顧靖蕭於死地,可是隨著顧靖蕭將自己隱匿起來偽裝成一個癡傻之人,顧夫人才漸漸放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她是顧家明媒正娶的當家主母,隻有她的兒子才能成為顧家最出色的兒子,顧靖蕭不過一個庶子,憑什麽他還搶占先鋒躍在自己兒子的前麵。

  可是當看到顧靖蕭領著陛下的聖旨一身光輝地走進顧府的時候,顧夫人心底的不安和惶恐全部翻湧而上,這些年她對顧靖蕭所做的事都在那一瞬間被放大到無數倍擺在自己的眼前,而顧靖蕭那雙狼一般的眼神中所蘊藏的侵略性,像是要將顧夫人生吞活剝一般得凶狠。

  婉書沒有說話,一個長期受盡嫡母迫害的庶子,在逐漸得到陛下的重用之後會對曾經迫害過自己的人做出什麽樣的報複性為,婉書覺得自己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可是如今顧靖蕭與顧府的關係雖然寡淡,但是也沒有到鬧翻的地步,都說顧靖蕭睚眥必報,為何對待這個嫡母卻如此心慈手軟?

  “所以,你沒有報複你的嫡女嗎?”說到這話時,婉書小心翼翼地開口發問。

  顧靖蕭冷笑一下,身上的陰冷之氣更盛“沒有報複?書書認為什麽才叫報複?將她所做的事公之於眾,讓天下人都知道顧家內院的醜陋?顧家其他人何其無辜,何必與我那嫡母一起受這份屈辱,更何況對於我嫡母來說這根本不是最讓她心痛之事,我要的報複是徹徹底底的報複,是要她頂著顧家大娘子的名聲卻隻能做一個傀儡。”

  婉書嘴角微抽,忍不住在心裏暗道這才符合他的性格嘛,怎麽可能對嫡母毫無作為。

  顧靖蕭抬頭看著婉書,目光清冷如月,嘴角帶著嘲諷的微笑,邪惡得如同魔鬼“她生平最在意就是她正室嫡妻的位置,我偏要逼著我父親和顧家族長耆老,將我生母的名字也錄入顧家的家譜之中;偏讓她最瞧不起的妾室與她平起平坐,成為我父親的妻子;偏將她在顧府的勢力拔出得一幹二淨,讓她有生之年隻能做一個名存實亡的顧夫人而已。”

  婉書怔怔著眉目,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靖蕭目光黝黑得近乎危險,眼睛眯成一線,渾身上下透露著冰冷的氣息,他緩緩道“我就是這樣一個狠辣無比的人,書書,你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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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我爺爺心血管搭橋手術,太忙了,剛休息好,現在繼續來給大家更文,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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