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政事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211
  更深夜漏無人語的時辰,婉書撐著腦袋伏在案前整個人都快要被這些賬目給逼瘋,可是她沒有辦法偷懶隻能逼著自己看下去,她對麵的書案後坐著她的夫君,正在認真地翻看案上堆積的折子,那樣子看上去一絲不苟十分認真,燭光幽微,男人清雋出色的容貌像是鐫刻在畫卷中一樣,清俊而絕豔,婉書一時竟看得呆愣,案前的顧靖蕭停下看折子的動作,目光忽而抬起直視婉書,認真道“你這麽看著我,我怎麽處理公務。”

  婉書臉頰瞬間紅得像是燦爛的晚霞,捂著臉收回自己的目光,將整個人埋到賬本之中,可視線的餘光卻總是忍不住向前移,想要瞧一瞧顧靖蕭此時在做些什麽,結果剛一抬眼,卻發現顧靖蕭依舊在凝視著自己,眼裏還帶著戲虐和興味的目光,似乎早就料到婉書會再次偷看他。

  被抓包兩次的婉書覺得自己實在丟臉,不願意再在廚房裏帶著,所以猛地從案前站了起來,揚聲道“我肚子餓了,我要用晚膳,芸卿,去通知廚房傳晚膳來。”

  芸卿在一旁,將自家姑娘和丞相之間剛剛發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此時唇角也含了笑意,見姑娘要麵子地轉移話題,她立馬脆聲應了下來,笑著領命而去。

  顧靖蕭見狀也忍俊不禁,唇角露出似有若無的微笑,繼續低頭翻起折子,低沉沙啞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好聽,可是他說的內容聽起來卻讓婉書很無語“書書既餓了,那一會兒就多用些,畢竟還有這麽多賬本要看。”顧靖蕭漫不經心的目光向婉書的案上瞧了瞧。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顧靖蕭這就是典型的打擊報複,自己隻不過是想晚一點就寢所以才拿看賬本說事,結果這個顧靖蕭命人特地搬來一張書案不說,甚至還在自己對麵認真地處理起公務來了,顯然是將計就計順著她的意思,直接親自坐鎮監督她來看那些堆起來比她人還高的賬本,可是大晚上,她哪裏有心情來看那些賬本,那些隻不過是為了避開回臥房而提出的借口而已。

  “對了,府裏的田畝賬目還有銀錢清表還有一些暫時沒整理出來,回頭等吳管家整理好之後,再讓他來送給你。”顧靖蕭頭也不抬地直接開口,他不用抬頭,都可以猜到婉書此時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吃驚又是憤懣,一定十分可愛,他按捺不住抬起頭想要看一看婉書此時的表情,繼續漫不經心道“有哪裏不明白的,來問我就好。”

  婉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坐回圈椅上,尷尬地笑道“真是……多謝官人了。”

  “自家夫君謝什麽?”顧靖蕭微笑道。

  芸卿手腳利索來回地很快,不一會兒就小跑著回來,低下頭詢問婉書和顧靖蕭“顧相,大娘子,晚膳是擺在膳廳,還是擺在書房裏。”

  “當然是膳廳。”

  “當然是書房裏。”

  顧靖蕭和婉書同時開口卻說了兩個不同的地方,芸卿的臉上頓時有些尷尬,目光在顧靖蕭和婉書之間晃了晃,不知道該聽誰的,所以又硬著頭皮問了一句“顧相,大娘子,這晚膳到底擺在哪兒……”

  顧靖蕭沒有再說話,婉書卻特別地看了他一眼,抿唇開口道“那就擺在書房罷。”

  芸卿向外麵眾人使了個顏色,外麵捧著佳肴的丫鬟們魚貫而入,恭恭敬敬地將吃食放在書房一旁的桌案上,隨後又整齊劃一地退了出去,書房裏的氣氛實在太過奇怪,芸卿覺得自己不適合留在這裏,也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丫鬟們退出之後,顧靖蕭放下手裏的折子走到對麵的案前,也不管婉書願不願意直接握著她的手領著她走到圓案旁坐下,將筷子遞到婉書的手裏,溫柔道“用膳吧,別餓壞了肚子。”

  婉書恨恨地拿過顧靖蕭手裏的筷子,又恨恨地夾了一葉菜心放進嘴裏,不情不願地吃了幾口,邊吃還邊旁敲側擊地輕聲說道“天都這麽黑了,官人身體要緊,要不這些公務明日再處理罷?”

  顧靖蕭點點頭表示婉書說得很有道理,“那等會兒就辛苦娘子一個人在這看賬本了。”

  “顧靖蕭!——”婉書立時起身咬著唇看向顧靖蕭。

  終是沒有忍住心底的笑意,顧靖蕭清俊麵容一瞬間變得溫柔而生動起來,笑著坐到婉書的身邊,一雙濃墨夾雜著深深的笑意凝視著她“傻瓜,今晚你早點休息,我還有一點公務要處理,明天再起來看這些雜七雜八的賬本。”

  婉書神色微怔,這才發現顧靖蕭是在逗自己玩,不禁有些生氣,可是一聽到他過會兒還要處理公務,婉書的心情一瞬間又委頓了下來,低頭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粥,聲音低低的“知道了。”

  顧靖蕭聽出婉書話語裏的低落,瞬時便向放下手裏的公務去陪婉書,可是晚上這兩天精神不濟,今日嶽母大人的眼神也頗為不善,顧靖蕭定定沉吟一番,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有自製力一點,畢竟如今的婉書還隻是個十六歲的丫頭片子,總不好天天欺負她。

  用完晚膳之後,正如顧靖蕭所說的那樣,顧靖蕭讓芸卿送婉書回去臥房裏休息,自己則留在書房裏繼續處理公務,其實他沒有和婉書都說實話,皇帝的確是讓他沐休了十幾天,可是也隻是沐休而已,六部和青海一大堆的事務都要處理,他每天要想著辦法陪婉書,還要抽時間來處理這些公務,實際上的他忙到不行。

  書房裏漸漸變得安靜無比,丫鬟們輕手輕腳地進來將屋子收拾幹淨,在婉書離開之後恒朔進到書房裏,正在折子上塗塗改改的顧靖蕭抬頭掠過他一眼,見他神色間不同於往常,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有話想說?”

  恒朔一愣,臉上的表情呆呆的“沒有,不是,我隻是覺得丞相您和以前不一樣了。”

  顧靖蕭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恒朔瞬間又覺得丞相根本沒有變一個人,可是顧相在新夫人麵前的模樣與平時簡直兩個人,恒朔很是努力地想了想,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丞相隻有在麵對新夫人的時候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看來以後丞相府應該是新夫人說的話才管用。

  顧靖蕭頭也不抬,出生問道“朝廷上有什麽風吹草動?”

  恒朔臉色立馬恢複嚴肅,正色道“朝廷上倒是沒有什麽事發生,如今官員人人自危,生怕徹查南縣堤壩建造之事引火上身,當年負責修建堤壩的胡大人已經被陛下打入天牢,陛下雷霆之怒仍然未消,隻怕是要將此事徹查得清清楚楚才肯罷手。”

  顧靖蕭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手下審閱折子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陛下是天子是明君,當年修建堤壩之事動用了三成的國庫,如今不過才三年的時間,一場小洪水就惹得南縣堤壩坍塌,百姓死傷無數,明君的心裏豈能讓貪汙受賄、無視法度之輩肆意橫行,胡慶是時運不濟且無辜,白白替別人擔了這份罪名。”

  顧靖蕭冷酷道“他是工部尚書,是修建堤壩的總指揮,承陛下之聖旨就要做好這份差事,就算他沒有貪汙克扣,可是他如此無能,陛下也不會再浪費俸祿養著他,好在陛下給他留了一份情麵,沒有牽扯胡慶家人的性命,隻將胡府人逐出盛京,永不入仕而已,胡慶無能,這個懲罰於他胡家倒是個好消息。”

  恒朔沉著表情沒有說話看上去似乎有些糾結,顧靖蕭熟知恒朔的心性,好好的不說話了隻定是有事情發生,他不由停下手中的動作,挺直腰背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恒朔知道自己逃不過顧靖蕭的雙眼,索性咬咬牙說了出來,聲音忍不住略略提高“朝廷有言官出言彈劾丞相您,說你管理六部,胡慶是你的下屬,如今堤壩出了問題也是您管理不善的問題,更有甚者,牽扯您和南縣堤壩坍塌之事有關係……”恒朔側臉肅然,神色間頗有一種肝膽相照的情意,“你放心,陛下肯定不會聽信這樣的讒言,你為陛下鞠躬盡瘁十數年,哪能是這三言兩語可以挑撥的,更何況當年水患發生之時,丞相您身染重病,這不過就是那些言官捕風捉影的話罷了。”

  顧靖蕭一向理智冷靜,可是言官已經得罪到自家門口上,顧靖蕭依舊冷靜理智,臉上不見一毫情緒的轉換和改變,依舊風輕雲淡,喃喃道“這些言官還真是憂國憂民,滿心風雨啊。”顧靖蕭眉間微露思緒,目光忽而驟然看向恒朔,問道“宮裏的人已經隔了幾天沒有來信了?”

  “那個人……”恒朔想到這件事也是一愣,細細深想一番,駭然道“好像已經遲了三四日了。”

  “三四日。”顧靖蕭閉上眼睛伸手捏了捏眉間,陛下這兩年的心思已經越來越難猜測,許是年紀大了人也便得敏感疑心大,自己曾借著安插在宮裏之人的手促使皇帝給自己和婉書賜婚,如今那人已經三四日沒有回血,偌大的深宮之中,隻怕已經凶多吉少。顧靖蕭霍地睜開眼睛,目光冷厲地瞧著桌案上這些自六部和青海發來的折子,心思一動,吩咐道“恒朔,你明早將這些折子全部送進宮,陛下若是問起本相為何沒有批注,你說不知即可。”

  “不知?”恒朔疑惑地看向顧靖蕭。

  顧靖蕭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語氣變得斯條慢理“案牘勞形,本相新婚燕爾,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簡簡單單的幾個詞,恒朔立馬領悟,恭聲道“是,明日我就將這些奏折送進宮。”

  顧靖蕭起身走到窗外,望著窗外的天色,黑壓壓的天空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整片天空不見一顆星星,就連月色都被蒙在黑紗般的雲朵之後,皎潔無暇的月光像是被人生生地遮蓋住不讓顯露出來,顧靖蕭忽然想到,某個進宮的夜晚,他剛到宮殿之外就聽見陛下的咳嗽聲從宮殿裏飄出來,他站在宮外,細細地數過年輪歲月,才發現,一晃數年,時間竟過得如此之快。

  快了罷。

  應該是快了。

  顧靖蕭的眸色深沉如今晚的夜色,令人望著便覺得無形的壓力困在身上。

  婉書回到臥房洗漱上鋪之後很快就睡著了,或許這兩天太累了,她睡得極快入夢極深,她夢見一座規模整齊的府邸,婉書想要看清這是哪家的府邸,可是她費盡心思認真瞧了瞧,卻始終沒有瞧見那牌匾上究竟寫著什麽字,但是婉書可以看出這家人在辦喜事,到處張燈結彩,喜氣連天,正當她奇怪自己為什麽在這的時候,從街道那頭走出一列接親隊伍,新郎官笑得春風得意,婉書遠遠看著,隻覺得新郎官瞧著有些眼熟,好像是自己的丈夫顧靖蕭,她驚訝地跑過去,才發現他並不是顧靖蕭,而是忠遠侯府的小侯爺趙衍良,他騎著高大駿馬,在府門口停住,盤桓了好一會兒,女方家才讓他進去接人。婉書不明所以,也跟著走了進去,可是當她走進喜堂卻發現堂上坐著的是自己的父母,而趙衍良含情脈脈地牽著新娘子的手,眼裏溫柔的光像是天邊最綺麗的雲霞,他溫柔道“婉書,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婉書……

  婉書……

  婉書……

  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怎麽可能?!這新娘怎麽可能是自己,自己不是嫁給顧靖蕭的嗎?為什麽會變成嫁給趙衍良了?!夢裏的婉書情緒激動地撲倒父親母親麵前,激動地詢問這是什麽情況?可是漸漸的,她駭然發現,夢裏的自己無論做些什麽說些什麽,父母聽不見也看不著,她如同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別人都無法看見她,也聽不到她說話……

  猛然之間,婉書從夢中驚醒了,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急促而快速地呼吸著,心裏湧動著一股巨大的恐慌,直到她看到顧靖蕭在自己的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