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母靜靜地看向婉書一眼，頷首肅容道“你姑爺這樣的性子怕不是個輕易相信人的，如今你即說他是護著你的，就一定要把夫君的信任牢牢抓在手中。”婉書認同母親的說法仔細聽著，洛母繼續道“你如今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盡快將丞相府掌握，當初娘嫁到洛府來，拚著你父親心裏還有先頭大娘子的情況下都要將洛府握在手裏，咱們女人嫁過來若是不能將這後院握在手裏，不能算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

  婉書垂下眼瞼，邊聽著邊認真點了點頭，將母親所說的話都一一認真記下來。

  洛母看婉書認真的神情知道她聽得十分認真，這樣認真的模樣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她心裏十分珍重顧靖蕭這個人，可是顧靖蕭這樣的男子，權利財富地位唾手可得，又豈會在乎一個女子的心意，婉書如今的境況與當初自己嫁給洛漢康時候的光景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洛母心裏竟然生出一股與女兒感同身受的滋味，當初她嫁進洛府的時候對洛漢康何等深情何等珍重，所以後來的日子才如此難熬，如今見到婉書對顧靖蕭的深情，洛母心中更是擔憂，不由地用力握住婉書的手腕，語氣發顫“書兒，‘感情’這東西，從來都是看得見摸不著的東西，娘從來希望你找一個互敬互愛的夫君，可是如今的顧相……我可以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顧相，可是顧相這樣的男子少年時就已經權利握在手中，你無論想要什麽富貴都唾手可得，可是你若是向他尋求感情這種東西，隻怕是比登天還難，娘希望你可以看明白……”

  婉書表情怔怔的眼神空洞而孤寂，像是一瞬間靈魂被抽走得一幹二淨，頃刻間，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自婉書的眼中滑落順著白皙的臉頰隱沒到衣襟處，她忍不住撲在洛母的膝頭輕聲哭了出來，其實這一直都是她心底最害怕的事情，隻是今日洛母將她心底的害怕說出來，所以她才會忍不住哭了出來。

  洛母何時見過女兒哭得這般傷心，立馬心疼地拍了拍婉書的脊背，柔聲道“你也別哭得這麽傷心，娘說的這些是最差的情況，保不準顧相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所以對你溫柔體貼，娘更希望顧相是喜歡你的，這麽多年，他身邊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可能這麽多年，他就是在等著你呢！”

  這些話，婉書心裏很清楚，母親實在哄自己。

  可是婉書也忍不住抬起頭望向洛母，她的眼中還帶著晶瑩的淚花，麵對洛母卻開朗地笑彎眉角，她的聲音清明而肯定，清楚道“娘，你放心，女兒以後的日子知道該怎麽走，也絕對不會走做一步路，但盡人事聽天命，隻是希望老天可以眷顧女兒……”

  回門的時間一直拖到將近傍晚的時候，此時的天空鋪滿紫紅色的晚霞，夫妻兩起身告辭，洛漢康夫婦一直將顧靖蕭夫婦送到洛府府門口，洛母依依不舍地和婉書道別，眼看著丞相府的馬車載著女兒和顧相漸行漸遠，忍不住扶在丈夫的身上嚶嚶地哭出聲來，洛漢康見狀憐惜非常，安慰了許久洛母的情緒才漸漸緩和過來。

  寬敞的馬車裏，婉書沉默地靠著馬車船坐著，目光無意識地向著外麵街道上看去，察覺到婉書的情緒似乎十分低落，顧靖蕭側首過來靜靜地看著婉書，直接就瞧見婉書的神情格外淒涼，眼眶裏也有些紅紅的，看樣子像是哭過一樣，可是哭就哭了，為何一臉沉默什麽都不願意說的樣子，難不成是他的嶽母大人同他的妻子說了什麽？

  寬敞的馬車內設有香爐小幾，鋪著薄薄結拜的毯子，顧靖蕭忽然像是鬆懈一般背靠在墊袱上，修長纖細的手指忽然頑皮地纏繞著婉書墨黑柔順的發絲，一點點地纏繞著，直到烏黑青絲都纏繞在他的手指上，他又驀地鬆開那些發絲，馬車一下一下地晃動著，初春的傍晚帶著幾分迷醉的香氣纏繞著香薰的清香，在這半密閉的空間裏，似有若無地飄散著。

  “書書。”

  像是耐不住這樣的沉默，顧靖蕭忽而開了口輕聲問道。

  婉書正看著窗戶外看得出神，忽而聽到顧靖蕭喊自己的名字微微一驚，側過頭看向顧靖蕭，原本沉靜如水的麵容上扯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嘴角也露出一對小梨窩“怎麽了？”

  顧靖蕭臉上彌漫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探尋的目光在婉書臉上悄無聲息地滑過，他沉默著好久，才微微挑起眉，開口道“無事。”

  像是故意逗婉書玩一樣，可是婉書並沒有生氣，隻是眉宇間怔了怔就恢複如常，點點頭繼續看向窗外。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婉書隻覺得自身顧靖蕭似乎用力往後拽了一下自己，她沒有任何防備就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然後顧靖蕭衣物上淡淡的清香鋪天蓋地一般湧了過來，還沒等婉書反應過來，顧靖蕭就已經以唇封緘，將婉書所有想問的話全部堵在肚子裏，像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將自己心中無處藏匿的情感一點點透露給婉書。

  許久之後，顧靖蕭才放過婉書，額頭卻緊貼著額頭，濃密的睫毛幾乎就要掃到婉書的臉頰，顧靖蕭沉沉問道“告訴我，為什麽不開心。”

  婉書條件反射地矢口否認“我沒有不開心。”

  “書書，不要跟我說謊，你是騙不了我的。”他十分清楚婉書的性格，她是個內心堅強的女人，從來不會像別的女兒家那樣哭哭啼啼，回門探望父母是一件開心的事，婉書在乎家人又怎麽帶著悲傷的情緒靠近洛母，所以一定是洛母和婉書說了什麽，才會讓婉書在回來的時候鬱鬱寡歡。

  顧靖蕭眸色深黑如夜，靜靜地凝視著婉書，不願意錯過她一絲絲的情緒，麵對著這樣的顧靖蕭，婉書幾乎沒有一點反抗能力，反而還因為顧靖蕭的敏銳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隻好半真半假地開口道“我母親說我的夫君是一朝丞相，要我賢惠體貼，最好一家主母的重任……”顧靖蕭的眼神依舊沒有絲毫的放鬆，顯然是將婉書摸得透透的，婉書沒有辦法，又繼續道“我母親還說，像你這般的男子一向胸懷天下，小女人的情意對你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

  顧靖蕭攬過婉書將她緊緊困在自己的懷中，明亮的眼眸與婉書靜靜地對視著，認真地一字一句道“嶽母或許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才會有這樣的疑慮，但是書書，難道你也不相信我對你的情意。”婉書頭皮微微發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顧靖蕭忽然拿過青花瓷水壺倒了一杯水塞到婉書的手裏，目光停留在婉書手裏的這杯水上，“我對娘子的心日月可鑒，便是讓我奉上性命我也願意。”

  “……那你給我杯水做什麽？”婉書一時沒有明白顧靖蕭塞杯水給自己的意思。

  “若是有一天，這杯裏是杯毒酒，但隻要是你端給我，我也甘之如飴。”顧靖蕭深深地望著婉書，望盡她的靈魂深處。

  這樣的說法很尖銳很深刻，婉書心中一驚手裏的水杯已然掉落在馬車裏，茶水灑在顧靖蕭的常服上。

  婉書急忙從身上拿過手絹擦拭著顧靖蕭身上的茶漬，邊擦拭著便說道“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一時手沒有拿穩。”

  顧靖蕭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個，他一把抓住婉書的手，迫使她在自己的旁邊坐下，然後一字一句認真問道“書書，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心意嗎？”

  婉書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措地纏繞著手絹，低聲道“我不是不相信你，隻是不敢相信，你這麽好，身份地位門第樣樣都好，好到讓我不敢認為你心裏是真的有我……可是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你在顧府的時候護著我，到了丞相府待我好，我都明白的。”

  顧靖蕭眼中即將結冰的寒冷緩緩都褪去，眸光中又再度有了溫暖，他擁婉書入懷，聲音埋在衣物間“你會懂的，書書，你會懂的。”

  婉書望著空氣中嫋嫋升騰的煙霧，忍不住去伸手環住顧靖蕭，輕聲道“我娘和我說像你這樣的男人想要什麽都是唾手可得，小女兒家的情意是你最不看重的東西，她告誡我不要感情用事反而壞了我們兩之間如今的要好，我心裏聽著總不是滋味……”想起那時的傷心，婉書眼中又有淚水，可是頃刻間語氣中又帶著溫柔，她緊緊擁緊顧靖蕭不肯鬆手，繼續道“可是轉而我又想到你曾說過，你會站在我的身後不讓人任何人欺負我，我那時就覺得，不論以後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唯一相信的人，現在我想向你要一個承諾。”

  顧靖蕭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如秋水一般溫柔，語氣更是溫柔地問道“你要什麽承諾。”

  婉書自顧靖蕭的懷中起身，她的眼中含淚璀璨得如同夜空中最閃爍的星星，又如水般清澄透明“想要你承諾我，可以一輩子都站在我的身後保護我。”

  這句話是婉書的真心話，最起碼飽含了八成的真心，她想要顧靖蕭的承諾來安穩自己的心，也想要聽洛母的話不讓自己和顧靖蕭之間生嫌隙，反而叫別人乘虛而入，就像母親所說顧靖蕭不同於一般的男子，他睥睨朝堂這麽多年，順心順意慣了，可是為何對自己這般溫柔和體貼，婉書從任何方麵都想不到自己對顧靖蕭有什麽幫助，所以理智上她願意相信顧靖蕭，情感上，她更願意相信顧靖蕭。

  顧靖蕭眸中像是忽然綻開色彩斑斕的煙花，這沉寂多年的古井像是被投入一顆石子蕩開平靜無波的湖麵，霎時間波光粼粼流光溢彩，他心裏簇然像是被柔軟的手包圍著，握著婉書的手遞到唇邊，映上一吻，承諾道“我向你承諾，此生必定護著你，寵著你，不讓你受一點傷害。”

  相處三天時間，婉書知道表麵冷酷、麵無表情的顧靖蕭說起情話來一句接著一句，可是這兩天所有的情話聽起來都不如自己這一個承諾聽起來更加讓婉書開心。她當即笑得豔麗無雙，像是尋求安慰的孩子一樣撲進顧靖蕭的懷中，緊緊地攬著絲毫不肯鬆手“你如果說假話，就叫你一輩子生不出兒子……”

  軟玉在懷，這是婉書第一次主動親近自己，顧靖蕭如何能夠不高興，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些什麽，手忙腳亂了片刻，他才意識到自己該伸手攬緊婉書。

  兩人默默依偎許久，婉書從紅著臉從顧靖蕭的懷裏退了出來，有一簇細發自婉書的耳側滑落顯得她微微有些淩亂，顧靖蕭伸手將婉書散亂的發絲撩至耳後，他的指腹帶著幾分粗糙，摩挲著婉書臉上掠過，那樣的小心那樣的溫柔，令人忍不住心動。

  不知為何，婉書心跳得飛快，明明兩人之間更親密的舉動都有過，可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為什麽讓自己如此心動，婉書實在不明白。

  “頭發亂了。”替婉書攬好發絲之後，顧靖蕭收回了手。

  婉書側過臉沒有說話，隻能抿著唇在努力平複自己的心跳。馬車在丞相府門前停了下來，顧靖蕭與婉書一起回到院子裏，此時天色還沒有黑透，自然沒有到就寢的時間，婉書為了能夠晚點就寢，提出要去顧靖蕭查看府中定產的要求，顧靖蕭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能安排管家將府裏的一切明細送過來。

  這不送不知道，一送嚇一跳，婉書在家裏曾經見過洛母處理家務，不過都是一些本子冊子並不是很難處理，可是當婉書瞧見顧靖蕭將丞相府的家產明細送過來的時候，婉書無語望顧靖蕭——能不能當她剛剛的話沒有說，實在不行回去早點就寢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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