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形式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225
  洛母在一旁端坐著能夠聽清楚這幾個女兒之間的對話,這樣的情況若是放在以前,她必定要為了洛家的和睦和安寧勸一勸幾個女兒,可是如果她心中早已對婉晴失望透頂,麵對這樣的情況,她反而勾了勾削薄的嘴唇,佯裝不甚在意道“女兒家討論什麽朝堂的事,你們如今該做的是好好當一個大娘子,好好給咱們洛家長臉。”她說著這話,眼睛卻落在婉晴的身上。

  婉晴臉色發白,低下頭不再言語,婉書忍不住側眼瞧了一眼婉晴,隻見婉晴身上穿著正紅鸞鳳團紋褙子,看上去莊重精致,粉黛薄施,耳環上綴著華麗的紅寶石,格外兩眼,顯然是為了回家十分認真地打扮了自己,可是婉晴近來似乎總是喜歡皺眉,以至於眉心中間漸現出一道思慮的深痕,看來她在汝陽侯府的日子正如自己想象得那樣並不好過,婉書嘴角滑過一抹無聲無息的笑意。

  今日回門之時婉書已經瞧出來汝陽侯對顧靖蕭頗為恭敬,言語間更是恭維,先前汝陽侯對著自己的父母兄弟可未曾有過這樣的好臉色,是個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汝陽侯心裏在想些什麽,所以這些難聽的話婉書直接當著婉晴的麵說出來,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自己這些話已經說出口,以後她遇上什麽事也拉不下臉來求自己。

  母女幾人一致對外,婉婷瞧見婉晴蒼白的臉色微微一笑,得意道“母親說的是,這朝堂之上的事豈是咱們女兒家可以隨便說說的,有些人也別拿自己不當外人,她從小到大所做的事可讓人十分難忘呢!”

  邢南春側目瞧向婉晴一眼,眼神涼薄顯然是不將婉晴放在眼裏,微笑道“二妹和四妹今日回來可得好好嚐嚐我身邊劉媽媽做的金陵特色小吃和甜品,我敢肯定兩位妹妹定然喜歡。”

  婉婷親昵地應聲道“早就聽聞金陵小吃和甜品是極具特色,今日拖大嫂的福,我也可以嚐嚐。”

  婉書嘴角翹了翹微微一笑沒有說話,目光隻落在婉晴的身上,婉晴顯然是不高興的,她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自嫁入汝陽侯之後處處受人製肘,又不能和汝陽侯訴苦,隻能自己暗暗埋在心中。今日她打扮得趾高氣昂地回洛府,本來是想讓洛家眾人瞧瞧自己風光的日子,可是瞧瞧婉婷和婉書,這姐妹兩誰的日子過得沒有自己好?!

  真是百般滋味呈心頭,每一種滋味都讓她十分不好受。

  “你若是喜歡,我就讓劉媽媽時不時多做一點,送到郡公府讓妹妹你多嚐嚐。”邢南春一身滾粉絨邊銀紅水綢妝花小襖甚是亮眼,更映著她紅潤的麵頰,顯得氣色很好,看來她與大哥哥婚後的日子很是甜蜜。

  婉晴的神色一片默然,沉默著低下頭吃酒,幾人對她的無視就像是錐子一樣用力地錐在婉晴的心頭,她不禁覺得荒涼,自己奮力拚搏,甚至不顧女兒家的清白和名聲去引誘汝陽侯,可是現在的她又得到什麽?她的日子比起婉婷和婉書如今的日子,差得何止一星半點。

  以後,她還要跟隨汝陽侯去沈丘,與生母分離,再也不見盛京的繁華與昌盛,讓她如何能夠意平?!

  桌麵上的氣氛有些尷尬,洛母的目光掃過一眾女兒的臉上,忽而出聲道“你外祖母和外祖父給你俢傑表哥說了一門親事,是房家的嫡三女,那房家與咱們陳家是世交,算得上是門當戶對。”洛母的眼神往婉晴身上瞧了瞧,婉晴的反應還算沉著,臉上一派沉靜,可是眼裏的光芒顯然有些亂了。

  婉書覺得這事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未眠夜長夢多,外祖母和外祖父肯定是將俢傑表哥的婚事定下來,母親此時此刻說了出來,無疑是在說給婉晴聽,婉書勾起唇微微一笑,出聲問道“可是禦史大夫房家?”

  洛母笑著點點頭,顯然是對這門親事很是滿意“正是呢,那房家是清流人家,你表哥雖說這次春闈沒有入榜,但是他讀書素來是有口碑的,房家還是很看好這門親事的。你外祖母說這份親事如今兩家已經說定了,隻等到你俢傑表哥考取功名之後便可完婚。”

  說著,眾女眷都笑了起來,洛母尤為高興,不對,應該說最近她都是十分得意,解決了婉晴這個麻煩精,陳治也定了婚事,她十分春風得意,是以連著喝了好幾杯的酒,臉頰微微泛紅。酒過三巡,飯過五味,婉書見母親席間喝了不少酒,宴席結束之後,她與婉婷還有邢南春道辭,同袁媽媽一起將洛母送回浣溪院。

  回到浣溪院之後隻有婉書和洛母、袁媽媽三人,婉書笑嘻嘻地露出笑容,依偎在洛母的身邊,洛母伸手撫過婉書的臉頰,輕聲問道“書兒,你與娘說說,顧相他待你可好?顧府的那些長輩有沒有欺負你。”

  婉書心裏感動,緊緊地抱著母親的手臂,半是撒嬌半是真心地感歎“娘,顧相待我很好,真的很好,而且以後我和他也不會住在顧府,娘您不用替我擔心。”

  洛母笑著低頭看向自己的女兒,感歎道“對你好就好,你是娘唯一的女兒,娘就害怕你在顧家過得不好,害怕他顧相欺負你。”婉書坐直身體看向洛母,見到母親眼眶發紅,自己鼻子頓時也有點酸酸的,語氣中儼然待了鼻音“娘,我如今真的一切都好。”

  袁媽媽立在一旁,感慨道“子女便是娘心頭的一塊肉,姑娘您是不知道,自你嫁出去之後,大娘子日日都替你擔憂。”

  “哪有日日。”洛母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袁媽媽“也不過才三天而已。”

  婉書也回頭看了眼袁媽媽,擦了擦自己忍不住落下的眼淚,故作明媚地說道“我以後一定常常回來看望娘和父親,必定煩得娘你恨不得將我趕出去。”

  洛母知道婉書說這些實在哄自己,不讓自己太過難受,她疼惜地握住婉書的手,正色道“和娘說說你在顧府的事罷,娘想聽一聽。”

  婉書點點頭,就和母親說在自己在洛府的故事,為了避免母親擔心自己,婉書特意將第一日參拜長輩的場麵說得簡單而溫和,好像顧府上上下下對自己極好的。

  洛母聽了之後容色微肅,她心知肚明顧府的情況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她心裏很清楚婉書一定是在粉飾太平,反正如今也從顧府搬了出去,有顧相坐鎮,想來顧府也不敢置喙丞相府的日常,心裏稍稍放心之後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這夫妻間的房帷私密之事並非旁人可以置喙一二的,就算她是婉書的母親,也要斟酌著用詞和方法,免得適得其反,可是話在嘴裏過了幾回,洛母隻問出一句“你身為當家主母,如今府裏的情況你都知道嗎?”

  婉書遲疑了一下,小聲道“呃……女兒不清楚。”這幾日顧靖蕭不是帶著她吃吃喝喝,就是一味地纏著她不肯放過她,她哪裏有機會去熟悉府裏的事務。

  洛母心中一噎,想了想之後又問道“那府上的資產你有多少,店鋪莊子田地,你又知道多少?”

  婉書又是一陣遲疑,繼續小聲道“這個……女兒也不清楚。”

  洛母被婉書的三不知弄得啞口無言,自婉書懂事識字的時候她就開始在教婉書如何去做一位賢惠的妻子,以後可以好好的輔佐夫君,如今可倒好,嫁過去三日,該知道的一律不知道,被夫君困在閨房裏沒完沒了地糾纏,洛母生氣得歎了一聲,像是在感歎女兒沒有聽自己的話,迅速掌握丞相府的情況。

  婉書此時也有些羞愧難當,她心裏其實很想掌握丞相府的情況,但是這三日實在是太忙了,忙到根本沒有時間去了解丞相府的情況,她心裏也很糾結,直接道“娘,您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

  “罷了,那你說說看,這兩日你瞧你的姑爺和顧家,你可瞧出什麽名堂來?”洛母自然知道婉書這兩日是怎麽過來的,索性換了個問題又問。

  顯然這個問題婉書是知道的,顧府那一大家子,嫡母深藏不露,親戚妯娌各有想法,老太君高高在上,實在心思最難猜測。她立馬挺直脊背精神奕奕地看向洛母,稍稍想了想,沉聲道“娘,依我看,他和顧家如今的關係勢同水火,如今是因為有孫老太君在上麵壓著,在能維持表麵的平衡。”

  “是嗎?”洛母似乎是一下子來了興趣,目光亮了起來,“你和娘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婉書低頭沉吟片刻,將那天自己祭拜的是顧靖蕭生母後再祭拜大顧夫人的事情說給洛母聽,洛母聽了之後果然驚訝地挑高了眉毛,詫異道“我朝向來尊崇嫡庶尊卑,而且顧相的生母到底是個庶出,她的靈位怎麽可能進入顧家的族譜,除非他母親是顧國公妻子的身份,否則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待遇。”

  婉書邊聽母親發出疑問,邊走到桌邊替母親倒了一杯茶,斟酌著語氣,緩緩道“到底發生什麽事女兒也沒去問,他這個人心思深得嚇人,女兒認為若是他願意講總是會兒講給女兒聽,我還是不要擅自去猜測的好。”

  洛母點點頭,接過婉書手裏的茶,認真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不過,你的夫君不同於一般夫君,他身處高位難免疑心重心裏有防備,你既嫁給他,就要明白是與誰站在一起的,顧府那些人到底也隻是親戚而已,他才是你日後需要仰仗的夫君。”

  婉書慎重地點頭,一臉正色地坐在母親的身邊,開口道“娘你放心,女兒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洛母點點頭,又道“你如今還年輕,不能明白這大家族裏的肮髒與不堪,如今顧府既然有老太君在上麵壓著,你也清淨,不用和他們來往,可是到底一個顧字劈不成兩段,隻怕有一天這平衡被打破了,你和顧相便不會有這樣的安穩日子了,所以你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將丞相府牢牢地握在手中,別讓外人鑽到你和顧相之間。”

  這些道理,婉書都是懂得的,出嫁之前母親前曾經告訴過自己不要和顧府的人起衝突,她是新婦剛剛嫁過去,並不適宜和顧家的人鬧得太僵,而且以後終歸是要去丞相府別住,能維持一時的和平就盡量維持,可是這樣的和平遲早是要打破的,更何況婉書在顧家僅僅一日的時間,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顧家人除了孫老太君,沒有人待見顧靖蕭。

  婉書的心中是心疼顧靖蕭的,一個庶子能夠闖出如今這樣的天地,他吃的苦絕對非常人可以想象。她低著頭沒有說話,手指纏繞著自己的衣角繞了一圈又一圈,糾結的心緒在糾纏的衣角裏盡顯無疑,洛母低頭看著女兒此時揪著衣角的動作,眼中透著些許意味不明的光芒,笑道“你放心,你家官人是堂堂的一朝丞相,在官場中風裏來雨裏去這麽多年,他的心智和城府豈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你還擔心什麽?”

  婉書的心思被母親識破,頓時有些窘迫,臉頰微微泛紅,輕聲道“朝堂上的明爭暗鬥那是男人的爭鬥,可是後院這些爭鬥卻是女人的爭鬥,可若是男人若是與女人鬥豈不是讓人笑話……我不是怕他鬥不過顧家的那些人,我反而害怕他鬥過了顧家那些人,卻落了個刻薄寡恩、無情無義的名聲,所謂流言蜚語,積毀銷骨,那樣的流言足以至一個人於死地了。”

  洛母拿過引枕靠在自己的腰上,緩緩地斜靠在床頭,閑閑道“他若是個在意名聲如何的人,當年也不會讓龍陽之好的傳聞滿天飛而不作任何解釋,你夫君這人,計謀無雙就罷了,更兼心狠手辣,這樣的人幾乎沒有弱點,又豈會在意旁人怎麽說他。”

  婉書身在其中自然不能看得清楚,聽到母親這麽說,心裏也有些讚同,緩緩道“娘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反而輕鬆許多,其實我總是想勸他不要和顧家鬧得這麽不可開交,可是話在嘴邊,總是無非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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