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顧府(四)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197
  靜謐無聲的臥房間似有一兩聲不真實的淺吟掠過,婉書清醒在顧靖蕭有些用力地揉捏之下,她怔怔出神地望著眼前白日裏就在胡作非為的男人,實在是不敢相信這就是天晉王朝人人懼怕敬畏的一國丞相,婉書剛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所有的呼吸和話語全部都遏製在男人狂熱的吻中,他用力握住婉書的手,讓她緊張羞澀著且沒有辦法地躺在床上,唇齒蜿蜒在脖頸間,帶著婉書漸漸墮入漸深漸遠的迷蒙裏。

  等到婉書再次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傳膳的時間,門外傳來芸卿催促她起床的聲音,婉書一邊想盡辦法擺脫男人的糾纏,一邊穿上衣服從床上下來預備著洗漱和收拾儀容,芸卿則捧著水盆巾帕進屋子伺候婉書去側間洗漱,另有兩個丫鬟也伺候顧靖蕭洗漱,夫妻兩穿戴好之後便由著丫鬟帶路,向今晚闔家上下供用晚膳的院子走去。

  丫鬟們在前麵領著路,婉書和顧靖蕭走在後麵,一行人繞過垂花門,沿著西側廂院門前的碎石小徑前行,不一會兒便側入正院,繞過一展極其寬闊高鬆的青鬆高山漢白玉製成的屏風,眼前便變得寬闊豁然起來,往正前方走約五十丈的距離,是一間非常廣闊的敞亮大廳堂,此時大廳堂十六扇明亮的朱紅漆木大門具已打開,看上去十分有氣勢,婉書展眸望去,匾額上頭書寫著‘鴻軒堂’三個大楷,筆鋒淩厲,下筆用勁渾厚,似有金石之氣。

  這樣華麗又有氣勢的莊嚴正堂看上去讓婉書很有壓迫感,她抬眼打量周圍,隻見大廳之中陳設非常之高奢,較之忠遠侯府的富麗堂皇更加添了幾分奢華,更能突出顧家身為名門望族的地位,端得是百年家族,其勢力不可小覷。

  顧靖蕭攜著婉書向鴻軒堂走去,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管家模樣的人上前來垂手作揖,他麵色黝黑,看上去老實而忠厚,恭聲道“相公爺,大娘子,您們二位可來了,快快請進罷,幾位老爺都等著二位呢!”

  幾位老爺,說的應當是顧靖蕭的幾個叔叔罷?

  顧靖蕭微微頷首,側首牽住婉書纖細的手腕,婉書一開始有些抗拒,今晚這樣的局麵見得都是顧靖蕭的叔叔伯伯,皆是長輩,她怎麽像個小媳婦一樣不懂規矩,這不是連累著顧靖蕭一起同她受白眼。可是她顯然是拗不過顧靖蕭,隻能任由顧靖蕭像個小媳婦似的攥住手腕,牽著她走進正堂。

  可隨著離正堂越近,婉書越是能夠感覺到他周身氣息陡然冷冽了起來,婉書忍不住往顧靖蕭身邊走了走,抬首便看見他寒意充斥的眉眼,幸而今日穿得是猩紅袍服,否則這一身冷漠的氣息是無論如何也藏匿不住的,婉書垂下眼簾,瞧見顧靖蕭袖口中的手已經握成拳頭,骨節分明,泛著白色。顧府之內究竟發生過什麽婉書不知道,但是能讓顧靖蕭有這樣的反應,一定不是什麽小事。

  婉書心中警惕,也不由自主地做出防禦狀態。

  正堂此時坐滿了人,充斥著嘈雜的說話聲,兩邊的紅木圈椅上坐著男男女女依輩分齒序而坐,上首坐著三對老夫老妻,而婉書的婆母則推著顧父的四輪車立在中間的主位旁,這主位上坐著的自然顧府孫老太君,眾人一見顧靖蕭和婉書走了進來,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說話聲,各色各異的目光全部落在婉書的身上,主位上的孫老太君環視過眾人,笑得如同彌勒佛一般開口道“這就是靖蕭的新婦,是個溫柔賢惠的好孩子,先來拜見長輩們罷。”

  孫老太君下了命令眾人自然乖乖聽話,丫鬟婆子們早已準備好了蒲團和新茶,顧靖蕭和婉書雙雙給長輩依次見禮,小顧夫人在一旁和煦的介紹著。因不是直係親屬,所以婉書這次不用磕頭,隻敬茶叫聲長輩即可。

  給長輩們拜過禮之後便是給顧靖蕭的一種兄弟姐妹行禮,小顧夫人一一為婉書介紹講解,沒有絲毫不耐煩,顧父家大業大婉書光是來認識這些人就花費了小半個時辰,其實進門那日,通過顧靖蕭為她整理的顧府名冊她就已經對顧府了解了大半,如今的顧府共分為四房,分別是大房,三房四房,六房的。如今孫老太君尚且健在,但是府中剩下的幾房皆是她的嫡親兒子,庶出的幾房早已搬了出去。

  大房就是顧府這一脈,三老爺生得膀肥腰圓,看上去頗具分量,留著兩搓小胡子,瞧上去到有些像富貴士紳的模樣,四老太爺則消瘦得很,看上去文文弱弱,似是身體不是很好,六老爺今年也才三十多歲,孫老太君高年產子,將六老爺疼愛得不得了,六老爺瞧上去也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年輕時中過舉人,然後就一直未曾高中,如今得了份閑差,婉書見過幾位叔伯之後,努力將他們的樣子記在心中。

  接下來便是一群婉書真的分不清臉的‘顧靖x’,男男女女,最大的便是顧靖蕭的大哥,最小的也才四五歲的模樣,遇上比自己小的親戚,婉書還得自掏腰包送禮給他們,一趟親戚認下來婉書總共送出十幾個荷包,外加好大一包金裸子和三四件玉簪,婉書作為一個小門小戶出生的女孩,還是肉疼到不行的。

  認到最後,婉書的腦袋瓜已經暈乎乎轉而要將這些人忘記得一幹二淨,她轉身瞧見一旁的芸卿腦門青筋暴起數根,雙目睜得大大的,正在比婉書更加用力地記下這些親戚妯娌,看樣子是不指望婉書來記住這些親戚妯娌,還是要在關鍵時候提醒婉書最為妥當。

  認親完畢,就有眾女眷共同攙扶著孫老太君前往膳廳用晚膳,今晚的晚膳頗為隆重,分為裏間外間女眷一桌,男人們一桌,中間用一麵穿花雕繪漆木隔扇略略隔了,到底是一家人,雖然中間隔了一層,但是兩邊聲笑可聞,麵貌也是可見的,婉書被熱情的周氏拉倒了裏間,隻能眼睜睜地和顧靖蕭分離,看著丈夫坐在外頭。

  沒有了顧靖蕭那股駭人的氣勢,幾個同婉書同輩年輕媳婦小姐不住地擁上來和婉書說話,婉書在周氏的介紹下,一一靦腆微笑以對,涵養很好得同每個人說話,這其中不乏膽子大說話直接的女兒家,直接抓著她的手問她顧靖蕭是否真的有龍陽之好。

  婉書心中無奈,笑得禮貌而溫和“市井傳言而已,豈可當真。”

  也有人問他顧靖蕭是不是真的冷酷無情,洞房花燭夜連一個好臉都沒有。

  婉書微微沉思,繼續笑得禮貌而溫和“怎會呢,官人舉手抬足禮教森嚴,並非無禮之人。”

  更有人問他顧靖蕭是不是……某方麵差強人意,所以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娶妻。

  婉書臉紅羞澀,依舊笑得禮貌而溫和,但是麵對這個問題保持了沉默,用通紅的雙頰給在做媳婦一個滿意的答複……原來顧靖蕭既不是斷袖,也不是粗狂獨夫,更不是某方麵有問題,那就很奇怪了,為何他這麽多年沒有娶妻,如今陛下升職下來,才娶了一位小文官家的女兒,這其中原委真的很讓人好奇啊。

  “到底是咱們蕭哥兒的新婦,瞧瞧這新娘子,雖說是門第次了些,但是咱們蕭哥兒如今的身份地位哪裏還需要有門第家的女兒,倒不如這小門戶的女子,自是別有一番風味。”三房老夫人臉上帶著淡薄的笑意,不住地打量著正在和年輕媳婦聊在一處的婉書,攏了攏身上紫金雙色錦緞對襟褙子頗為華貴,她微涼的眸光看向一旁四房老夫人,笑著道“你說咱們大嫂子作為婆婆,能看著這小門小戶的丫頭在顧府逍遙嗎?”

  四房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聽得三老夫人的話微微一滯,動作優雅地放下手中的杯盞,“我的老姐姐,你關心這些事做什麽,到底是他們大房的事,咱們且看著戲就好了,無論怎麽樣,這好處也不會落到咱們兩房身上的。”

  三老夫人麵色微微一擰,手下不由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絹,似是自言自語道“你說的對,到底怎麽樣也是他們大房的事,與咱們又有什麽幹係。”

  前幾年,顧靖蕭與她嫡母的關係愈加嚴峻,昔年醜事被提上廳堂,顧府這樣的百年家族總是有些許肮髒事,但是從沒有人將這些肮髒事擺到明麵上,可是沒想到有一天,一個庶出的男孩在顧府忍辱十年光陰,再權傾天下、官拜丞相之後將那些肮髒事一件一件擺到眾人的麵前……然後,他生母的靈位被擺上顧家家譜上,原本在府中掌握權柄的大顧夫人所有的權利都一點點被剝削,繼而落到小顧夫人的頭上,外人看不出任何差別,但是顧家的內裏早已被顧靖蕭安排得清清楚楚。

  三老夫人笑著看向四老夫人,淡淡道“我不過就是想看看,如今蕭哥兒有了明媒正娶的大娘子,這顧府到底由誰說了算。”

  四老夫人溫得這句話之後反而很是冷靜,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溫聲道“蕭哥兒的媳婦兒以為嫁入高門容易,殊不知這高門之下的日子難過得很,你我且看著吧,我們那老嫂子在顧府幾十年,豈會真的心甘情願區居人後,以後這日子,熱鬧著呢。”

  三老夫人極是熱絡地點頭‘是呀是呀,兩人很是默契地相識一笑。

  眾女眷都在離間閑聊著,忽然聽聞外間出來一道高聲爭執聲傳來,三老夫人仔細一聽,似乎就是自家那口子在外間與顧靖蕭爭吵了起來,說話聲立時便高上來了,她一陣膽寒,立馬緊握著絹帕快步走到外間,剛出來便聽得丈夫怒氣衝衝道“……你如今是咱們天晉的丞相大人,便可以這麽忤逆長輩?不過是叫你幫個忙而已,叔叔同你說了半天,你竟都不肯幫忙。”

  顧靖蕭臉色冰冷,靜靜地看向三老爺一眼,冷笑道“陛下因青海水患之事動了雷霆之怒,三叔卻讓侄兒將與貪汙有關的可疑之人救出來,這樣的事三叔竟覺得是小事?那您不妨說說,什麽樣的事算大事。”

  三老太爺自知理虧動了動腮幫子,想著自己是顧靖蕭的長輩,何必在他麵前怕東怕西畏畏縮縮,立時站起來用手拍著桌子,厲聲道“就算這事不好辦,你拒絕即可,可是你對著長輩是什麽態度,不理不睬傲慢到了骨子裏,你別以為你如今當了丞相有什麽了不起,我告訴你,你現如今你還是顧家的子孫,我就還是你的叔叔、你的長輩!”

  顧靖蕭漠然地勾起嘴角,薄鄙而冷淡,顯然是沒將三老爺這個放在眼裏。

  四老爺見狀忙拽了拽三老爺的袖子,示意他收斂一些脾氣,自己迎上去皺眉道“你若覺得這事不妥不答應便也罷了,可是如今你才回府新婚第一天,怎麽就要搬出去住?你如今娶了新婦,正是該孝順父母的時候,連陛下的意思都是讓你住在家裏與咱們多來往些,你非要搬出去住是不將陛下的話當回事嗎?”

  顧靖蕭眉宇一挑,冷冷道“我的丞相府也是陛下賞賜給我的,難道我不記著體諒陛下之心嗎?”

  “你——!”四老爺被顧靖蕭這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

  此時離間女眷都已經聞聲敢了過來,孫老太君被周氏攙扶著站在隔扇處,目光冷冷的掃過三老爺、四老爺,語氣有些不善,冷冷道“你們兩個都昏頭不成?如今青海水患之事正是陛下最看重的事,尤其是貪汙之事,陛下已經下令徹查,你們不想著為陛下排憂解難,反而在這裏想辦法為難自家的侄兒,都傻了不成!”孫老太君不留任何情麵,稍稍停了停,繼續嗬斥道“這些年歲竟是白長了不成?活得還不如你們的侄兒!”

  大顧夫人一臉為難,自一旁走出來,憂心地衝四老爺道“四弟,勞煩您替我和你大哥說話了,蕭哥兒既然要出去住,那便出去住罷,他原也是在府外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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