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縹緲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209
  天色已晚,婉書見邢南春待在自己屋子裏,絲毫沒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就知道洛盛樺大哥哥還沒有回府,新婚夫妻丈夫這樣不著急,也難怪邢南春眉宇間有鬱色。婉書眉尾微微皺了皺,輕聲問道“大哥哥還沒回來嗎?”

  邢南春神色忽而一涼,歎了口氣輕聲道“是呀,如今青海水患的事陛下雷霆之怒,所有大臣都忙得頭腳倒懸,生怕哪裏惹怒了陛下。”

  婉書緩緩頷首,水患一直是每代帝王都格外看重的一關。

  青海省南縣是黃河必經之地,是懸在天晉王朝脖頸上一把利刃,每每發生水患,田地覆滅,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若是遇上特大水患整個南縣都被洪水淹沒,造成的死傷和損失對於天晉王朝來說是無法用言語說清的,自天晉朝建立至今,朝廷一直想盡所有的方法治理黃河水患,修建堤壩,開通河流等等頭費巨大人力財力的行動,隻是這些對於黃河水患來說隻起到微末的管理效果。

  如今黃河水患卷土重來,此次災情雖不比往日嚴重,但是也讓洛盛樺和洛盛樺每每處理至深夜才能回府。

  屋外的小淮端了些銀絲碳進來添置在火盆裏,將這個屋子燒得暖意融融,婉書又往榻上縮了一點,將自己整個人置在榻上,開解道“政務繁忙大哥哥也沒辦法,青海水患一直是陛下頭等擔心的大事,您也不用一直等著大哥哥,早點休息才好。”

  邢南春心裏正失落著,聽到婉書這句話抬頭瞧了她一眼,細聲道“我若是能睡著便不會來你這裏同你說話,書姐兒,其實自成婚以來我總覺得飄忽不定,每天醒來都要認真看一遍,才決定我真的嫁給你大哥哥了。這……原不過就是我在心裏的想法,怎麽忽然就實現了……”

  婉書略一怔愣,望向邢南春迷惑的雙眼,也許這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婉書能夠感同身受,就像她如今瞧自己和顧靖蕭的婚事,也是每日晨起都要認真地想一遍,知道陛下賜婚這並不是夢,顧家的聘禮都已經實實在在抬到洛府了。

  她越想便越覺得夢幻,所以香囊才會繡了一個又一個,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自己,她是顧靖蕭的未婚妻。

  “那你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婉書清楚這種滋味,不由凝神望向邢南春想知道她心裏的想法,溫聲道“你是想大哥哥同你說什麽嗎……?”

  邢南春心裏的想法被識破,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拽著引枕上墜著的流蘇穗子,沉默半晌,才抬頭看向婉書,婉書也坐直身體洗耳恭聽,隻聽邢南春慢吞吞道“我隻是想讓你大哥哥說清楚為什麽他會娶我,我知道,明明之前那女子過世之後,他都不肯娶妻。書姐兒,我隻是想要他說清楚而已。”

  是啊,他為什麽會娶自己,明明他之前從來娶過任何女子,而自己要的何嚐不是想要顧靖蕭說清楚而已。

  婉書怔怔的,沒有說話。

  “書姐兒,你怎麽不說話?”邢南春將心中的苦悶講出來之後久久沒有聽到婉書的回複,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忍不住叫道“我正同你說這話,你怎麽還走神了……”

  婉書如夢初醒,慢悠悠地端起之前的參茶抿了一口,細聲道“我大哥哥的脾氣連父親母親都不能左右,若是他不想說,隻怕你很難從他口中知道些什麽。”

  顧靖蕭不也是如此嗎……

  邢南春大為失落,一腦門子漿糊,隱隱覺著此生都無法從丈夫的嘴裏聽到自己想聽的話,手撐著下顎靠在榻案上,失神道“古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按我說,這男人心也不差。”

  婉書似乎大為讚同,學著邢南春的模樣,也用手撐著下顎靠在榻案上,點頭道“你說得沒錯,男人心比咱們女人心更要海底針。”

  嗯?這話怎麽聽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呢?

  邢南春立時來了興趣,兩隻圓滾滾的眼睛睜得碩大盯著婉書,唇角的笑意待著些戲虐,緩緩道“書姐兒,我怎麽聽你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難道你和顧相之間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席話說完,婉書羞得粉麵漲紅,急急抬頭地瞪向邢南春,忿忿道“嫂子自己心事不寧,如今反而取笑起我來了,不如將這份注意力放在大哥哥的身上,也好早日擺脫此等飄忽不定的心情才是。”

  婉書此時越是正緊地想要轉移邢南春的注意力,邢南春笑得越是戲虐,明亮的神色神采奕奕,目光緊緊攝住婉書,一絲都沒有錯過,顧盼裏多了打量之意,偷笑道“我當初知道這婚事驚訝得不得了,也著實替你擔心,那顧相我們可都是見過的,何等冷酷無情之人……可是如今瞧著你的樣子,似乎對這門親事並不害怕,反而還有點期待?”

  婉書豁然直起腰板,用大聲說話掩蓋被看破的尷尬,揚揚手道“大嫂子還是早點回去歇息罷,現在時辰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

  青海水患的事鬧滿整個盛京,這段時間無論是官微言輕的洛家還是位高權重的顧相都不敢在皇帝麵前放肆,朝堂間明裏暗裏都洋溢著緊張而嚴肅的氣憤,洛漢康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生怕哪裏惹到皇帝不開心。

  一家主君都這麽嚴謹,洛府家裏的人自然也不敢隨意放肆,在盛京這個地界,仰天子鼻息,自然是要小心行事。

  私下裏,洛漢康同妻子陳氏說起婉書的婚事,問道“書兒的婚事籌備得如何了?”

  洛母容色正了正,開口道“定的是明年三月開春,等到春闈發榜之後就是婉書和顧相的婚禮,隻可惜如何攤上這樣的事,這婚禮怕是也不能大辦特辦了。”

  洛漢康微微頷首,忽而抬首看向妻子,對她道“不僅婉書的親事要清省,咱們這次過年也清省些,青海水患在前,咱們得估計著天家息怒,太張揚怕是會惹得上麵不喜……”他神色頓了頓,繼續道“此次洪水導致前三年剛建的堤壩坍塌,要知道這堤壩可是動用了三成的國庫,如今說坍塌就坍塌,陛下雷霆大怒,隻怕要明察其中細則了。”

  洛母心中略震,緩緩道“……若是堤壩真的有問題,真怕要牽扯不少人。”

  洛漢康沉默了片刻,語氣深沉道“牽扯再多人也與咱們洛府沒關係,三年前監督堤壩原是工部的事情,隻是咱們隻需要做好咱們的即可。”

  洛母順從地點點頭,想到因為水患的事情以至於女兒的婚事不能大操大辦,心裏不由生起了悶氣,不快道“隻是可憐我的書兒,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如今卻攤上黃河水患的災禍,以至於婚禮都要從簡。”

  洛漢康容色肅穆,知道妻子心中的不忿,規勸道“你心中也別太介意,俗話都說世間安得雙全法,咱們書兒有了這麽顯赫的夫家,有了文武全才的夫君,即便是從簡操辦婚事,也是會勝過那些普通世家的女兒,你心裏又何必吃味,到時候咱們做父母再給他多添一些嫁妝,就當是補償書兒的委屈。”

  洛母眼眶泛紅,想起婉書從還是個嬰兒的模樣長到現在成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一向懂事聽話,甚至還幫著母親‘管理’家中的妾室和庶女,淚水便忍不住地往下流“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書兒,臨了嫁人,婚禮還不能隆重。”邊說著,便拿出手絹擦幹淨眼淚,緩緩道“官人說的也對,婚事既然不能大操大辦,那我就多添些嫁妝,也算是為書兒撐腰了。”

  洛漢康頷首同意,瞧著妻子的目光之中都是柔情,緩緩道“你放心,書兒懂事聽話,我必不會虧待了她。”想了想,洛漢康又問道“說起來,還沒問過你打算出多少嫁妝,我瞧著顧家送來的聘禮可不簡單。”

  聽到這個話題,洛母搖著頭坐在一般的杌子上,臉色微微有些難堪“那顧家送來的聘禮價值非凡,我瞧著便是娶親王之女都尤過不及,咱們家又豈能和顧家相比,但是也不能太小氣丟了麵子。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拿來給官人過目的。”

  洛漢康見狀點頭示意,搖手坦率道“那倒不用,大娘子的決策我都是認同的,你行事穩重,為夫總自然是相信你的。”

  洛母笑著點點頭,心中已經開始想著要如何籌備婉書的嫁妝和婚禮。

  臨近新年一個月,洛母忙於籌備婉書的婚事和嫁妝,忙得眼圈發紅,邢南春作為家中長媳,雖然對於這些事務還不算駕輕就熟,但是跟在洛母身後幫她的忙還算是一個得力的助手,連帶洛母都誇獎邢南春長進許多,開心得她中午多喝了一晚後廚才進的豆腐什錦羮。

  婉書婚事在即,邢南春作為她的小夥伴也是她的長嫂,自然要表示一二,便對洛母道“我這裏有一對家傳羊脂玉送子觀音菩薩玉像,如今四妹妹成婚在即,我也不好空著手,就將這尊送子觀音送給四妹妹,祝她早生貴子。”

  婉書自然不能,羊脂白玉本就尊貴,更何況這尊送子觀音菩薩像是邢南春的家傳寶物,自己怎麽可以收?更何況如今的情況來看,婉書覺得還是邢南春和大哥哥更需要這尊送子觀音,還是留給他們小夫妻的好。

  洛母心中同婉書是一個想法,便笑道“這個送子觀音實在太貴重,婉書可不能收,更何況,如今是你替咱們洛家開枝散葉更為重要,這個送子觀音像還是留在你房裏罷。”

  聽完這話,邢南春臉紅得幾乎要滴血,雖然不再想著將送子觀音像送出去,但是親妹成婚,這賀禮自然是要送的,於是回去一思量,挑選了一下貴重的首飾和金陵的特產,洛母和婉書倒也欣欣然地收下。

  嫁妝應當是女人們永恒的話題,女兒出嫁即承載全家人的祝福和恭賀,也要以後麵對不認識的家人和公爹婆母,這對於任何一個女孩來說都是生命的蛻變,婉書自然也不外如是。

  洛府雖然不是鍾鳴鼎食的家族,但是洛母卻出自鍾鳴鼎食的陳府,她的嫁妝是從牙牙學語的時候開始便由著母親一件件地備下,所以當婉書出生之後,洛母對她亦同於當時陳老夫人對待自己那般,從小時候便開始替婉書準備起嫁妝,待到婉書看到洛母為自己所列的嫁妝清單之時,連婉書自己都在這一刻感受到嫡庶尊卑的區別,雖然她的家裏一直都不太看重嫡庶尊卑的差距。

  婉晴的嫁妝自然不是從小存下來的,而是洛母估計洛家和宋家兩家顏麵,所以特地虛抬了八十多擔,但是仔細清數一下,大多數都隻是個數字,而婉書的嫁妝足足有一百二十多擔,每一擔都是真材實料,沒有虛晃,是從頭到腳製定的極其嚴整的嫁妝。

  這一刻,嫡庶尊卑,顯而易見,難怪天底下有數不清的庶女要為自己掙一個未來。

  明曆一百四十四年是婉書在家過得最後一個春節,因為受青海水患的影響,除夕夜的年夜飯過得較為清冷,除了幾聲爆竹聲可以證明大家夥過了一個年,否則這和洛府平常的夜晚炳沒有什麽差別,但是一家人圍在座子上吃年夜飯的心情並沒有因為清冷的氛圍而不好,就像往年一樣,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飯、守歲,隻不過去了個婉晴,來了位邢南春,反而比往年更加和諧。

  原因為婉婷、婉晴出嫁之後家裏會冷冷清清的,但是家族的繼承擺在這裏,家裏的女孩嫁出去,家裏的男人又會娶妻生子,也許幾十年之後,人丁單薄的洛府也會成為泱泱大府,人丁興旺,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淡安穩。

  婉書坐在母親的旁邊,嘴角露出清淺的笑容,為自家如今的和樂平淡而開心,她偷偷地端起酒杯痛飲一口,結果卻辣得滿麵通紅,險些哭了出來。

  ------題外話------

  講道理,明天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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