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決心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173
  嫁過去?

  洛母晦明晦暗的眸子閃爍著不安定的眸光,手緩緩放開女兒婉書的手,沉著臉色在認真考慮婉書所提出的意見,語氣中夾雜著不安和緊張,緩緩道“嫁給汝陽侯麽?”

  汝陽侯府的爵位原是如今汝陽侯的老父用滿身戰功換來的,汝陽侯老父原是沈丘邊界的將領,因屢屢平定各處起事軍,曾官平章兼河南樞密事,後被先帝封為汝陽侯,封地便是河南沈丘。隻可惜他沒享幾年福,就一病死了,他的兒子也就是如今的汝陽侯襲成爵位,因著他老父的赫赫軍功過著如今安穩富足的日子。

  婉書心中冷笑,汝陽侯此番回京述職,卻不想還遇上這麽一位貌美年輕的美人送上門來,隻怕汝陽侯年老卻風流的心中早已柔情四溢,恨不得立時就把美人擁入懷中一品芳澤。

  婉書輕輕頷首,扶著母親走到妝奩前,挑出一柄犀花牛角攢金的梳子溫柔替母親梳發,雖然洛母已經生育了一子一女,但是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她的發絲依舊黝黑如墨染、柔順如絲帶。

  婉書束好發髻之後,從盛放著首詩的妝奩中挑選了枝碎金梅花步搖,長長的碎金靜靜地搖晃著,白玉製成的梅花正盛放著,婉書邊替母親簪入發中,邊緩緩道“三姐姐既然不知道檢點多次,父親和母親也沒必要再心軟放過她,她既然想嫁給汝陽侯,我們便順水推舟將她嫁過去,春蒐之後,汝陽侯要返回封地沈丘,婉晴勢必同行,也算是帶走咱們家一個大麻煩,母親說是也不是?”

  洛母猶豫道“可是你祖父和我定了一年之約,若是我將婉晴嫁出去,豈非……”

  婉書麵色一片冷凝,目光輾轉間似乎帶著嘲意“三姐姐自己和汝陽侯走在一起,這豈是娘你能攔得了的?”

  模糊不清的銅鏡之中隱約找出洛母和婉書的身影,洛母從鏡子裏留意婉書的神情,嘴唇動了動,隔了會兒才問道“可是……汝陽侯畢竟也四十多歲了,他的兒子和女兒幾乎都和婉晴差不多大,這門親事,不是把三丫頭往火坑裏推嗎?”洛母的臉上帶著微微驚慌,“若是被你父親知道我秘而不宣,他肯定會對我失望的。”

  婉書唇角露出笑意,旋身將母親的衣物取來,披在母親的身上,小聲道“秘而不宣也要母親知道這秘密,可若是女兒今日什麽都沒有說呢?女兒今日不過和蓉姐兒、春姐兒在院子裏逛了逛,根本沒有瞧見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婉書靜靜地望著母親,不再說下去,剩下的隻讓母親自己領悟。

  婉書知道母親對父親用情極深,從來沒有想過對付這幾個孩子,畢竟他們是父親的親生骨肉,所以這事能不能行,端看母親肯不肯配合,能不能狠下心。氣勢婉書更清楚,母親若不是為著她自己對洛漢康的感情,對婉晴母女動了惻隱之心,後來也不會出現林小娘和婉晴這樣不知足之人,以至於如今種種……婉書心中升起種種複雜的情緒,自己母親如今的處境安知不是自己以後的樣子?

  洛母麵容瞬間平和了下來,沉默著沒有說話,半晌才發問道“書兒,婉晴和汝陽侯之間的事你參與沒有?”

  縱然心中驚慌,但是婉書從善如流應對,誠然道“娘明鑒,這事絕非是我策劃,隻不過數月前女兒曾截了一封林小娘送到琴韻軒的密信,女兒看完之後送到三妹妹的琴韻軒中,林小娘思念三姐姐,寫了封書信以表思念。”還換了書信裏的內容,自然,婉書沒有說出口。

  看來問題是出在這封書信上。

  洛母眉目間微涼“你父親早已不允許她們母女來往,你為何還要忤逆你父親的意思,將這封書信送到琴韻軒,那書信裏都有些什麽內容?”

  婉書低頭,沉沉道“林小娘思念親女,我隻是不忍心,所以幫幫她,至於書信裏,自然隻是母親對女兒的一些體己話,並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洛母輕淺地點頭,嘴裏連說了三聲‘好’,目光久久縈繞在婉書的身上,看了半晌,方才緩緩地開口道“我如今是無論如何都算不出我女兒心裏在想些什麽,竟不知道你有如此之大的本事,不動聲色地就將一切都設計好了,當真是枉為你的親母!”

  婉書頃刻間便跪在地上,依舊倔強著沒有服軟,強硬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是娘自小交給我的道理,三姐姐屢次目無尊長,做出有辱門風之事,我不過是替洛家除害,即便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選擇同樣的選擇。娘,女兒這麽做也是為了保全洛家。”

  “保全洛家你就可以設計親姐?你可曾想過若是被人知道,你這輩子的名聲就毀了!誰家敢娶你這樣手段陰險的女子!”洛母淩厲著反問了一句,在沒有聽到婉書回答以後,她回過頭來望向婉書,瞧著後者正倔強地停止著脊背跪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緊抿著唇沒有吐露半個字。

  洛母似是不欲再說下去地揚揚手“罷了罷了,諸多後果我都說與你聽過,可見你一點也沒聽進去,否則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事情。”

  婉書語氣略有凝滯“娘認為我是肚量小不肯容人的人嗎?錯,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父親和母親,為了咱們洛家,三姐姐從未將自己看做洛家人,她敢做第一次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我的做法雖然無情,但是沒有做錯。”

  洛母急急喝道“你閉嘴,這件事不準再說一個字,你就在這好好的跪著檢討,晚膳也不必進了,沒有我的同意不許起來。”

  婉書沒有任何異議,表情靜靜地說了‘是’,挺直著對著香案上的菩薩跪著,將胸口翻騰洶湧的委屈和不理解都得體的掩藏起來。

  這樣的倔強這樣的執著,洛母站在婉書身後仿佛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她搖了搖頭後穿好衣服,將婉書留在臥房裏,自己踱步出門外,吩咐守在門口的袁媽媽“安排一個人去盯著婉晴今日的行動,挑個機靈點的,別讓婉晴發現了,一旦發現有什麽不對立刻來告訴我。”

  “是。”

  麵對洛母的吩咐,袁媽媽沒有絲毫的疑問,嚴肅地頷首便領命下去。

  行宮地板是堅硬冰涼的大理石,跪起來格外的堅硬和冰涼,地板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似乎漸漸要迷亂婉書的眼睛,她已經跪了足足一個時辰,桌案上的茶袁媽媽已經進來換過幾遭,見到婉書跪在地上,她十分震驚,畢竟從小大,婉書事事都讓洛母滿意,別說是罰跪這樣的責罰,便是連一句重話,洛母都沒有對婉書說過,可別說罰跪了。

  袁媽媽心中疑惑至極,她推測此事和三姑娘脫不了關係,但是她並不敢問,換完茶水就離開臥房。

  婉書罰跪期間,楊蓉和邢南春憂心婉晴所做的事會波及婉書,所以便相攜著過來探望,但是被洛母以婉書身體不適的原因所婉拒,弦外之音兩個女孩自然聽得出來,隻得向洛母告辭離開。

  此時,洛母就在婉書身後的榻上坐著,身為母親,她總是克製不住自己去看婉書膝蓋的衝動,倒春寒最為厲害,她生怕婉書跪在這冰涼堅硬的地板上跪著,將自己的膝蓋跪傷。可是她每次移過去目光都能瞧見婉書的脊背挺得筆直,倔強執著的模樣讓洛母心中又生出一股怒火,強逼著自己冷下心不去看婉書,隻可惜沒過一會兒,又開始故態複萌。

  洛母心中到底是舍不得女兒在冰涼堅硬的地板上一直跪著,心煩意亂地皺皺眉,自己下榻將跪在地板上的女兒扶了起來,語氣仍有些冷凝,淡淡道“去榻上坐著。”

  婉書的雙腳早已跪得發麻,被洛母扶著驟一起身之時,她感覺仿佛有千萬跟針在戳自己的腳底,輕輕地移動一步都覺得難受至極,可是她緊緊咬著唇沒有露出一絲聲響,將所有的難受都困在喉嚨裏,直至坐在榻上婉書才在心裏送了一口氣。

  洛母低下身脫掉婉書的絹鞋,將她的雙腿置於榻上,偏身在婉書身邊坐著,深處手指輕輕碰了碰婉書的膝蓋,一聲抑製不住的痛呼自婉書唇齒間逸了出來,在清楚地告訴洛母,她的懲罰讓婉書的膝蓋受了大罪。

  洛母心中酸澀至極,她伸手將撥開婉書的衣裙來看,才發現她的膝蓋早已跪得青紫一片,與其他白皙的皮膚形成強烈的對比。

  洛母立刻就覺得喉嚨中有些哽咽,鼻翼微動似乎是被什麽抵住,眼眶裏漸漸盈滿淚水,輕聲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強,向娘認個錯,娘不就讓你起來了,非要逞強,好好的膝蓋被跪成這樣,不疼嗎?”

  “不疼。”婉書的聲音帶著些許濃重的鼻音,她頭低得牢牢實實,一絲情緒都窺見不到,她又道“我沒有錯,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爹娘還有咱們洛家,三姐姐是留不得了。”

  洛母的情緒再難壓抑,她眼中有淚,卻怒道“娘知道你是為了咱們一家人能夠好好在一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婉晴和汝陽侯單獨相處的事情被別人發現,咱們洛家的臉麵豈非全丟光了?婉晴如今什麽都沒有,她反而更敢豁得出去,可是娘還要為你的將來著想。”

  婉書抬首飛快地搖了搖,急急道“娘,林小娘還受製在我們的手中,婉晴雖然一直小動作頻繁,但是她的生母還在我們手裏,她總不敢和汝陽侯做出太過分的事情,咱們隻消找個機會,讓父親看到婉晴和汝陽侯獨處,為了兩家的顏麵,汝陽侯必須娶三姐姐,而三姐姐也能實現她一直的心願,可以嫁入高門。”

  這一切的一切,婉書早已在心中排練過無數遍,絕不可以出一絲差錯。

  洛母眼中的淚水輕輕落下,她失神地望著婉書,淡淡道“你父親一生為官清白,從不拜高踩低,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為了區區榮華富貴而去攀附公府侯門,他心裏一定十分痛心。婉晴的確犯很多的錯誤,但是到底也是他的女兒,若是真讓他瞧見那樣的畫麵,隻怕這父女之情也徹底斷了。”

  婉書眸光淡淡的,輕聲道“長短不如短痛,婉晴自作孽不可活,若是再讓她肆意妄為下去,誰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娘,您是當家主母,是父親的妻子,但更是洛家的兒媳,你要為了洛家的門楣還有其他孩子想清楚。”

  洛母愣住,她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兒居然會來和自己說道理。

  可是,句句在理。

  恍惚見,洛母又想到今日許大娘子同自己所說的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我說這樣不懂事的庶女,就該隨便找戶人家嫁去得了,免得壞了你一鍋的好湯。”

  如今丈夫和長子正得陛下重用,二女兒婉婷在夫家也是如魚得水,自己的女兒一個在議親的年紀,一個在等待今年的秋闈,所有人都是欣欣向上的模樣,總不能讓婉晴一個人拉著一大家子人的未來給她陪葬。

  神思縹緲間,洛母也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鄭重道“這一次娘聽你的安排,婉晴那頭娘已經安排人盯著她的行蹤,隻要她再和汝陽侯見一次麵,娘便會假借出遊的由頭領著你父親撞破兩人幽會的秘事,到時候由你爹親眼看見,汝陽侯和婉晴也無法抵賴。我朝禮教森嚴,汝陽侯若是不給婉晴一個名份,便是視禮教法度如無物。”

  見母親終於想通,婉書臉上也有了笑容,她笑著道“汝陽侯平白無故得了一個美人,怎麽會不願意呢?”

  洛母頷首,忽而又想到一事,認真道“我有言在先,這事讓娘一個人來辦就好,若是他日東窗事發,你也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