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許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8283
  因為,我此生除了你,誰都不要……麽。

  婉書少時讀牡丹亭,最愛其中那句‘夢短夢長俱是夢,年來年去是何年’,此情此景讓婉書更加對這句話深有感悟,現在的自己就像是沉溺在夢中,無論這夢是長是短,亦或是夢中如何甜蜜,她總歸還是要醒來的,夢醒之後一切歸為虛無,她還是她,他也還是他,從未相識,更無往來。

  如果這真的是夢,婉書寧願沉醉其中,永不再醒來。

  婉書此時表情恍然而失措,顧靖蕭望著她仿佛是望進她靈魂深處,仿佛是看到了婉書心中的不安和懼怕,顧靖蕭喚了一聲獨自悲涼的婉書,她似是驚醒般瞧著他,顧靖蕭沉吟片刻,方才緩緩道“我想娶你並非是這一日兩日才有的主意,其中緣由複雜,以後我再同你細說,你現在隻要知道我定娶你為妻,顧靖蕭的妻子隻會是洛婉書。”

  婉書心中忍不住有幾分雀躍,麵上不動聲色,淡淡道“丞相倒是自信。”

  這話裏仿佛不太信任顧靖蕭的意思,顧靖蕭陡然生出一股挫敗之感,修長手指有節奏地敲擊在石案上,認真道“若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顧某豈不是白白籌劃如此之久。”

  婉書麵色一鬱,微微坐直身體,語氣中暗夾嘲弄“顧相向來老謀深算,小女子自愧不如。”

  誰知顧靖蕭並不在意婉書的嘲弄,竟還做出得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來,頷首道“原來在書兒心裏顧某如此優秀,莫不是你暗裏早已傾心於我,隻不過是礙於女兒家的矜持,所以沒有告訴顧某?”

  沒有嘲諷到顧靖蕭就算了,反而還被顧靖蕭一番調侃,婉書到底是個女兒家,隻得怒羞交加地轉過臉去,哼哼道“顧相不僅老謀深算,臉皮還頗厚,讓人佩服。”

  “自然自然,若沒這份能耐如何能娶你過門。”顧靖蕭沉著以對,眉目之間皆是春風笑意。

  這人嘴裏真是什麽話都能說出來,婉書自知嘴皮子上的工夫不敵顧靖蕭,便很識時務地不再和顧靖蕭爭鬥嘴皮工夫,她想到之間父親因為顧靖蕭突然降臨洛府而心驚膽戰,整個洛府裏都是人心惶惶,婉書心中一頓,迅速望向顧靖蕭,眸光清明如水“顧相上次駕臨洛府,以至於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難不成這也是你的謀劃?”

  “沒錯。”顧靖蕭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光明正大地承認下來,目光灼灼盯著婉書。

  “你竟然?!竟然如此胡鬧!”婉書眼睛瞪得碩大,幾乎要從石杌上跳了起來,錯愕地盯著顧靖蕭,語氣微冷反問道“你可知我父親母親還有大哥哥何等驚慌失措?皆以為得罪了你這尊大佛,嚇得幾乎要將我們幾個女兒都送出盛京城裏,敢情我父母在你眼裏隻不過是你布局的棋子。”

  顧靖蕭意態閑閑笑意繾綣,沒有絲毫後悔的意思,反而教育起婉書“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事後我自然會向洛大人和洛夫人說明緣由,親自奉茶賠罪,反正女婿總歸是要給嶽父嶽母奉茶的。而且顧某隻有和你洛家鬧得越激烈,陛下才會越覺得將你賜婚給我,這是最完美的做法,陛下巴不得顧某與洛家勢同水火。”

  饒是如此,婉書仍有怒氣,哼哼兩聲道“顧相是大英雄,自然不拘小節,而我父親和大哥哥不過是一階小官,哪裏有丞相這般心胸和想法,為這件事,我家愁雲慘淡了許久才漸漸平複心慌,顧相卻在同我說什麽不拘小節。”

  麵對婉書的怒火顧靖蕭表示出十分溫和的理解,眸光深深凝視著婉書,婉書禁不住這樣的目光,隻得慪氣地別過臉去,顧靖蕭又想到了一些事,覺得此事不說,以後再發現隻會後患無窮,他放軟語氣,緩緩道“顧某在朝堂裏風風雨雨十載有餘,如今的權勢地位足以讓陛下忌憚顧某,近兩年,陛下扶持親信意欲與顧某分庭抗禮,隻可惜都是一些碌碌之輩,難堪大任。反而是你大哥哥脫穎而出,他是前年的春闈榜首,又在殿試之上陛下親授狀元之名,本應該是入翰林院為官熬上幾年便可外放,卻在顧某的打壓之下,陛下一道聖旨,前往姑蘇為官,自從那時起,顧某的棋局便已經開始了。”

  婉書簡直匪夷所思,她不禁困惑,自己身上到底是有什麽?能夠讓顧相設了這麽大的圈套要娶自己為妻,竟然從大哥哥前往姑蘇之時,這棋局就已經開始了。

  婉書滿臉間皆是不可思議“你竟、竟從——”那麽久之間就開始算計了。

  顧靖蕭的心思之縝密,手段之厲害,心誌之堅定,都是婉書望塵莫及,她覺得自己像是鑽進了一張大網之中,無論她往哪裏爬,都是顧靖蕭所設下的套路,纏得她此生必定是要嫁給他為妻,再無其他出路。

  顧靖蕭笑得倨傲又謙遜,不急不慢地繼續道“顧某打壓你大哥哥,陛下就會認為顧某是害怕你大哥哥有朝一日取代顧某丞相的地位,所以在你大哥哥為官一年之後,陛下便以撰寫十二首春景之詩的差事將他召回京城,顧某為了繼續保持與你家勢同水火的兩級分立,也為了讓陛下繼續覺得顧某怕極了洛盛樺,所以不得不上門拜訪,裝出一副趾高氣昂、盛勢淩人的模樣來,讓陛下安心。不僅如此,在朝廷之下,顧某還是不得不時長打壓你父親和大哥哥,時至今日,陛下隻怕會認為顧某與你家已是不共戴天。”

  婉書心裏道何必用裝?顧相本就是一副趾高氣昂、盛勢淩人的模樣,自己的父母和大哥哥都怕嚇成了什麽樣子,竟都是他所作的戲罷了,雖說是為了娶自己,可這代價也太大了……

  婉書冷臉以對,淡淡道“父親和大哥哥憐惜家人,並未將丞相的打壓告訴咱家的女眷。”

  顧靖蕭兀自坐直身體,言語間夾帶恭敬之意,認真道“洛大人與小洛大人心疼愛護妻女,才使得書兒沒有怨恨顧某,顧某定然好好學習這項優點。”

  婉書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眉宇間的冷意瞬間消失殆盡,隻留下脈脈溫情流淌在其中,忽而之間,她又想到今日小侯爺如獵場圍獵之事,眉目間又生出一絲頹廢,失落道“顧相處處算得明白而仔細,卻不想橫生枝節,賢妃今日戲言改了這曆來春蒐的彩頭,我今日瞧見小侯爺下場了,不是我自視甚高,隱隱覺得小侯爺下場這事與我有關係,隻怕……”

  “顧某知道。”顧靖蕭迅速打斷婉書要說的話,眉宇間漠然冷淡,一絲笑容也瞧不見,語氣之中夾雜翻滾著怒意,目光沉沉看向婉書,淡淡道“這件事,還要多謝賢妃在陛下麵前提了一句,最重要的是小侯爺對你的真心可鑒,想要奪得這次的彩頭,讓陛下為你二人賜婚。”

  婉書這下是真的從石杌上跳了起來,膛目道“是你讓賢妃在陛下提出這個彩頭?這又是丞相的什麽謀算?”

  顧靖蕭麵色不動,慢條斯理道“自然是激將法。”

  婉書已經無法用震驚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顧靖蕭如今也不過是才過了弱冠的年紀,怎麽就如此的老謀深算,甚至連後宮妃嬪的力量他都能借來使用?!她頹然坐回石杌上,腦子裏和心裏隻剩下對顧靖蕭的佩服和敬畏,這樣的心思,這樣的手段,自己以後又怎麽是他的對手。

  顧靖蕭唇角蘊藏隱隱笑意,循序漸進,為婉書梳理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步伐“先且不說趙衍良能不能夠奪到這彩頭,就算他奪到這彩頭,陛下也不會同意這樁親事的,反而我還要謝謝他。”

  婉書微微疑惑“丞相這是什麽意思?”

  “多謝他如此賣力,這樣一來,還能逼得陛下做個抉擇。”

  婉書還是不懂。

  顧靖蕭深邃如大海般的眸子仿佛透露出蔚藍的光芒,深邃到了極致,緩緩道“書兒,你猜陛下會舍得你這顆牽製顧某的棋子嗎?顧某認為陛下是舍不得的,陛下如今年歲頗大,自然要想盡辦法牽製顧某,你大哥哥是他看重的重要之人,陛下他絕不會將你這麽有用的棋子嫁給趙衍良,反而趙衍良如果去求娶,陛下還會將你賜婚給我。”

  婉書輕咬下唇“陛下乃天子,心思豈是丞相能琢磨透的?”

  顧靖蕭好整以暇,笑道雲淡風輕“書兒隻消和顧某靜待幾日,自會見分曉,到時候,有了陛下賜婚,書兒就是顧某名正言順地未婚妻子,與別人再無幹係。”

  見顧靖蕭如此篤定,將自己一家子人算計得完完全全,婉書心中驟然生出一股怒意,又氣得站了起來,怒目而視道“丞相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倘若陛下沒有如丞相意料的這般賜婚,那我此後就是忠遠侯府名正言順的大娘子。”

  “他休想!”

  顧靖蕭倏地變了臉色,同樣也拍案起身,高大頎長的身材將陽光全部遮住,將纖細柔弱的婉書護在自己的影子之中,像是已經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眉目間有著冰冷,又有著如海深情和堅決的執念,語氣中帶著怒火,斷定道——

  “這輩子趙衍良就去做他的春秋大夢,你洛婉書隻會是我顧靖蕭的妻子,饒是我算錯了,饒是陛下賜婚將你嫁給趙衍良,我顧靖蕭也要從忠遠侯府將你搶過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少時,婉書讀到這兩句詩直覺得可笑,她生來冷漠通透性子,見慣太多男歡女愛,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至死不渝、白首到老的愛情,可是此時此刻,她看著顧靖蕭的眼眸,那雙清澈眼眸如同銀月之輝,獨自閃爍著黑夜中,單單這樣瞧著,婉書便覺得自己腿軟到幾乎站不住,隻能扶著麵前石案。

  顧靖蕭並不給她反應過來的機會,步步緊逼,走到她的麵前,繼續認真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也知道你心裏因為我這麽算計而生氣,我更知道你心裏在乎你的家人和洛府的門楣,我自然可以不顧你父親和大哥哥的處境,直接去你家提親,也少了這麽些許謀劃和麻煩。可是我得顧著你,顧著你的父母兄弟,免得他們收人白眼和非議,我顧靖蕭看重的女子,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陛下賜婚無人敢置喙一二,在這之後,我必定會攜十裏紅妝上你家求親,八抬大轎娶你進我顧家的大門,要你堂堂正正地成為我的大娘子。”

  婉書顫抖著嘴唇沒有說話,不知怎的,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兩行清淚自眼睛中滑落,紛亂了她的視線,可是在這紛亂之中,她又看到顧靖蕭的目光,他的目光有著讓人安定的力量,婉書在他眸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春日裏的韶華春光,此時此刻,絲毫耀眼不過他眼中鄭重而執著的光芒。

  她一向冷靜自持,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手足無措過,她以前嘲笑感情可笑,原來每個人都是愛情之下的教徒,原也不是什麽愛與不愛的緣故,而是根本沒有遇到對的那個人,她對趙衍良冷心冷清,可是對顧靖蕭卻用上了百分的真心。

  顧靖蕭心中動情至極,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滿心滿眼都是歡喜,他往前一步,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書兒,嫁給我好不好?”

  婉書哭得越來越委屈,像是這麽多年所有的淚水都在一朝散盡。其實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是很羨慕婉婷那樣肆意張揚,不喜歡婉晴的心機和虛偽,可是她生來通透,總是多了份乖巧和懂事,安知這份乖巧和懂事之下,都是忍耐和克己,所以她喜歡書法,因為書法能夠靜心。

  顧靖蕭瞧見淚眼朦朧的婉書,心中不忍,上前伸手輕柔地擦掉婉書臉頰上的淚珠,執起她的手,緩慢又認真道“以後世事紛擾,我同你一起承受,隻要我還活著一日,必不會叫你受半分委屈和苦楚。”便是死了,也會將所有的後路都為你準備好。

  後半句話顧靖蕭沒有說,因為他希望自己可以陪婉書一生一世,不會英年早逝。

  婉書哭得正當勁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可是麵對顧靖蕭說的這些話,她又覺得該說些什麽,張了嘴半晌,才說出一句“顧相若是早死,我必定帶著你丞相府的家產嫁給別人。”

  顧靖蕭頓首。

  這丫頭的嘴巴……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

  楊蓉給兩人騰了好久的地兒,眼瞅著這時辰緊迫便又攜著女史往回走,免得婉書與顧相獨處太久被人發現而名聲有毀。

  當她回來的時候,顧相已經不在此處,隻有婉書一個人坐在亭子裏暗暗發呆,楊蓉抬步走了過去,剛靠近婉書就瞧見她眼睛通紅,顯然一副剛剛哭過的模樣,立馬坐在石杌上問道“婉書,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丞相說了些很難聽的話?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發呆?”

  “沒有沒有,隻是想了想也不認識路,就在這兒坐著等你回來。”聽到楊蓉誤會顧靖蕭,婉書便急忙出聲為顧靖蕭辯解,生怕顧靖蕭被誤會,又殷切地給楊蓉到了杯茶送到她麵前,笑得溫軟可愛,溫馴道“蓉姐兒,請用茶。”

  楊蓉驚訝著一張臉從石案上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氣,抿完之後又覺得不對勁,放下手中的茶盞,左右環顧了好幾眼婉書,搖頭道“古人雲重色輕友並非無稽之談,我適才勸了你那麽久還是無精打采的,也不知道顧相和你說了些什麽,如今跟換了個人似的。”

  婉書白皙的臉頰又開始發紅,輕聲反駁道“哪有……”

  楊蓉故作生氣地冷哼一聲“我瞧著是哪兒都有。”

  婉書見狀,立即伸手握住楊蓉的手,軟聲哄道“好妹妹,你別生氣了,幸虧我剛剛身邊有你,否則不知會是何等的丟人。”溫言細語哄了好一陣,楊蓉才做出一度的模樣,不再責怪婉書,反問道“對了,你和顧相談得怎麽樣?”

  婉書俏臉如天邊紅霞,露出這樣的表情,甚至不用婉書回答,楊蓉都猜到兩人談得怎麽樣,她立馬揮揮手示意婉書不用說,嫌棄地撫摸著胳膊,調侃道“得得得,你可別說了,我這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你怎麽也學了這潑皮做派。”婉書雙頰通紅,嬌笑著過去和楊蓉打鬧在一起,楊蓉閉開婉書的突然襲擊。

  兩人笑著鬧了好一會兒,直到婉書眼睛腫的紅腫和血絲淡了一些,看上去不想剛剛哭過的模樣,楊蓉才和她又往鬆林獵場裏走去。兩人邊走著,婉書不忘提醒楊蓉,溫聲道“對了,今日發生的事,還要勞煩蓉姐兒你不要和別人說,免得、免得——”

  “我知道,這和你的名聲有關,我怎麽敢到處隨意亂說。”楊蓉當然知道這事的利弊關係,女兒的名聲重要,不用婉書多說,她肯定會守口如瓶的。隻是兩人單獨在一起,她還是忍不住調侃兩句婉書,戲虐道“我如今就等著你和顧相的大婚,向你要酒吃。”

  婉書斂了思緒,陪著楊蓉說笑,淡淡道“那我必定要收你一份厚厚的大禮,免得你吃了太多的酒。”

  楊蓉笑著指向婉書,賊兮兮的,很是可愛“如今還沒有嫁過去,就已經舍不得我同顧相要酒吃,以後嫁過去,怕是連一丁點好處都撈不到了,我聽說那顧相的府邸可是比慶玄王的王府還要氣派,你難道還怕吃窮了顧相不成?”楊蓉摟著婉書的胳膊,用著近乎撒嬌般軟糯的語氣,溫聲道“書姐兒以後就是丞相夫人,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可千萬別辜負了奴家對你的一片真心。”

  婉書故作風流才子拉過楊蓉的手,陪著她演這出戲,神色溫柔和動情,緩緩道“姑娘待我情深,我如何舍得辜負姑娘,以後不論事實如何,你我是永遠不會分開的。”

  兩人視線相觸,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正巧此時許大娘子身邊的沈媽媽找了過來,瞧見兩位姑娘正在禦園裏亂轉著,立馬快步走了過來,笑著道“哎喲,兩位姑娘可別再偷懶了,大娘子說一會兒林子裏進去狩獵的將軍們和皇子們就該出來了,陛下也說晌午一同官員和女眷一同入席,兩位姐兒趕快隨我回去罷,免得耽誤耽誤了時間。”

  楊蓉和婉書立馬聽話地跟上沈媽媽的步伐往鬆林獵場走去,兩人走在後麵,婉書忍不住小聲地問楊蓉“蓉姐兒,這鬆林春獵難道就一天的時間?是誰獵到的獵物最多誰就能獲得每年的彩頭嗎?”

  楊蓉搖了搖頭,回道“每年春蒐都要十天之久,但是鬆林圍獵隻有三天,三天後看誰的獵物最多最凶猛,誰就能夠拔得頭籌,後七天是陛下驗兵,與咱們女眷沒多大的關聯了。對了,我曾聽父親說五年前顧相那一手箭法出神入化,所獵得的獵物是別人的兩倍,可謂武文全才,獨占春蒐鼇頭。”說著,她還輕輕撞了婉書一下,擠眉弄眼地衝婉書笑著。

  是,他一向如此優秀。

  自然,婉書以前並不知道這些,這都是她後來慢慢打聽來的。

  婉書低頭露出清清澈婉約的笑容,但是心裏還是沒有底,顧靖蕭這麽出色,自己真的可以配得上這麽出色的他嗎?

  婉書和楊蓉回到鬆林獵場,婉書剛一坐下,洛母回頭看向婉書,問道“怎的出去了那麽久,可是出什麽事了?”

  “我隻是瞧見禦園中的鳳凰花開得正好,一時便逗留了一會兒。”婉書微笑以對,輕聲淡淡道“我瞧著那花開得時候整個樹都是紅彤彤的,煞是熱鬧好看,一時才耽擱住了。”

  洛母點頭道“鳳凰花是極熱烈的花,一季緣來一季緣散。”複又笑著對婉書道“你若是喜歡,改日在你的水雲間裏娘給你種一株鳳凰花,也算是為你的院子添添喜氣。”

  說起鳳凰花,洛母又想到年輕送給許大娘子的金石榴樹,便轉頭問“我給你的那兩株金石榴樹可種下了?如今也到了該發芽的季節了罷?”

  許大娘子含笑道“種了種了,你特意讓婉書送過來的花,我還能不當回事嗎?還有你告訴我的,我都記下了,每三日澆一次水,定時修建枝幹,若是天氣涼了,得用油布包上,你放心我都記著呢!”

  洛母撇了撇嘴“要也是你要的,自然得好好養著,花草樹木也是有靈性的。”

  婉書淡然一笑,由衷地羨慕道“許大娘子和我母親的感情真好,希望以後我和蓉姐兒的關係也可以這麽要好的。”

  “會的。”蓉姐兒從許大娘子身邊彈出腦袋,笑著衝婉書眨了眨眼睛,投來溫暖而肯定的目光,引得婉書心中愈發溫熱。

  現在這樣的日子正好,有愛自己的父母,有真心相待的朋友,也有……情投意合的人。

  婉書不經意間向顧靖蕭的方向看去,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顧靖蕭一直在看著自己這邊,她的目光剛一瞧過去,就和顧靖蕭的目光撞在一起,心如小鹿亂跳,聽不見母親在說什麽,也聽不見台上皇帝在說什麽,隻沉淪在顧靖蕭的眼中。

  忽聞獵場內有人來報,說是今日狩獵比試時辰已到,諸位皇子王侯、將軍都督都正領著獵物來等著參拜皇帝。

  皇帝聞言之後,廣袖一揮霸氣十足,示意讓他們前來參拜,那人弓著腰恭敬地離開,不一會兒便領著一眾入場打獵之人過來參拜,這些人手上都拿著獵物,有人箭法卓越,滿載獵物而歸,也有人運氣和箭法差了點,兩手空空而歸,所有人烏泱泱地跪倒一片,皇帝說了些誇獎的話,也說了些安慰的話,示意眾人明日再接再厲。

  四皇子李恒的表情尤為驕傲,很顯然,他今日的戰績最為優秀,婉書看向李恒,果不其然,四皇子那裏什麽野兔、野雞、飛禽都有,甚至還有一頭鹿,獵物的確是最多的。不經意間,婉書又瞧見四皇子身後的趙衍良,他的身邊隻有兩隻野兔,與李恒比起來著實相差甚遠,婉書忍不住嘀咕道若是趙衍良沒奪到彩頭向陛下請求賜婚,那陛下還會賜婚她和顧靖蕭嗎?

  等等!

  婉書忍不住端來茶盞飛快抿了一口。

  現在的自己,居然已經這麽難耐了嗎?腦海裏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嫁給顧靖蕭嗎!都開始擔心趙衍良可不可以奪得自此春蒐的彩頭,絲毫都沒有女兒家的矜持!

  皇帝說完之後便讓眾人起身,吩咐宮人將各自的獵物放置各人的名下好生保管,切不可弄混弄亂,等到三日之後再來計算是誰搶得了此次春蒐的頭籌。

  趙衍良在歸位之前靜靜地望了一眼婉書,婉書被他望得有些不安,下意識地望著顧靖蕭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顧靖蕭唇邊正暈染著灼灼笑意、目光朗朗地凝望著自己,眼睛裏雖有笑意但是仿佛也有威脅的意味,婉書怔怔地微一愣神,立馬收回目光不再看顧靖蕭,也不再看趙衍良,正襟危坐地挺直脊梁,做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我是無辜的’表情來。

  午宴過後,皇帝率先離開獵場回行宮,皇後與賢妃匆匆跟在身後快步走了出去,隻餘文武百官和女眷們在當地,隨機也就散了。

  楊蓉和婉書、婉晴跟在母親伸手一同向女眷居住的院落走去,洛母低頭慢慢思索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道“我以為春蒐是何等有意思的事情,如今看來,著實無趣。”

  許大娘子笑道“皇家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可違背罷了。”

  許大娘子和洛母都有午睡的習慣,可是年輕輩兒的孩子們都沒有,婉書和楊蓉向母親求得了出去遊玩的機會,立馬相攜著往院子裏跑去,洛母瞧了一眼身後還屹立著的婉晴,總不好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而苛待她,便溫和道“你也不必拘束著,自去玩罷。”

  婉晴聽得臉色露出笑意,卻不敢忘形,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禮後才離去。

  許大娘子和洛母繼續往前走,離得遠了會,漸漸沒有人煙,許大娘子才輕聲問道“我瞧著你如今對你這個庶女的態度似乎是涼薄了許多,可是她做了什麽有辱門風的事?”

  洛母內心暗暗稱許大娘子觀察細致,搖頭道“都是冤孽罷了,我現在隻想著把她嫁出去,省得在家裏到處惹是生非。”

  這事關他家辛秘,許大娘子也不再追問,點點頭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我說這樣不懂事的庶女,就該隨便招呼人家嫁去得了,免得壞了你一鍋的好湯。”

  “我倒是也想。”洛母神色一頓,繼續道“已經著手去辦了,你放心,我精明了一世,總不會叫著庶女擺我一道。”

  許大娘子垂目輕歎,戚戚道“若沒有這三妻四妾的規矩,就沒有這些烏糟事。我瞧那邢家真是神仙地兒,十年午後方可納妾,便是納妾也是咱們心甘情願納的,便是分支庶子都不可違逆,否則就會從家譜上除名,當真是痛快。”

  這個世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智能選擇三從四德,從未有過公平之說,洛母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世道,搖頭輕聲道“可惜咱們沒有這樣的福氣,沒從邢家門下出來。”

  許大娘子提宋家提得莫名,洛母沉思一想,忽而道“……你是想將蓉姐兒嫁去邢家嗎?”

  許大娘子露出笑容“這世上,唯有你最知道我的心意。”

  相交了數十年,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超越了普通的閨中密友,這個世上,除非父母的存在,她們或許是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