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除你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5      字數:4391
  亭台水榭,兩人獨坐。

  楊蓉喚來路過的行宮宮女奉上兩杯熱茶獨賞鳳凰花盛開之景,一縷春日裏消薄微寒的風拂麵而過,她緊了緊身上雲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上衣,端著冒著熱氣的茶盞遞到婉書的麵前,熱氣氤氳而升,迷亂婉書的眼睛,她瞧見送至麵前的茶盞,呆呆地伸手接過並不言語。

  過了半晌,婉書不忍因為顧靖蕭的緣故而冷待楊蓉,目光移向楊蓉,勉強地露出一抹笑容,溫聲道“少年時逞強,以為自己可以冷心冷情,相敬如賓的和丈夫共度餘生,可是如今不過是瞧見他多看了兩眼別家的女子,心中就仿佛有火在燒,何來的冷靜理智。”

  這是一座四麵開闊的亭子,兩人的貼身女史都在亭子外守候著,聽不見兩人之間的談話,是以婉書嘲弄淺笑著對楊蓉說出自己此時的真實想法。

  楊蓉想起自己的縷縷心意,情思淡然神情恍惚,沉吟道“愛憎嗔癡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情緒,這等情緒又豈會是你一人所有的,你若是看開了,我反而更擔心了。顧相的婚事連皇上都無法左右,你便是再癡心也無用,還不如想著放手,別讓自己過得太辛苦。”

  婉書聽後眉目微有鬆動,握著楊蓉的手讓她坐下,垂著首眨眼,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白皙光滑的臉頰上坐落著微顫的陰影,語氣低而發沉“蓉姐兒,我和顧相私下見過麵,他曾有過承諾會娶我。”

  “——啊?”

  楊蓉猛然間站了起來,震驚地瞪大雙眼盯著婉書,眸子裏滿滿都是吃驚的情緒,良久良久才平複下來,手腳仍有些僵硬不自然,可見是還沒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笑意。

  半晌後,楊蓉伸手在婉書麵前晃了晃,試探性地問道“婉書,你是不是……沒休息好,所以產生幻覺了?”

  果不其然,連與自己關係最親密的閨中好友都不相信自己會和顧相扯上牽連,婉書隻是試探性地和楊蓉提了那麽一下,哪裏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反應。一時,她的心中更加無措,隻覺得她與顧靖蕭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需要她用仰望的姿勢來看他。

  婉書心中微感窘迫,略微一笑帶過所有情緒,並沒有反駁楊蓉的說法,悻悻然地半真半假道“是啊,昨夜夢裏做了這樣的夢,今日一醒來還以為是真的,可笑。”

  唉,癡兒。

  楊蓉垂首默不作聲地歎了一聲,輕輕拍在婉書的手上做出寬慰模樣,正當她想開口之時,目光流轉間不經意間地瞧見丞相顧靖蕭正滿身風華地往這裏走來,最關鍵的是,他的目光像是九重天之上的銀月之華勾勒著清淺的光輝流連餘星點點,高貴疏離卻是黑夜之中最明亮的存在,僅僅隻是一眼,楊蓉就可以肯定顧相的目光是在看她身邊的婉書。

  禦園景色正好,顧靖蕭緩步自獵場的方向踱步而來,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安然徐行的感覺,脊背挺拔如青竹,當他走得越來越近,相貌便也越來越清晰,他走在禦園裏,像是有了他的存在便成就了禦園一幅春日的好光景,令人心馳神往。

  若是丞相不那麽冷酷無情,若是丞相不好龍陽。

  楊蓉覺得,他必定會成為盛京裏所有人最想嫁的男子,他與趙衍良不同,趙衍良還是風華正茂的少年,略顯稚嫩,而顧靖蕭卻是成熟穩重的男人,僅憑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覺得無比的安全。

  怪不得婉書會對這樣的顧靖蕭動情,這樣的男人,試問世人誰能頂得住?

  但是,他為什麽在往自己這兒走,目光也是在看著自己的身邊的婉書,楊蓉忽然想起剛剛婉書所說的話。

  ……

  ‘蓉姐兒,我和顧相私下見過麵,他曾有過承諾會娶我。’

  ……

  難道婉書說的是真的,她和顧靖蕭真的相識,而且在這段感情裏,並不是婉書一個人在做無用功,而是兩人之間的互相欽慕?

  楊蓉下手很輕地拍了拍婉書示意她往後看,像是不敢叨擾這樣的美夢,生怕婉書會失望。

  婉書不明所以地向身後看去,回首就瞧見顧靖蕭高大頎長的身影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婉書眼皮很合適宜地劇烈跳動了幾下,胸膛裏的那顆心又不受主人控製劇烈地跳動起來,她轉頭收回自己的目光,因為緊張無意識,把玩著石案上的茶盞。

  亭子之外,女史們守著亭子口不知道該不該放行,正無措之時,顧靖蕭站定在亭子口,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女史們心裏鬆了口氣按照規矩行了禮。顧靖蕭滿身春日的燦爛陽光,目光直直射向婉書,語氣溫柔如春光,“我有話同你說。”

  誰人能見過這樣溫柔的丞相?

  楊蓉瞧了瞧婉書又瞧了瞧顧靖蕭,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福身給顧靖蕭行了禮,就伸手去推一旁的婉書,焦急地開口道“矜持什麽,你還不趕快讓他進來,免得你的情郎又跑了。”

  婉書不免抬頭瞪了她一眼。

  然後也不管婉書同不同意,楊蓉直接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亭子口,想張口和顧相說婉書交給他負責照顧,但是看了看顧靖蕭滿身的冷漠華光,她沒有敢開口,帶著自己的貼身女史手腳麻利地離開,給婉書和顧相私人空間。

  顧靖蕭向身後隨從使了個眼色,伸手隨從立刻明白了顧靖蕭的意思,低頭抱拳後又離開。隨從離開之後,顧靖蕭瞧向獨自坐在亭子裏不言不語的婉書,唇角的笑意寵溺,語氣裏微微帶著威脅的意味,可是眼底一片暖意,戲虐道“書兒既不同意我上去,那我便站在這兒同你說話,可若是被什麽宮女太監聽見了,那可如何是好?”

  婉書霍地起身回首望著顧靖蕭,心裏猶自蘊藏著一股怒氣,見他出言威脅自己,她心裏的怒火又高漲了幾分,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您是堂堂輔國丞相,又有哪裏能攔得住你,官家女眷的馬車都可以隨意進出,更遑論一個亭子。”

  他的書兒心裏在生悶氣。

  婉書背對著他,瞧不見顧靖蕭色若流雲的失笑,也瞧不見顧靖蕭在看向自己之時,眼底深處究竟蘊藏著何樣的浩瀚情深,如浩渺雲煙,潮起潮落層迭不盡,顧靖蕭曾經很多次這樣望著婉書,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在獨自一人孤冷疏離的情況下,很多次這樣望著她,用盡全部的深情都尤覺不夠。

  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婉書忍不住向後瞧去,卻看見顧靖蕭正逆著光注視著自己,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那眼睛的光芒似乎要將自己溺斃在他的眼睛中。婉書怔怔發呆,胸口的心髒又開始不爭氣,她倏地掉回頭去。

  顧靖蕭也不介意婉書的態度,坐到她的對麵,替自己斟了一杯熱茶,才緩緩道“剛剛在陛下麵前發生的事不過是做戲而已,顧某根本不知那桌坐的是誰家的家眷。”

  顧靖蕭的語氣低沉語速不快不慢,暗含一縷倨傲尊貴的氣勢,那是他十幾年來尊貴生活而養出的迫人氣度,這種天生倨傲、目中無人的氣勢已經深入骨髓很難掩藏,但是在麵對婉書的時候,他在迫使自己溫柔下來。

  誰知道顧靖蕭這樣一解釋,婉書心裏的委屈竟然越發濃厚,抹開臉不去看他“不認識就多瞧瞧姑娘衣服上的梅花就認識了,若還是不行,也可以去鑽一鑽蘇大娘子家女兒的馬車,那便認識的更加徹底。”

  顧靖蕭又是一陣失笑,緩緩道“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婉書悻悻然道“哈,誰知我是不是權宜之計,我與顧相不過見過兩三麵而已,顧相就同我說要娶我,也是我傻,竟然當真了。”

  茶盞裏的水涼了下來,顧靖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隻露出好看的眉引得婉書偷偷瞧來一眼,待到顧靖蕭抬頭之時,她又立馬收回自己的目光正襟危坐,隻有略有驚慌的麵容引得顧靖蕭隱隱發笑,眼睛裏滿是春日韶華“書兒不必急於一時,以後我們成親,你有的是機會慢慢地看,若是看得不過癮,也是可以伸手——”

  婉書赧顏怒目而視,急色道“顧相!”

  顧靖蕭見狀收起了戲虐的語氣,似是垂首想了想,沉吟道“原本這些事我隻想著一個人默默籌劃,等到成功那日名正言順地將娶你過門,如今看來你心思頗多,我若不告訴你,隻怕你不知會作何胡思亂想。”

  婉書一時沒明白顧靖蕭的意思,兩眼發怔地看著他。

  瞧見婉書困惑的神情,顧靖蕭料定以婉書的聰慧並非是三言兩語可以糊弄過去的,他垂著眸想了許久,才正經語氣“當年我親口拒絕陛下的賜婚,而後又借龍陽之好的傳言拒絕太多門權貴的親事,若我驟然求親,你家於盛京城中要如何自處?”

  婉書訥訥道“你顧相的勢力如此之大,誰又敢給我父母什麽氣受不成?”

  書兒的誇獎讓顧靖蕭很是受用,但若是這麽簡單能夠解決,他也不至於費勁心思如此細致的籌謀,從第一次去洛府之時他就已經開始實施娶婉書的計劃,其中過程之艱辛難以言述,還險些被趙衍良占得先機,真是惶恐至極。顧靖蕭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表情嚴肅,沉著聲地緩緩道“話雖如此,但是還有至關重要的一人。”

  婉書沉眸想了想“……顧相是說當今陛下?”

  婉書一下就猜到了問題之所在,如此聰明反而讓顧靖蕭微微一滯,凝眸望了婉書片刻才收回目光,才緩緩開口道“書兒聰慧,一下就猜出來此事關鍵在於陛下。”

  他語氣故作輕鬆但掩蓋不住之中的難度。

  婉書此時有些內疚,為剛剛自己的態度,緩緩道“先前是我無理取鬧了。”

  這麽明顯怎麽自己就發現不了呢?還需要顧靖蕭親自上門來解釋自己才發現,婉書覺得自己實在是蠢笨,顧靖蕭能夠至今未娶妻,明裏暗裏自然不知道拒絕過陛下多少次的賜婚,若是此時他堂而皇之地與自己結親,定然會被陛下猜忌和懷疑他的忠心。一個臣子,陛下的賜婚不要,反而自己選擇娶妻,這對於任何一個帝王都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婉書轉而又想到剛剛顧靖蕭在陛下麵前挑中蘇氏之女看似無心,實則也是在皇帝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京騎營都督之女,她的父親掌握著盛京城中京騎營的兵力,若是來日顧靖蕭真的看上她亦或是看上別家武官之女,對於當今陛下來說,丞相文武權勢攬在懷裏,隻會更加令人忌憚。

  帝王枕畔豈容他人鼾睡。

  皇帝是覺得不會允許顧靖蕭娶武官之女的。

  “可是。”婉書抬起頭看向顧靖蕭,臉色紅得如晚霞,囁囁道“你怎麽就知道……”陛下會讓顧靖蕭娶自己,後麵的話婉書羞澀得沒有說出口,而是目露期冀地望著顧靖蕭。

  顧靖蕭故作一副聽得雲裏霧裏的模樣,微微皺著眉向婉書道“知道什麽?”

  這個人……還真是明知故問。

  “就是……就算陛下不會讓你娶武官之女,又、又怎麽會讓你娶我……”婉書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臉頰滾燙得如同燒起來,好不容易恢複的心跳又開始飛快地跳躍著。

  顧靖蕭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邊笑著邊點頭道“原來書兒的心裏這麽想嫁給我,居然問我接下來有什麽部署,已如此急不可耐嗎?”

  婉書紅著臉反駁“我哪有。”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問的問題,表達的不就是那個意思,頓時又說不出話來,隻能在顧靖蕭戲虐而又深沉的眼神中不再說話,隻規矩地坐著。

  顧靖蕭並不打算放過她,反而露出笑容好整以暇地靜靜盯著婉書,像是在欣賞婉書此刻的模樣,那樣的緊張和局促,生澀得讓顧靖蕭愛不釋手,他的人生像是在這一刻才變得圓滿。

  婉書羞澀得如坐針氈,半晌才讓自己的心跳和臉頰冷靜下來,手足無措地端起茶盞喝了一杯水,才重新鼓足勇氣看向顧靖蕭,視線靜靜相觸,她曼聲道“丞相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顧靖蕭望向婉書,眼眸熠熠發亮閃爍著光芒,那光芒裏有親昵、有寵溺、有誌在必得的誌氣、有更古不變的深情,他確定又霸道地開口“因為,此生我除了你,誰也不要。”

  ------題外話------

  我除了你,誰都不要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