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玩笑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4      字數:8308
  聽到趙衍良的話,婉書有些發怔地停下動作,反應過來之後低頭瞧了瞧,才發現自己此時的動作很是尷尬,便輕手輕腳地從馬車上退了下來,微微挺直腰板在趙衍良麵前站定,眸裏清澈如水,還帶著絲絲困惑。

  “小侯爺……是在說我嗎?”

  婉書聲音有些涼薄,目光亦沉靜沒有一絲波動,此時霞光綺麗鋪滿天空,美麗的霞光蔓延進了少女的眼底,照得少女眼中閃爍著瑰麗的光芒。

  趙衍良一時竟看得怔住,竟覺得自己像是走進少女的眼中,他迫使自己移開視線,不再看著眼前的少女,垂著頭故作嗓子不舒服地咳嗽兩聲,正色道“姑娘難道已經忘了嗎?上次在我家是如何據理力爭,為自己和令姐洗脫行竊的罪名,一張巧嘴能說會道絲毫也不讓人。”

  婉書表情略有冷凝,眉峰微微一挑看向趙衍良,問道“小侯爺,這是在嘲諷我嗎?”

  “自然沒有!”

  趙衍良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回答了婉書的問題,眸光極其認真看地婉書,隨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不由得發紅,不敢與婉書麵對麵的直視,一味盯著此時絢爛無比的晚霞,遲疑著道“……我隻是、隻是甚少見到像你這般能說會道,不怕惹事上身的閨閣女子。”頓了頓,他又道“我祖母和母親都說你識大體、明大義,不同於一般的閨閣女子。”

  婉書良久沒有出聲,趙衍良便忍不住回頭看她,見她表情怔怔的,趙衍良輕輕地喚了她幾聲。婉書這才反應過來,輕輕地‘唔’了一聲,淡淡道“方老太君和秦大娘子言重了,我也隻是普通的閨閣女子,並沒有二位說得那麽好。”

  趙衍良接下來想說的話都被這句話給噎住,他感覺眼前的少女似乎並不是那麽待見自己,也並不是那麽想和自己說話,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湧上心頭。

  趙衍良察覺到心中酸楚,卻不知這酸楚從何而來,隻隱隱覺得是因為少女不理睬自己而產生的酸澀之感。他是尊貴的忠遠侯府小侯爺,向來隻有他不理睬別人,哪有別人不理睬自己的份。既然這洛家的姑娘不願意搭理自己,趙衍良自然不會還要纏著別人說話,他淡淡道“時辰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府罷。”

  說完這句話,趙衍良便頭也不回地向自家馬車的方向走去,渾身似乎在散發著淡淡的氣悶,行至馬車旁邊,趙衍良忍不住敲了敲旁邊邢南春的馬車,待邢南春從馬車裏探出頭來,趙衍良故作不經意地發問“洛家那丫頭性子這麽冷淡,整日裏話都不說兩句,你們和她是怎麽處得來?”

  邢南春微微一愣,歪頭想了想,“不會啊,我覺得書姐兒很溫和,最起碼比我和楊蓉都溫和,也挺照顧我和楊蓉的。”

  可以。

  趙衍良的臉瞬間黑了下來,頭也不回地坐在自家的馬車,周身散發的氣悶已經傳化為駭人的怒意,驚得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廝都沒敢說話。趙衍良坐在車裏,白皙修長的手握成骨節分明的拳頭,氣鼓鼓地冷著臉。

  感情這丫頭片子是隻對他一個人冷漠,並非是對所有人都冷漠,不錯不錯,當真不錯。

  ……

  洛府的馬車載著婉書搖搖晃晃地往洛府駛去,婉書正閉目養神地坐在馬車,忽然想到自己帶來的那一箱女孩喜歡的物件,睜開眼睛望向一旁的小淮,問道“小淮,我帶的東西可有按我的吩咐都送出去。”

  小淮聽到這話立馬氣鼓鼓地撅起嘴,腳下不輕不重地跺了下馬車,忿忿道“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去給茉姑娘和莉姑娘送咱們府裏的那些小玩意兒的時候,那兩位姑娘和她們院子裏的丫鬟們是何等的趾高氣揚。茉姑娘到還好,雖然看不上咱們府上的這些小玩意,但也是客客氣氣地給我道了謝,她那個妹妹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那臉都要揚天上去了,她一個庶女怎麽就那麽大的派頭?”

  婉書微笑著聽小淮發牢騷,小淮說的這些基本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婉書開口“那長房的螢姐兒呢?”

  小淮皺著眉頭想了想,回答婉書的問道“我去螢姐兒的院子裏沒有見到她,倒是碰到了長房大娘子,大娘子是個心善溫和的人,對著我這個小丫鬟也是和顏悅色的,還請我吃了茶,又賞了點瓜果,螢姐兒定是和她母親一樣溫柔和順。可見這嫡女與庶女之間的差得並非一星半點。”

  小淮很難有這麽深刻的認知,婉書聽她這麽說一時來了興趣,稍稍用力坐直了身體,目光停留在小淮的身上,問道“你倒是說說,為何嫡女與庶女之間差得並非一星半點,大家不都是在同一座宅子裏長大的嗎?”

  小淮說不出什麽大道理,絞盡腦汁之後,便拿了自家姑娘和庶出的婉晴做比較,侃侃道“嫡女與庶女的親娘就不是一個人,一個宅子裏長大的也沒用。咱們大娘子知書達理,所以才教的姑娘你也知書達理,而那林小娘之前為奴為婢,既不識字也沒有修養,定然教不出品行端正的孩子,如今她們兩有這個下場,實屬活該。”

  婉書失笑道“那照你這麽說,天底下那麽多庶出的姑娘,將來可怎麽辦?”

  小淮睜大眼睛望著婉書,繼續道“姑娘是不知道,並非所有的小娘都有那麽好的命數可以撫養自己的孩子,咱們家林小娘可以撫養三姑娘是她命好,楊國公府二房的庶女是許大娘子不願意教養,才養在生母膝下。我瞧著長房就不是這麽回事,庶女們都非常聽長房大娘子的話,不敢有絲毫的忤逆,姑娘以後也要做這樣的大娘子,絕不能讓小娘和庶女欺負到頭上來。”

  婉書沒想到小淮竟將這問題扯到自己身上,略微一怔,隨後笑道“你這丫頭竟然敢開起我的玩笑來,信不信我罰你一個月不許吃零嘴。”

  一個月不吃零嘴,相當於在要小淮的命,小淮頓時眼眸含著淚水,垂淚欲滴的望著婉書,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說“姑娘,你忍心讓我不吃零嘴嗎?”

  婉書隻作看不見小淮的眼神,目不斜視地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在街道轉口處瞧見那忠遠侯府的馬車向坐拐去,走向另一條更加齊整的街道回忠遠侯府。

  馬車載著小淮和婉書停在洛府的角門,洛母正領著袁媽媽和貼身女史在這兒等女兒回府,婉晴也做出掛念姐妹的模樣,在一旁等候著。

  見婉書從馬車裏走出來,洛母連忙上前扶著婉書的手,讓她仔細小心點兒從馬車上下來,婉晴露出淺淺的微笑上前,語氣中帶著似有若無的情緒,溫和道“妹妹在國公府學習得如何,今日一天未在家中,大娘子連今日的午膳都沒有用好,隻用了兩口便全部撤下了。”

  聽到婉晴的話,婉書目露嚴肅地望著母親,不悅道“娘你怎麽又不好好保重自己,女兒隻不過是去國公府和李麽麽學習,又不是不回來了,何必如此擔心。”

  洛母慢慢搖了搖頭,緩緩道“兒行千裏母擔憂,你是我的孩子,又是女兒家,我自然擔心害怕你這樣的性子,又像那次在忠遠侯府那般受了委屈,還要自己扛。再者說,許大娘子在楊國公府過得也不容易……咱們也不該給她添煩惱。”

  提到忠遠侯府,婉晴的臉色有些訕訕的,默默地停下腳步沒有跟著洛母母女兩的身後。

  兩人並為察覺婉晴的落寞,婉書挽住洛母的胳臂,輕輕拍了拍,笑著道“放心罷,我沒在國公府惹事,也沒在國公府受委屈。這李麽麽嚴厲得很,今兒莉姑娘衝她的丫鬟發火,結果吃了李麽麽好大的排頭,嚇得咱們這幾個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莉姑娘?”

  洛母細長的眉峰皺在一起,停下腳步凝視著身旁的婉書,問道“你口中的莉姑娘可是二房的庶女,那蘇小娘的女兒。”說完便沒有等婉書回話,兀自領著女兒婉書繼續往前走,嘴裏冷冷一哼,“這楊二郎如今是越發糊塗了,寵得妾室這般無法無天,之前咱們這些外命婦見麵喝茶,那蘇小娘竟敢厚著臉皮過來,她不過就是個妾室,我在盛京這麽多年從未見過這麽膽大妄為的妾室!”

  婉書疑道“那楊家難道沒有人管嗎?楊公也不管嗎?”

  洛母低下聲道“楊老夫人去的早,楊公畢竟是朝廷命官,哪裏會去管一個後院的女眷,還是一個小娘妾室,隻能時常責罵他那個不成器的楊二郎,可是根本沒什麽用,楊二郎被罵之後依舊我行我素,一味地寵愛妾室,與勾欄瓦舍的戲子們胡羼,長房本來還會規勸一番,勸了幾次之後還不討好,便懶得勸了,許大娘子平素裏除卻自己扶瀾院的事,其他的事一概不管,沒了主母約束,自然讓這姓蘇的妾室愈發囂張。”

  婉書微一凝神,又道“我瞧著許大娘子與長房和關係似是不錯,我今日見許大娘子和長房的楊螢有說有笑的。”

  洛母嗤之以鼻,語氣涼薄“楊府長房的大娘子可是個佛法高深的彌勒佛,見誰都是笑眯眯的樣子,從來不和任何人起衝突,楊公隻有兩個兒子,如今這二兒子寵妾滅妻的事鬧得盛京城裏沸沸揚揚,爵位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了,她是長媳又是長嫂,更有可能是未來的國公夫人,何不與二房的大娘子搞好關係,與她的名聲也有益處。她若真是個好脾氣的,那一屋子的庶女庶子能由她揉搓?不過,我心裏十分佩服她的為人手段。”

  婉書聽得入神,默默的沒有說話。

  “將偌大的國公府攥在手心裏,無論是誰都挑不出一絲錯兒來,那蘇小娘敢在許大娘子麵前耀武揚威,卻不敢去長房大娘子麵前胡鬧,她嫁去楊國公府到是活出了自己的風采,楊老夫人活著的時候,諸多事情都要聽從她的意見,丈夫如今在朝堂也得陛下重用,兩人也是相敬如賓,長子在朝為官,長女嫁給西隴郡公家的嫡子,次子如今也在太學讀書,文章寫得很是不錯,雖然說今年的春闈沒有中榜,但是人家的學問擺在那裏,中榜也隻是早晚的事,這楊府長房的將來可謂是一片光明。”洛母將知道的這些事緩緩道來。

  婉書也沉沉地跟了一句“娘,我瞧著今日螢姐兒跟著李麽麽學習這些宮中禮儀,楊府長房恐怕是有將螢姐兒送入後宮的意思。”

  洛母唯一怔愣,沉默著沒有說話,拉著婉書一直走到洛漢康的院子,輕聲道“這事你就當不知道,畢竟是他人家裏的私密事,以後不要再說了。”

  “女兒知道了。”婉書恭敬地點點頭。

  洛母母女兩相攜著進了洛漢康的院子,洛漢康正站在院子東次間的門口徘徊著,不時向院子門處張望一眼,在瞧見洛母和女兒婉書的身影之後立馬迎了過去,露出一臉慈祥溫和的笑意,溫聲道“書兒回來了,今日在國公府學規矩累不累?要是覺得辛苦,明天就不過去了,爹的官職也不大,用不著那麽多的規矩禮儀。”

  洛母淬了一口洛漢康,板著臉道“什麽叫用不著那麽多規矩禮儀,你就不盼著點咱們女兒好,怎麽,允許婉婷嫁進勳爵之家,就不允許我的書兒嫁進勳爵之家嗎?怎麽就用不著這些規矩禮儀了。”

  洛漢康急得幾乎豎起眉毛,堅決道“大娘子這是什麽話,我自然是盼著咱們書兒好,李麽麽到底是宮中的麽麽,宮裏的規矩多如犛牛,我還不是怕咱們書兒累著,婷兒那麽衝動冒失的性子都在魏郡公府過得很好,可見過得好不好是與規矩禮儀無關的。”

  洛母微微歎了口氣,氣軟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去哪兒再找個這麽好的夫家?”

  洛漢康一邊拉著女兒的手,一邊安慰洛母“咱們書兒現在還小,不急著考慮這些,不如咱們把今晚的晚膳先解決,再來細談書兒以後談婚論嫁的事。”

  洛漢康一臉討好的笑,牽著洛母往東次間走,洛母不樂意地半推半就,但也沒有拒絕洛漢康,磨蹭地跟著洛漢康進去東次間,空曠的院子裏隻剩下婉晴一人站在院子裏。

  “三姑娘,您還不進去嗎?”袁媽媽站在門口,故意雪上加霜地問了一句。

  婉晴唇角露出淺淺弧度,溫柔而得體,輕聲道“不必了,父親與大娘子、四妹妹一家團聚,我到底身份不符合,就不便進去叨擾了,勞煩袁媽媽通知父親與大娘子一聲,婉晴先回琴韻軒了。”

  袁媽媽笑著點點頭,溫聲道“那我就不送三姑娘了,三姑娘慢走。”說完這句話,袁媽媽頭也不回地往裏走去,隻留下兩個小丫鬟守在門口,顯然不給婉晴留一點顏麵。

  老刁奴!

  就在袁媽媽轉身的那一刹那,婉晴的表情變得陰森而恐怖,眼睛閃爍著深沉如澎湃大海般的恨意,狠毒的視線掃過整座院子,隨後利落地轉身,雲袖甩出冷冽而無情的弧度。

  終有一日,婉晴在想,終有一日她要讓這座洛府的所有人都來參拜自己。

  晚膳用完之後,洛母和婉書留在洛漢康的院子同他閑話家常,內容也不過是今日在國公府學的禮儀和規矩,婉書無可奈何,隻好起身給父親與母親展示了一下自己今天學的幾個問安的動作,吃飯的動作,走路的動作,婉書身量纖細苗條,做起這些動作來溫婉端莊,行為舉止春風拂柳,別有一番風骨,倒也不辜負今天在國公府學習了一天。

  看書兒隻是學習了一天就如此大方得體,洛漢康一下就改變了想法,要婉書明日繼續去國公府學習,無論多辛苦都要忍耐下來,惹得洛母又是一陣笑談不在話下。

  晚上就寢之時,洛漢康躺在床鋪上,想了半天,才嘖嘖開口道“到底是宮裏來的麽麽,隻是教了一天就已經有這樣的成效,我瞧著咱們書兒的氣質不比那些高門大戶的姑娘差到哪兒去,要是不報家門,我瞧著咱們書兒更像是高門大戶家的姑娘,竟是咱們做父母拖累她了。”

  洛母聞言輕笑,替丈夫疊好官服,斯條慢理道“李麽麽曾經可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肯來楊國公府教導女眷規矩禮儀還是因為她欠許大娘子的情,否則以我這樣的薄臉皮,何至於會讓女兒去別人府上叨擾人家。”

  洛漢康忙恭維道“大娘子睿智。”

  洛母臉上露出忍不住露出淺淺的笑容,吹滅臥房的蠟燭之後鑽進被窩裏,麵對湊過來的洛漢康本想果斷點說聲睡覺,卻哪裏抵得過男子的力氣與臂彎,話盡數被堵在了喉嚨間。

  ……

  翌日,婉書因惦記著與楊蓉的約定,所以起得特別的早,洛漢康甚至還沒有離家上朝,婉書就已經洗漱完好,去到浣溪院,準備和父親母親告別,剛進來浣溪院便瞧見洛漢康正在練拳。

  洛漢康有晨起連一套拳的習慣,此時他正巧在屋子裏練拳,就瞧見婉書出現在眼簾裏,他很驚訝,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女兒向來貪睡,所以一般這個時辰是絕對見不到婉書的,可是此時她卻出現在眼前,洛漢康好奇道“書兒,怎的起那麽早?你娘還在睡著呢!”

  婉書的步伐因為最後一句話停下,她走到父親麵前躬身福了福,故意放低了聲音,開口道“我今日答應陪蓉姐兒一起用早膳的,所以才起的這麽早,娘既然還沒醒那,我就不吵她了,還望爹爹等娘醒了,告訴她我先去國公府了。”

  洛漢康微微喘著粗氣,揚揚手,笑道“你去罷,爹替你告訴娘親。”

  婉書點點頭便轉身離開浣溪院,洛漢康頗為青睞地看著婉書離去的背影,默默地在心裏嘀咕了一句怎麽以前沒瞧出來書兒這麽勤奮好學,看來大娘子說的對,是我對書兒疏於關愛了,以後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馬車車夫醒比婉書還早,婉書昨晚已經讓小淮通知過了,一大早就駕著馬車在洛府的角門處等著,婉書拉著哈欠不斷地小淮坐上馬車,剛一坐進去沒有半刻鍾的時間,小淮竟靠著馬車的角落睡著了,婉書極其無奈地瞧著小淮的睡顏,也側頭歪靠著馬車。

  婉書原先是不困的,可坐在顛顛簸簸的馬車裏,又沒人同她說話解悶,就這麽晃著晃著,她漸漸的也睡了過去。

  “咚——”

  “咚——”

  “咚——”

  冥冥中,婉書感覺似乎有人拿石子砸在自己的頭上,時不時能夠聽見咚咚咚的聲音,吵得她不能安眠。婉書的眼皮微微顫抖著,實在忍受不了這聲音打擾的婉書睜開眼睛,左右地張望兩眼發現自己仍舊在馬車裏,難道是已經到了國公府?可是到了國公府,不應該是有國公府的下人們來迎客嗎?怎麽這裏這麽安靜,也沒人說話。

  婉書醒的時候,那咚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她可以直接辨認出來,這是有人在用石子砸自己的馬車,看樣子像是無聊的惡作劇,可是他卻膽子大得連官眷的馬車都敢攔,仔細想了想,馬車外的人似乎也拿石子敲了很久馬車,而馬夫就至始至終居然一聲都沒有喊過婉書,這是什麽情況?難道遇到賊人了?可是哪兒有拿著石子砸人馬車的賊人。

  有點意思。

  婉書努力先讓自己先鎮靜下來,然後伸手將馬車窗戶簾掀起來一點點,動作小心地爬到馬車窗戶口向往外看,這往外一瞧就瞧見了一輛十分熟悉的馬車,若是沒有記錯的話,按照這馬車的華麗程度,這應當是忠遠侯府的馬車。婉書又往其他的地方瞄了兩眼,才確定自己並沒有落於賊人之手,因為這裏正是昨日楊府停放馬車的地方。

  知道自己並沒有危險,婉書這才鬆了一口氣,從馬車裏站起來,餘光瞧見一旁還在酣睡的小淮,輕輕踢了她一腳,竟然還未將她從睡夢中踢醒。這丫頭,怕是自家的姑娘被人劫走她都不會醒來。

  婉書很是無語地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小淮嬌憨的睡顏,伸手捏住小淮的鼻子不讓她呼吸。睡夢中的小淮伸手打了兩下婉書的手,卻仍然沒有辦法呼吸,婉書依舊捏著她的鼻子仍然沒有鬆手,知道小淮踹不過氣被憋醒,愣愣地望著婉書,婉書才鬆開手,故作惡狠狠道“你這不稱職的丫鬟,你主子險些被人劫走,你居然還睡得著?”

  小淮有些癡呆地望著婉書,很顯然,她還沒有從自己的睡夢中醒來。

  婉書很是無奈地搖搖頭,起身理了理衣物上的皺褶後走下馬車。

  剛一下馬車,婉書就瞧見有人拿著石子在不緊不慢地砸自己的馬車,婉書盯著那人瞅了許久,心裏有許多話想說,但是顧忌著那人的身份都沒有開口。沉默了半晌,她的唇畔才擠出一抹笑意,淡淡道“小侯爺真是好興致,一大早跑來國公府拿石子砸我的馬車,這是什麽特殊嗜好?”

  趙衍良的眸光悄然無聲地斜了過來,帶著少年獨有的意氣飛揚和朝氣蓬勃,腳下一步一步衝著婉書走了過來,嘴裏慢慢吟道“……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可見這馬車裏並不好睡。”

  這是蘇軾的詞,婉書聽到趙衍良說了這首詞,臉頰赧顏,立馬伸手低著頭理順過自己頭發的發,並不與趙衍良說話。

  待整理好自己的發髻之後,婉書赫然發現,趙衍良已經站在了她麵前,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趙衍良站得像是一棵筆直的青鬆,每一寸都洋溢著少年獨有的氣息,雪白太湖山石映襯著他的身影,婉書剛一抬頭,又立馬低下頭去,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看見趙衍良身上穿了一件寬鬆的水洗藍水雲紋白色縐紗袍,一塊上好的玉佩夾雜著其他的香囊掛在腰間的玉帶上,彰顯出他與眾不同的身份和地位。

  婉書剛往後退幾步,趙衍良就又往前走了幾步,逼得婉書退無可退,便伸手狠狠推了一下趙衍良,推得他一個踞趔差點摔在地上,婉書抬著臉望著趙衍良,喝道“小侯爺離我這麽近做什麽,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您也是高門顯赫之後,自然應當比誰都要守禮。”

  趙衍良也沒想到婉書會這麽用力地推自己,他呆呆地站著,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被婉書推的地方,目光有些意外又有些怔怔地望著她,語氣頗為冷凝道“衍良可否有哪裏得罪過書姐兒。”

  得罪?

  這又從何而來。

  婉書臉上帶著淡漠而疏離的微笑,躬身福了福腰,搖頭道“小侯爺想多了,你並未得罪過我。”

  趙衍良反問道“既如此,書姐兒何以對我沒個笑臉?莫不是害怕我將那件事說出去?”

  對他沒有笑臉,那也是天性使然啊,再說他一個外男,自己對他笑什麽?指不定還被別人當真自己有攀龍附鳳之心。而且他怎麽想的,覺得他得罪過自己,他可是堂堂忠遠侯府的小侯爺,怎麽可能會得罪過自己。再者說那件事都已經過去那麽久,既然他之前沒有說,後麵更不會,自己也沒啥好怕的。

  婉書又衝趙衍良福了福身,仔仔細細地想清楚要對趙衍良說什麽,方才斟酌著開口“小侯爺,你是外男,我是內院閨閣女子,咱們倆本就不該認識,隻是因我那日誤闖入你家後院的戲台子。而且若是我對你有了笑臉,旁人將如何看我,我一個清白女兒家與小侯爺嬉笑,豈不是會被人說有攀龍附鳳之心。”

  趙衍良麵色冷凝,“蓉姐兒和春姐兒與我也曾有說有笑,何至於到了你,便會覺得自己有攀龍附鳳的嫌疑?”

  婉書無力道“蓉姐兒和春姐兒與您門當戶對,自然沒有說閑話。”

  趙衍良根本聽不進去,又連續舉了其他的例子,最後甚至舉到了婉晴的身上……

  婉書聽得直想翻白眼,心裏腹誹道難道這小侯爺向來覺得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在自己身上遭遇到了人生魅力史上的溝壑,不敢相信這天底下竟然還有對自己的魅力身份地位財富等等優點無視的自己,所以在這裏百般千般地與自己過不去,為的就是自己也沉淪於他的魅力之下?

  是以,婉書唇角勾起,故意露出一抹極其友好而淑女的笑意,然後緩緩抬頭望著趙衍良,極是溫柔而含情脈脈道“小侯爺當真不嫌棄我出身不好?那我與小侯爺來往,以後小侯爺可是要娶我為妻……”

  趙衍良霎時怔住,似乎是不清楚話題怎麽忽爾就跳躍到成婚這件事上,他抿了抿唇,垂眸想了許久,才規規矩矩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不能——”

  趙衍良話沒有說完就被婉書緩緩落下的眼淚打斷了,他怔怔地望著婉書落下的眼淚,莫名覺得自己的心要為她落下的這兩顆眼淚而碎裂,無法形容的疼痛充斥在胸口,他忍不住開口道“你、你別哭了,我回去好好與我娘說,她會同意的。”

  婉書沒有說話,兩顆淚水垂落而下,隱沒在地上,她從趙衍良的麵前悄然無聲地走過,像是帶走了趙衍良全部的靈魂,他怔怔在原地站著。下車的小淮瞅了他兩眼,立馬追上婉書的身影。

  趙衍良忍不住回身想同婉書說‘等他’。

  可是一轉身,他隻瞧見婉書腳步飛快地往垂花門走去,完全沒有一絲對自己的眷念,反而像是避災禍一般避開自己,顯然剛剛那些不過都是她的玩笑。

  趙衍良麵色不虞。

  自己居然將她的那些玩笑當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