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授課(一萬字)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4      字數:10686
  目光略一交會,院子前的三位少女步伐翩躚地向許大娘子這邊走來,婉書偶然間聽見身邊的邢南春小聲嘀咕了一句‘怎的走路姿勢都如此優雅’,婉書心中暗暗發笑,抬眼橫掃望去,隻見那為首的少女確實連走路姿勢都優雅到極致,可見這大戶人家連姑娘的走路姿勢都是要嚴格訓練的。

  不一會兒,三位少女在許大娘子麵前站定行禮,那位像鳳凰一樣美麗的少女連在福身行禮的時候都是儀態萬千的。

  “二嬸嬸安好。”

  “大娘子安好。”

  兩種不同的稱呼,兩種截然不同的地位,都在這句話裏表達得顯露無疑。

  為首的少女稱呼大娘子為二嬸嬸,據婉書所知道的信息來看,楊國公府長房的嫡長女前幾天就已經成婚,這位像鳳凰一樣絢爛奪目的女子應當是長房的嫡次女楊螢,婉書心想好在沒有把流螢帶來,否則與這楊螢的名字相衝還有些尷尬。

  後麵這幾位喚的是許大娘子,婉書的目光靜靜掃去,瞧見另外兩位少女的眉目間清麗無雙,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別無二致,可兩人的眼睛裏卻有些浮躁和不安定,若是婉書猜得沒有錯,這兩位應該就是楊蓉口中那一堆不省事的姐妹花——楊茉和楊莉。

  許大娘子伸手虛扶了一下楊螢,如春風般和煦地對楊螢微笑,微微側身將邢南春和婉書顯露在楊螢眼裏,溫聲道“這位是邢家的姑娘南春,這位是洛家的姑娘婉書,以後都在瀚光院同你一處學習,還望螢姐兒多多照顧。”

  邢南春和婉書很有默契地一起開口“螢姐兒好。”

  楊蓉笑嘻嘻地從一旁探出腦袋,像是撒嬌一般對著楊螢道“四姐姐,還有我,我以後也要來瀚光院同姐姐一同學習。”

  楊螢的性格像是水一般的溫柔和寧靜,衝著幾個女孩露出秋水般的笑容,隨後又望向許大娘子,溫柔道“二嬸嬸放心,我會照顧好三位妹妹的。”

  許大娘子很相信楊螢,聽到她說完這話後欣慰地點點頭,溫聲道“有了螢姐兒這句話,我就安心了。”許大娘子說完這話,目光就瞧向旁邊的庶女姐妹花,語氣顯然沒有那麽溫和,像是淬了冰一樣,冷冷地發問“你們兩個怎麽在這兒?莫不是也想跟著李麽麽學習?”

  許大娘子語氣中充斥著的怒意和冷漠,姐妹兩直接無視隻當看不見,溫溫柔柔地福下身,斯條慢理道“回大娘子的話,父親說我和妹妹都是楊家的女兒,身為楊家的女兒自然可以來聽李麽麽授課,好好學習規矩禮儀,以後見人也不至於丟了規矩,大娘子,你不會不允許罷?”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態度,婉書都覺得熟稔。

  換了個地方,換了個人,可是聽到的卻是一模一樣的語氣和一模一樣的話,可見家家都有這麽一兩位惹人心煩的庶女,那為什麽男人就一定要三妻四妾,搞得家宅不寧呢?

  “你既求了你父親又何必來問我,昨日李麽麽自己說授課隻授於世家嫡女,你們若是不怕吃排頭,便進去瀚光院一處學習。若進去學習也要放得規矩些,一院子的人皆是嫡女,你們兩可別丟了楊國公府的臉麵。”

  許大娘子自然也不是好欺負的人,當著麵暗諷她們是庶女,三言兩語說得這對姐妹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許大娘子的脾氣直率,向來不允許別人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來,所以才和丈夫的關係鬧僵,比起洛母的盤算,她少了份對人心的把握,相對則多了一分快意。

  楊茉楊莉臉色略僵硬,姐姐楊茉福身道“大娘子說的是,我和妹妹一定謹記,絕不會丟了楊家的臉麵。”

  許大娘子聽完後不甚在意地點點頭,不再理睬她們兩,轉過頭去同楊螢、婉書幾個女孩說話,既沒有和幾個女孩介紹,也沒讓她們互相認識,邢南春和婉書也很聰明地隻同許大娘子與楊螢說話,直接無視了一旁的楊茉與楊莉。

  “李麽麽請諸位姑娘進去。”

  瀚光院的門被推開,有兩位女史麵含微笑地從院子裏走出來,略略抬高聲音通知正在閑聊的女孩們。許大娘子衝女孩們揮揮手,站在院子門口瞧著她們魚貫而入,見姑娘們都進了院子之後她才轉身離去。

  兩位女史將女孩們帶至瀚光院的堂屋中,此時堂屋中靜謐無聲,也沒有瞧見李麽麽的身影,幾個女孩便自己按照自己的喜好挑好桌案坐下,楊蓉的兩個庶女妹妹屁股一定,直接坐在了正中居首的位置,絲毫沒有顧慮自己的身份。

  楊茉楊莉兩姐妹是二房的人,楊螢不便開口,隻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而楊蓉和邢南春顯然是不能忍,摩拳擦掌著要上去教訓姐妹兩一番,都被婉書給牢牢拉住,並輕聲撫慰道“春姐兒,這又不是金陵,你行事要謹慎,否則丟臉的是整個邢家的臉。”又對楊蓉道“李麽麽此時就在裏間,你難道想讓外人看楊國公府的笑話?”

  兩句話,很是時候地安撫了邢南春和楊蓉的衝動,兩人不甘心地在婉書左右兩邊挑選了書案坐下,將婉書牢牢地夾在中間。隔著婉書,邢南春衝著楊蓉擠眉弄眼,好奇地問道“蓉姐兒,她們是不是經常這樣?你都能忍住?”

  楊蓉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輕蔑道“這算什麽,你還沒見著真章,她們的手段可多著呢!春姐兒,你家難道還沒個庶女嗎?她們沒給過你氣受?”

  邢南春誠實地搖了搖頭,小聲道“我們邢家有祖製,男子皆不能納妾,我上頭都是我的嫡親兄姐,對我特別好,哪裏還會給我氣受,我還想著我爹能生一個庶女,讓我欺負一下。”

  楊蓉奇道“男子不能納妾?”

  婉書也頗為好奇,含笑問道“為何你邢家的男子不讓納妾?若是不讓納妾,那想嫁去你家的女孩豈不是要從盛京排到金陵去了?”

  邢南春皺著眉頭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開口道“我也不知道為何不讓納妾,我隻知道我家有這麽一條規定,而且家中男子都沒有納妾,曾經有個旁支的後嗣娶了正妻後又納了三房妾室,被族長知道之後,立馬找來族內耆老,開祠堂將那人從家譜上除名,可見這規矩不是說著玩的。”

  楊蓉很是羨慕這樣的族製,輕聲歎了口氣道“是啊,憑何自古都是男人三妻四妾,若是咱們女兒家都能有這樣的福澤多好,與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攜到老,春姐兒,你父親和母親關係肯定很要好罷,畢竟這麽多年彼此相守。”

  邢南春很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嘴裏‘切’了一聲,顯然是不同意楊蓉的說法,“哪裏好了?我爹爹要辦差幾乎常年不在家,都是我和母親在家,去年父親還與母親結結實實地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吵得好像還挺凶,爹幾個月沒回家,娘也不擔心。可見這男女關係,剛作夫妻的時候是親熱的很,等到幾年過去了,再看看對方的模樣,是哪兒哪兒都不順眼。不過也還好,我爹最起碼知道心疼自己的親兒子親女兒,也沒有給我們生什麽庶子庶女。”

  邢南春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哪裏知道這話像是戳到了楊蓉的心窩子,讓楊蓉痛得緊咬嘴唇。

  當年許大娘子和楊公二郎剛成親之時也是濃情蜜意,恩愛和美,可是後來楊二郎納妾,慢慢之間,與許大娘子的關係越來越生疏,最近這幾年兩人的關係可謂雪上加霜,一年到頭來都躺不到同一張床上,楊二郎寵妾滅妻那是在全盛京的出了名的。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若是楊國公府的長房二房要分家,都是因為楊二郎寵妾滅妻,害得長房在外麵受到奚落,一氣之下就想分家。

  自然,楊公雖然已經年邁,但是仍然還活得好好的,分家風波隻是鬧了一陣子,並沒有真正的進行。可是長房二房的關係不睦是顯而易見的,但那畢竟是兩個兄弟之間的事,在內院裏,許大娘子與長房大娘子同樣是高門貴女,兩人之間的關係倒是合得來,時常湊在一起閑聊,是以楊螢和許大娘子的關係也很和睦。

  楊蓉咬著嘴沒有說話,婉書知道她因為邢南春的話心裏頭不舒服,便岔開了話題,調笑道“春姐兒,我記得上次你還說想嫁給我兄長?那若是嫁得我兄長,不知道你會不會同意我兄長納妾呢?”

  邢南春俏臉微紅,嘴唇張了張,赧顏道“我、我若是嫁過去,定然不許、不許你哥哥納妾,他要是敢納妾,我就把他的小妾按在地上打,打到那小妾不敢進門子!”

  婉書聞言直想笑,故作驚訝道“沒想到春姐兒還是有功夫在身的,佩服佩服。”

  得意的邢南春很是驕傲地揚起臉,楊蓉和婉書瞧著她一臉自豪的模樣都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她們雖然壓抑著說笑的聲音,隻是瀚光院的堂屋安靜無比,除了她們並無她人說話,

  坐在前方書案前的孿生妹妹楊莉見後麵三人很是友好,忍不住冷冷一哼,她故意將聲音抬得高高的,極是斯條慢理地開口“真是聒噪得吵死了,還說是什麽嫡女,也不知今日是來聽李麽麽授課的,還是來咱們國公府閑聊的,若是想要閑聊,出了這個院子隨便你們怎麽聊,我國公府自然歡迎,隻是在李麽麽的院子還請諸位為他人想一想,安靜一點,別影響大家學習。”

  真是楊蓉可忍,邢南春不可忍。

  邢南春在家裏受盡父母兄姐嬌寵,何時有人敢給她氣受?單單國公府的庶女居然敢這麽與她說話,她如何還會再老老實實坐著。

  邢南春拍案而起,眉峰往上一挑顯得淩厲而威嚴,不輕不重地道“真是奇了,李麽麽都還沒來也不知兩位要學些什麽,就算想表現自己也要等正主兒來了再說表現罷,現在裝什麽勤奮好學,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楊蓉見邢南春開了口,自己也忍不住,跟在後麵道“春姐兒,她們兩個是我的妹妹,平時沒什麽機會學習禮儀,如今好不容易求得父親同意她們兩來瀚光院,可不是得抓住機會好好學習呢,你別見怪。”

  邢南春裝腔作勢地冷冷一哼,故作恍然大悟道“妹妹?我聽我娘說楊府二房不就一個嫡女嗎?哦……原來她們是你的庶出妹妹呀,我說怎的這麽不懂規矩,原來是小娘生的庶女。既是庶女就該識趣點,我同你們的嫡姐說話豈有你們二人插嘴的份,要是嫌吵就去外麵待著,等到李麽麽來上課,你再進來,我們就不會閑聊了。”

  邢南春從來不是個好性情,更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主兒,這世間,誰要是讓她不好受,那她也不會讓那人好受。且她是史淮候的女兒、金陵邢家的姑娘,身份尊貴不凡係出名門,國公府再位高權重那也隻是國公府,怎麽可能會為了兩個庶女,去得罪史淮候夫婦放在心尖上寵愛的邢南春。

  楊莉受不了邢南春和楊蓉言語間的輕蔑,正想回嘴的時候卻被姐姐楊茉阻止,楊茉悄然回頭望了一眼後麵幾人,對妹妹道“她背後是金陵邢家,咱們犯不著和她們過不去,說到底都是外人而已,等到李麽麽授完課就走了,你何必與她起爭執,反而讓楊蓉暢快。”

  楊莉抿著嘴一臉不開心,嘴裏念念有詞“我就看不慣她和楊蓉交好,楊蓉她有什麽?不過就隻有一個嫡女的身份,所有人都願意和她來往不願意和我們來往,四姐姐也是一樣隻對她好,咱們姐妹兩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她能理都不理我們,顯然就是瞧不起咱們做庶女的。”

  楊茉微微歎了聲氣,心裏很清楚自己這個妹妹喜歡爭強好勝,這些年小娘得寵,連帶著妹妹在楊府後院也愈發得意起來,小娘時常教育她們要韜光養晦,楊茉聽進心裏,楊莉完全沒有聽進去,除了整日在後院裏鬥雞走狗般的和楊蓉過不去,還時常與同是庶女的楊慕過不去,楊茉作為姐姐說她兩句她還不樂意,久而久之,楊茉也不願意再說,隻有在楊莉做事影響到自己的時候才會規勸她。

  比如此時妹妹楊莉的所作所為就影響到了楊茉,她自然不願意妹妹在和邢家那姑娘鬧下去,若是鬧大了,吃虧的還是自己。

  楊莉不情不願地收了脾氣,嘴裏仍然在念念有詞道“金陵長大的野丫頭,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與她計較,免得失了咱們國公府的臉麵。”

  楊蓉和邢南春猶自生著氣,婉書機智地幹擾兩人的注意力,出聲道“不是說還有錢家的姑娘同我們一處學習,怎的都這個時辰還未見到她。”

  楊蓉原本還氣鼓鼓地撅著嘴,聽話婉書這麽一說,立馬轉移了注意力,開口道“她家裏有事來不了,但是她信裏說讓我好好謝謝你。”

  “謝我?謝什麽?”婉書一臉的莫名其妙。

  楊蓉一臉神秘地靠近婉書,貼在她的耳邊輕語道“嘉姐兒說是謝謝你在忠遠侯府讓懷星公主吃了那麽大的一個癟,她這輩子都沒有像那天那麽開心,還說下次如果有機會見麵定然要好好感謝你一番。”

  婉書微微一怔,想著那日攀誣懷星公主本是無奈之舉,倒是幫錢柔嘉出了口氣。

  邢南春見兩人說悄悄話不與自己說,氣得她怒目相視,忿忿道“你們兩個,為什麽背著我說什麽悄悄話,快點告訴我。”

  楊蓉衝邢南春露出賊兮兮的笑容,故作親昵地攬住婉書的肩膀,笑嘻嘻道“我在和書姐兒說她大哥哥的事情,我聽說書姐兒的大哥哥可是去年春闈的榜首,盛京人人都知道他學富五車、才學淵博,好多閨閣女子都視他為夢中情郎,春姐兒你知道這事嗎?不對,你肯定知道,你不正是想嫁給他!”

  “好你個蓉姐兒,都敢笑話我了,看我怎麽治你。”

  邢南春一臉地壞笑衝著楊蓉走了過來,兩個女孩嬉笑著糾纏玩在一起,嬉笑聲一時不察有些嘈雜,兩個人又立馬捂著嘴不敢再笑。就這麽皮皮鬧鬧,過去了半個時辰,眾人等李麽麽來授課等得漸漸不耐煩起來,也有兩人沒有任何變化一如往初,靜靜地等待著,臉上沒有露出一絲表情。

  一是婉書。

  二則是楊府長房的嫡次女楊螢。

  婉書生來心性如此,耐得住寂寞也抵得了孤冷,更何況楊蓉和邢南春吵吵鬧鬧,她在一旁靜靜看著也別有一番趣味,所以她沒有任何不耐煩。而楊螢臨窗而坐,臉上亦沒有什麽表情,執起一支筆不知在寫字還是在作畫,隻是無論做什麽,總歸她也抵擋了等待的孤寂。

  “來人啊!”

  楊莉實在等不下去,隨即高喝一聲,守在門口的女史立馬走進屋內,聽到楊莉的吩咐。楊莉端著十足十的架子,冷著臉揚著眉,傲然道“這都什麽時辰了?昨日也是李麽麽親自定的時辰開始授課,怎麽今日我們準時到了李麽麽卻還沒有來?她怕不是瞧不起我們國公府,所以故意遲到不想授課?”

  李麽麽身邊的兩位女史並沒有回答楊莉的問題,而是恭敬地福下身,柔聲回道“還請姑娘再耐心等待一會兒,麽麽一會兒就來。”說完,兩位女史又是禮節十足地福身行禮,轉身準備離開堂屋。

  “站住。”

  楊莉忽然出聲留住準備離開的兩位女史,整個人從書案前起身,楊茉伸手想拉楊莉不讓她被旁生枝節,楊莉靈巧地躲過姐姐的手,脊背筆直地矗立著,冷聲問道“李麽麽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們已經坐在這裏等了她快半個時辰,還要我們等?說破天也不過就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奴婢,竟然擺這麽大的架子?是不是要我親自去臥房去請她!”

  “還請姑娘再耐心等待一會兒,麽麽一會兒就來。”兩位女史又是說出了這句話。

  在楊莉看來這句話像是敷衍自己一般,想來得意慣了的楊莉怎麽忍得了,隨手拿起書案上的硯台砸了過去,表情猙獰得嚇人。被砸的兩個女史沒有絲毫地躲避,任憑硯台砸到自己的身上,潑得自己滿身都是墨,然後一言不發地站在堂屋裏。

  婉書心中暗道不愧是在李麽麽身旁伺候的女史,這等耐性一般奴婢是比不了的。

  其實硯台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而且楊莉心裏也忌諱著李麽麽,砸過來沒有用太多的勁,被砸到那位的女史並不覺得疼,隻是在墨汁沾染在女史的衣物上有些狼狽,實在是不好看。楊莉冷臉喝道“看你們這兩個刁奴,還敢不敢不恭敬本姑娘。”

  “莉姑娘好大的氣性,竟動起手管教老身身邊的丫鬟,莉姑娘說她們不恭敬,那就由你來說說看,我的丫鬟們是哪裏不恭敬。”

  此時,堂屋門口傳來冷冷的聲音,李麽麽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瞧了瞧自己丫鬟身上的墨水的痕跡,又瞧了兩眼楊莉,原來應當和藹可親的臉上,此時寒霜籠罩。

  李麽麽的臉色十分不善,冷冽的眸光在掃過自家丫鬟身上和楊莉一臉心虛之後,瞬時變得銳利而肅殺,她走到講台處跪坐著,並沒有先急著介紹自己,而是直直盯著楊莉,不依不饒道“莉姑娘怎麽不說話?”

  楊莉原本還氣焰極高,此時李麽麽來了,還衝她冷言冷語的說話,她再也囂張不起來,被李麽麽那一雙細長而鋒利的雙眼掃過,她幾乎腿軟得就要跌倒。

  她連忙伸手拽了拽一旁姐姐楊茉的衣角,可是楊茉卻理都不理她,隻當沒瞧見楊莉對自己的呼救,這個時候,肯定是明哲保身的要緊,否則李麽麽就是要對她們兩個人一起失望。

  楊莉‘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有‘我’出什麽來,李麽麽也不計較她的無禮,揚了揚手,不甚在意道“既然莉姑娘說不出來我的丫鬟們哪裏不尊敬,就請莉姑娘和她們道歉,雖然丫鬟是伺候人的,但是從古至今越是鍾鳴鼎食之家越是對下人寬厚,莉姑娘是國公府的小姐,想來像國公府這樣的大家族也不會苛待下人罷?”

  楊莉硬著脖子道“偏是不苛待下人,我身為國公府的姑娘,哪有向丫鬟道歉的道理,這兩個女史又是否擔得起我的道歉。”

  李麽麽不與她爭辯,隻淡淡道“若是莉姑娘不肯道歉,我就讓我的丫鬟把這件沾上墨水的衣服掛在瀚光院麵前,讓府裏的人都知道這是莉姑娘對老身丫鬟的責罰。莉姑娘身為國公府的姑娘,既然責罰丫鬟就要責罰到底,讓國公府的丫鬟都親眼瞧瞧,看誰還敢對莉姑娘不恭敬。”

  楊莉臉色登時有些難堪,咬著嘴唇,不安道“李麽麽,你這是什麽——”

  “還請莉姑娘選擇,是道歉還是將衣服掛在瀚光院門口讓府上眾下人瞻仰?”

  李麽麽毫不留情地打斷楊莉要說的話,將決定權交到楊莉的手裏,臉上沒有一絲可以轉圜的表情。

  楊莉沒敢說話,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漠不關心的楊螢,還有絲毫沒有要幫助自己的姐姐,以及身後偷笑的楊蓉等人。楊莉心中隻覺得屈辱叢生,可若是真的讓李麽麽把衣服掛到瀚光院的門口,那才更加屈辱。所以縱使萬般不情願,楊莉還是走到了兩位女史的麵前,像是蚊子般囁囁道“……對不住。”

  李麽麽無情地開口道“大點聲。”

  楊莉轉首睜大眼睛瞪著李麽麽,李麽麽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大點聲。”

  “對不住!”

  這一次的聲音的確夠大,楊莉幾乎是用高喝的聲音說出這三個字,說完她就又轉過身緊緊盯著李麽麽,盛怒之下笑了出來,冷冷道“李麽麽,這樣可以了嗎?”

  李麽麽麵色不動,抬首衝楊莉的座位揚揚臉,示意楊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楊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後,李麽麽緩緩起身,嚴肅的眸光掃過堂屋裏的所有人,正色道“我姓李,各位姑娘可以叫我李麽麽。老身不才,曾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過二十餘年,對於這盛京和皇宮中的規矩略知一二,今兒承了許大娘子的情能來國公府給幾位姑娘授課,也是各位姑娘與我之間的一段緣分,我這個人做事比較雷厲風行,若是哪裏得罪了姑娘們,也是老身授課心切,還請姑娘們見諒。”

  楊茉笑得靦腆而討好,恭維道“李麽麽謙虛了,麽麽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這麽多年,可見麽麽的能力不容小覷,若是你隻是略懂一二,那隻怕這滿天下竟沒人知道這宮裏的規矩和禮儀了。”

  李麽麽麵對楊茉的誇獎並沒有喜形於色,而是榮寵不驚地笑了笑“承蒙茉姑娘抬愛,老身榮幸之至。”

  李麽麽目光掃過所有人,見眾人都關注著自己並沒有走神,心中暗自點點頭,又繼續道“老身在宮中待了大半輩子,從十歲時就入宮,當時我隻是個小宮女,和現在的你們一樣,同其他宮女學習宮中的禮儀和規矩,那時老身的教養麽麽告訴我們,規矩的存在就是為了克製住人的妄念,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而禮儀的存在就是為了充沛一個人的內在涵養,所謂坐有坐樣,站有站樣,儀容儀表,而這兩樣都該是高門大戶家的姑娘們該學會的。”

  眾位女孩現在都是興趣盎然的,所以聽得都很認真,沒有一絲走神,李麽麽心中覺得寬慰,便越講越精神了起來“今日我教大家的第一個就是忍。今天早上我故意遲來半個時辰,就是想瞧一瞧姑娘們的反應,有的姑娘對於我的遲來沒有任何反應,可以耐得住這樣的等待,而有的人因為我的遲來遷怒他人,我在這裏告訴姑娘們,遷怒他人是最要不得的反應。若今日你們等的是長輩、是高官、是妃嬪,姑娘們覺得自己可以遷怒他人嗎”

  李麽麽對著這幾個女孩可以說諄諄教誨沒有一絲鬆懈,身體力行地直接給大家上了一棵,直接三言兩語,弄得楊莉丟盡了臉麵,楊蓉不由聽得更加認真,邢南春跟在她的後麵聽得也很認真,說來說去隻有婉書一個人聽得不認真。

  她察覺到李麽麽所教的禮儀和規矩都是宮裏的,許大娘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請李麽麽來府裏教女兒們這些,難道李麽麽教的這些都是為了那個像鳳凰一樣璀璨奪目的女孩,婉書眸光流轉間,又瞧見了楊螢法上的金簪,和那隻金簪上的蝴蝶,似乎是在金色陽光的照射下熠熠飛舞著。

  金簪。

  可見楊螢已經及笄了。

  既然及笄就該忙著為她找夫婿,這個時候請來宮中的麽麽教養禮儀和規矩,不是也暗示楊螢將來要被送進宮中。若是沒有猜錯的話,當今陛下已經過了不惑之年,而楊螢如今也才十五歲,就算當今陛下的確是英姿颯爽、俊美不凡,但是到底也已經那麽大的年紀了,這像鳳凰一樣璀璨的楊螢難道真的就要送進皇宮,去伺候可以當她爹的陛下,然後在宮中暮暮老去嗎?

  可見這鍾鳴鼎食之家又有什麽好的呢?

  雖然大家一處學習,但是李麽麽的重點顯然是放在楊螢身上,查看楊螢做得對不對,如果做對了就開始接著往下講。楊茉和楊莉顯然是很明白這個道理,便跟在楊螢後麵做,楊螢跟著做什麽她就跟著做什麽,顯然將自己當成嫡女來看待,饒是像楊螢那樣溫柔的女子眼中都流露出不快的神色。

  婉書是聽一半忘一半,剩下的時間都在觀察堂屋裏的其他人,一個上午下來倒是也跟著學了幾個宮中的福禮和名門淑女走路的姿勢,但學歸學,婉書打量著自己應該畢生都不會有榮幸進皇宮,所以也沒有用心學。

  邢南春也是三分鍾熱度,一開始聽得還蠻認真的,但是過了一會兒就沒有興趣,望著窗外走走神,打打盹兒,好不容易熬到晌午,以為今天結束了,沒想到李麽麽還要教她們怎麽布菜。

  於是,幾個姑娘全部都留在了瀚光院,麵對著滿滿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姑娘們都餓得頂不住,卻還要聽一旁的李麽麽授課,學習怎麽夾菜、怎麽吃、怎麽布菜、怎麽喝湯等等各種規矩,學得幾個姑娘們頭暈腦花,李麽麽才按照慣例回去臥房午休。

  姑娘們立馬風卷雲殘地開始用膳,完全剛學習的規矩忘得一幹二淨,腦子裏隻想著怎麽把肚子填飽。

  午睡之後李麽麽倒是沒來,但是卻吩咐身邊的兩個女史來查閱姑娘所學習的東西,將上午李麽麽教的所有東西全新再來一遍,如若哪裏做得不對,做得不好,須得從頭再來,直到成功才能離開瀚光院。

  其實學這麽多的規矩禮儀什麽時候能用上都不知道,但是學會了在身上也好,畢竟技多不壓身,說不準以後這群裏姑娘裏就有人有了不一樣的造化,嫁得好郎君可以同夫君一同進宮,或是得封誥命進宮拜謝天家恩德,又或許有幸選在帝王身側成了嬪妃,無論是那種都應當感謝今日李麽麽的授課之恩。

  三個女孩們上了一天的課,都覺得自己此時精力不濟,便相攜著一起回了扶瀾院楊蓉的閨房,重重地躺在楊蓉的床上,湊在一起怨聲載道,其中以邢南春的怨聲最大,苦著臉道“我當有多好玩,卻不想這麽累,難怪錢家那丫頭不來,早知道我也書信一封,不來了。”

  “那可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終,你今日來了明天不來,豈非辜負了你今日的辛苦,也辜負你母親對你的期望。”楊蓉很是認真地教育起來邢南春。

  邢南春則招招手,不甚在意道“辜負就辜負罷,反正我從小到大辜負我娘期望的次數也不少,不差這一回。”

  這話說得楊蓉沒法接,她隻得換了目標,問向婉書“書姐兒,你明日還來嗎?”

  今日雖然辛苦,但是也不算沒得收獲,最起碼聽李麽麽講那些宮裏的趣聞也是挺有趣的,便點點頭道“來,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邢南春驚訝道“啊,你還來?真是不怕累,我是不想來了。”

  楊蓉故意上前湊到婉書的身邊摟著她,將邢南春排擠得遠遠的,故意刺激邢南春,開口道“那你就別來了,以後我書姐兒也不和你好了,你也別想嫁給書姐兒的大哥哥了,那可是一表人才的榜首,狀元郎啊!”

  邢南春雖然性子直率,但是到底還是個女孩家,那麽經得住楊蓉這麽開玩笑,立時又羞又燥,整個人撲倒楊蓉的身上糾纏扭打在一起,可憐婉書夾在中間,被兩邊人一起糾纏扭打。

  正當姑娘們扭打嬉鬧的時候,門外傳來的丫鬟的通報聲,女孩們立馬停下嬉鬧的動作。

  “大娘子讓我來通傳三位姑娘去正堂。”

  楊蓉伸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高聲回道“知道了,我們一會兒就去。”

  婉書趁這個時候推開邢南春從床上坐了起來,同樣也理了理頭發和衣物,對邢南春開口道“你瞧瞧你頭發亂得,還不起來整理整理,否則許大娘子見了你還以為你去掏鳥窩去了。”

  三個女孩整理好頭發和衣物之後,說說笑笑地前往扶瀾院堂屋。剛一進屋,就瞧見坐在主位上的許大娘子,還有和許大娘子正在說話的——趙衍良,趙小侯爺。

  大家可是都是熟人啊,在忠遠侯府有緣分見過一麵,沒想到在這楊國公府還有緣在見到一麵,這樣遙遙相望的場景有些眼熟,不由地讓人想到那日在忠遠侯府破戲園子裏見麵時候的場景,趙衍良微微低下頭,唇角勾勒出淺淺的弧度,令他看上去像是渡上一層淡淡的光澤,溫和如玉般的氣質。

  婉書和楊蓉尷尬地互相望了望,然後同時福身行禮,規規矩矩道“見過小侯爺。”

  趙衍良動作極是優雅地從圈椅上站起身來,海水綠團蝠便服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晃動著,頭戴白玉簪冠,長身玉立,豐神俊朗,整個人像是玉一樣美好無暇,令人心生向往。此時,他正目光炯炯地打量著婉書和楊蓉,卻不說話。

  許大娘子見他們幾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下意識地就想到是不是自己女兒在忠遠侯府闖了禍,立馬問道“衍良,蓉兒可是那日在忠遠侯府惹了事?”

  “沒有。”

  趙衍良不再打量楊蓉和婉書,回過身回了許大娘子的話。

  聽了趙衍良的回答許大娘子才安下心來,臉上又重新有了笑容,繼續道“其實不用衍良你親自跑著一趟,我肯定會派人把南春安全送到家的,不如你們都在我這兒用了晚膳再回去,我府裏的廚子可是津南有名的廚子,整個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廚子比他會做津南菜。”

  趙衍良很是禮貌地婉拒許大娘子的宴請“大娘子見諒,實在是我母親和南春的母親催得急,要我快去快回,早點將南春帶回去。”

  許大娘子微笑著點頭“既如此,那我也不強求,你們路上小心。”

  見邢南春打道回府,婉書想著自己留在這兒也不太好,便衝許大娘子福了福身,也提出了打道回府的意思。

  楊蓉依依不舍地望著婉書,眼中帶著點點淚花,聲音微弱道“你們兩個怎麽都這麽早就要走。”

  一想到扶瀾院要回府往日隻有自己和母親的孤獨,楊蓉的心裏滿是對婉書和邢南春的不舍。

  婉書瞧見楊蓉險些要哭出來的樣子,心中也是不舍,柔聲道“蓉姐兒,我明日一醒來就來你家,陪你用早膳好不好。”

  楊蓉飛快地點頭,不允許婉書反悔,“好,記得你說的。”

  如此,許大娘子便派人送婉書回洛府,恰好同趙衍良、邢南春一路,一路上兩人都顧忌有外男趙衍良在此,所以婉書和邢南春沒怎麽說話,就連出了垂花門準備上馬車之前,也隻是互相道了別,便準備各人上各家的馬車。

  婉書整個人將要進到馬車裏的時候,忽聞一聲清冽如冷玉相撞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那日在忠遠侯府那般能說會道,怎麽今日見了我就隻會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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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我萬更胡漢三又回來了,對不起,親們。這幾天真的太多事,忙完昨天又發燒去吊水了,今天才有狀態給大家碼字。實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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