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懲戒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4      字數:8459
  眾人都默默的沒有說話,麵上顯露出沉思的神色,各自揣摩著婉書提出這樣的意見到底是何用意。

  洛母又重新坐下回圈椅上,纖細的手握成拳頭撐在身旁的茶案上,她相信女兒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提出這樣的意見。洛母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細心揣測女兒的用意,越想越覺得婉書此提議甚是精妙。這方法看似在褒獎林小娘和婉晴,可實際上卻是林小娘必須離開洛府,母女倆不再見麵,婉晴孤掌難鳴,想要將一個婉晴掌握在手裏就簡單多了。

  雖然將婉晴記在洛母名下成為嫡女算是抬舉了她,但若是能將林小娘的勢力從洛府連根拔起,對於洛母何嚐不是快事一樁?且沒了林小娘在一旁提點婉晴,她就像是沒了爪牙的老虎,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想到這,洛母不再有所顧忌,和女兒站在了同一道陣線,對著丈夫委婉道“官人,書兒的話也讓我心中有所愧疚,若是當初我能堅持不讓林小娘撫養晴姐兒,由我來親自撫養,如今的晴姐兒定然不會養成了這副性子,所以今日的事我也有許多的責任,往後我願意將晴姐兒養在自己名下,還請官人允許我戴罪立功,好好教養晴姐兒。”

  洛母大包大攬將這事的錯處怪在自己的身上反而讓洛漢康有些窘迫,當初他對馮氏尚且情深,林小娘來求他,說想自己撫養孩子,他可以說是想也沒想地就答應了林小娘的請求,繼而去找妻子陳氏說了這件事。自己親自開口,妻子陳氏豈有不遵從的道理,即使心中有芥蒂,但是都笑著答應了自己的要求。

  現在看來,如果不是他當初太過沉溺往日情分,又怎麽會養出這樣的孽障!

  一個丫鬟出身的母親又能教會女兒什麽,定然是比不上高門閨秀的大娘子,瞧瞧如今的婉婷和婉書,再瞧瞧婉晴,洛漢康深覺自己大錯,如果當時將三個女兒都養在大娘子的身下,又怎麽會有今日光景。

  隻可惜悔之晚矣,但是他心中已然有了定論,婉書的意見或許有不可之處,但是林小娘是斷然不能再留在府中了。他冷然地望向林小娘,冷喝道“早知今日,我便應該將你同馮家的嫁妝一起退回馮府!”

  林小娘見洛漢康說出這樣的話,心中當即明白得很清楚,知曉這洛府自己十有是待不下去了。她想到剛剛婉書所說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晶瑩亮光,所幸就將自己賭上,為她的女兒謀得一個嫡女的身份。有了嫡女的身份,將來婉晴嫁人之後她仍然還有出頭之日!

  林小娘膝行爬到婉書的前麵,一雙楚楚可憐的淚目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的婉書,伸手攥住婉書的裙擺,淒淒切切道“四姑娘你是嫡出姑娘,向來言出必行,若是我願意替我女兒攔下全部的罪責,您真的可以說服主君和大娘子,讓我的晴兒記下嫡母的名下嗎?若是真的可以,我受什麽樣的懲罰都行,為了晴兒我受什麽樣的懲罰都行。”

  瞧見林小娘婢膝奴顏的模樣,婉晴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但是她心口憋著一口氣,挺直著腰板沒有絲毫服軟的意思,咬牙道“小娘,你不用求她,向來長幼嫡庶有序,我今日又害了她,她怎麽可能會讓我記在大娘子的名下,定然是想騙你離開洛府,她和大娘子就可以在洛府後院獨占鼇頭,到時我一個孤女——。”

  “你給我閉嘴!”

  新奉上的茶盞又被洛漢康狠狠掃落到婉晴的麵前,婉晴被這飛來的碎瓷片嚇得用手擋住臉頰,生怕瓷片劃到自己的相貌。

  這是她最有利的武器,也是她除了林小娘,最後的期盼。

  洛漢康氣急敗壞地伸出手指著婉晴,怒火在胸膛燃燒,氣得他手指都在發抖,“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如此不知好歹,真打量著我不敢將你活活打死嗎?來人,將這個孽障綁出去活活打死,也能為我洛家換一個家門嚴謹的名聲!”

  “主君,主君,不要啊!”

  “主君,晴姐兒到底是你的親生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求求主君再給晴姐兒一個機會罷!”

  林小娘擋在婉晴的麵前,將婉晴如小雞仔一般牢牢護在身下,哭得幾乎就要背過去,渴求著眼前的洛漢康,見洛漢康一臉冷漠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她又哭著看向洛母,哀哀怨怨道“大娘子,這事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我願意替婉晴受罰,什麽處罰我都願意擔著,隻要您能放過晴姐兒……大娘子,您也是母親啊,求求你行行好,就繞過婉晴這一次罷!”

  洛母原本冷眼看著林小娘哭喊得驚天動地沒有絲毫動容,但是聽到那一句‘您也是母親啊’,洛母的心頭便止不住地一顫,再看林小娘拚命為婉晴求饒的模樣,心中已有不忍,她是想將林小娘母女狠狠懲治一番,但卻並非想過要將婉晴活活打死。

  這未免也太過狠辣,恐怕會惹得洛府人心不安。

  此時婉晴已經要被兩個老麽麽拖到堂屋的門口,她從來沒有想過,父親居然會真的下命令,要將自己活活打死,

  一瞬間,婉晴哪裏還有什麽骨氣,死死拽著林小娘的手呼救。

  林小娘也死死拽住女兒的手不讓她被拉走,洛漢康一臉盛怒沒有任何反應,婉書則是沉沉的定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洛母連忙說了聲‘且慢’,傾身在洛漢康的耳邊溫柔道“官人,書兒好不容易將此事遮掩住,全了咱們洛家的名聲,您若此時將婉晴打死,豈不是連書兒一起連累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洛漢康剛剛一時盛怒難消才會做此決定,婉晴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就算做了這麽大的錯事,但是要將她活活打死,洛漢康的心中定然還是不忍心的。

  恰好洛母此時開口給自己台階下來,洛漢康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向兩個老麽麽揮了揮手,老麽麽立時便明白了主君的意思,放開桎梏婉晴的一雙鐵手,福了福身便離開了。

  洛家人這麽歇斯底裏地鬧了一場,洛漢康此時隻覺得疲乏不堪,腦袋止不住地發疼發漲,他左手捏在自己眉間,右手衝林小娘母女揮了揮手,語氣很是萎靡“林小娘即刻禁足琴韻軒,這個孽障去祠堂跪著,讓祖宗們看一看你做的醜事,沒我的令你們兩個一步都不能離開。至於這兩個丫鬟,全部發配到莊子上去做苦役,找專門的人看著她們,不許她們和任何人說話。”

  洛漢康命令已下,便有丫鬟和婆子們進到堂屋裏來,領著四個人按照主君的命令各自去了各自該前往的去處。原本喧鬧嘈雜的堂屋裏變得一片安靜,隻剩下洛漢康、洛母和婉書三人無聲地坐著。

  眼見眾人都已經撤退,洛漢康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望了眼屋外曠闊無垠的黑夜長空,怒火似是有些消散。婉書輕聲問道“爹,您打算如何處理林小娘和三姐姐?”

  洛漢康沉著眉目,恨恨道“如今洛家是容不下她們娘倆兒了!”言語間的意思就是要將林小娘母女送離洛府,至於送到哪裏,洛漢康仍在考慮之中。

  婉書起了身,走到父親身邊盈盈拜下,溫聲道“女兒懇請父親聽從女兒的意見,將婉晴記在母親名下,林小娘則打發到家裏的莊子上,找人看護起來。”

  洛漢康的目光看向站在下方的婉書,厲聲問道“我朝建立以來便嫡庶尊卑有序,你今日是混賬了不成,竟做起父母的主意來,要將婉晴記在大娘子名下,置國家禮法於何處?”

  婉書被父親厲聲詢問便未有絲毫怕意,正視著父親淩厲的眼神,一字一句道“爹,我之所以提出要將婉晴記在我娘名下,全都是為了您和娘還有洛府考慮著。”

  洛漢康怒火未消,語氣仍然冷厲,“那你倒是說說,不顧嫡庶尊卑,怎麽就是替我和你娘考慮?”

  婉書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與父親遙遙對視片刻,默了半晌,才正色道“今日婉晴做錯了事,父親想要懲罰林小娘和婉晴名正言順、理所當然,但是想要不落人口舌,處理得叫人說不出話來卻是難上加難。”

  洛漢康想了想,並未領會到其中婉書所說的話中之意,便厲色道“別再繞彎子了,你有什麽擔憂的就直接說出來。”

  婉書順從地點點頭,緩緩道“爹,三姐姐自小養在小娘身邊,如今卻犯了這樣的錯事,林小娘可以說是責無旁貸,所以女兒提議讓林小娘懲罰所有的懲罰,三姐姐記入我母親名下。一來是少了林小娘的唆使,由娘親自教養,興許還能讓三姐姐浪子回頭,依舊是個好姑娘。二來是為了安撫林小娘和鉗製林小娘。爹有沒有想過,如果今日您懲罰了林小娘母女,若日後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她們母女兩在走投無路之下會去投奔誰?”

  洛漢康眼光聽得入神,立即道“成州馮老夫人!”

  婉書點點頭繼續道“適才聽娘親說,林小娘時常挑撥我娘與馮老夫人的關係,馮老夫人定然對我娘心存不滿,如果此時父親將林小娘母女送走定然會馮老夫人的懷疑。如今父親和長兄位列京城,馮老夫人瞧著父親和大哥哥奇貨可居,必然不想斷了與洛府的往來,林小娘便是馮老夫人伸在洛家的手,如若斷了一隻手,馮老夫人豈能心甘情願地作罷?”

  洛漢康知道婉書說的在情在理,但是此時提起林小娘和馮府隻會讓他更生氣。洛漢康霎時冷哼道“我洛府的事與她馮府何幹,打不了就將婉晴做的錯事告訴馮老夫人,她若是臉上有光,就來繼續糾纏我們洛府。”

  “父親萬萬不可將這事告訴馮老夫人。”洛漢康剛說完話,婉書就立馬勸他打消這個念頭,婉書直言不諱道“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事說到底畢竟會讓我洛府臉麵上無光,父親若是將此事告訴馮老夫人,馮老夫人知道之後難免就成了她拿捏咱們洛府的把柄,所以我才會讓父親鉗製林小娘,不讓林小娘和馮老夫人聯係。如今馮府誌在仕途,馮麒若就在太學讀書,爹您自己想想,這事若是讓馮府知道,以後會晾成什麽樣的後果?”

  洛漢康被噎了一口氣,他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在告訴婉書,他已然想到了後果。

  洛漢康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條條樁樁竟牽連如此之光,竟然還能和成州馮府扯上關係,這些還並非是由他自己想到的,而是由婉書想到的,小女兒的心思之縝密不禁洛漢康都心生佩服,他猜測著開口道“所以你留下婉晴,提議她記在你母親的名下,又讓林小娘前往山莊,實則是為了安定林小娘的心和鉗製林小娘的行動,讓她不得與成州馮老夫人聯係。”

  婉書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表情已經默認了洛漢康所說的話。

  這一切一切,密密麻麻像是一張網,而織網的人卻是自己年紀最小的婉書。

  那樣的成竹在胸,那樣的理智冷靜。

  小而柔軟的手,像是將所有一切都抓在手中。

  當夜,洛漢康宿在了浣溪院,他想著婉書今日所說的話和她所作的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洛母此時正在迷蒙中,察覺到丈夫的輾轉難眠,索性也不睡了,從床上坐了起來,細聲問道“官人,這都子時了,怎的還不就寢,明日還要早朝呢!”

  洛漢康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借著月色幽暗,仔細地凝視著妻子陳氏,疑問道“娘子,你有沒有覺得咱們書兒的心智實在太過成熟了,她今日說的話包括她在忠遠侯做的事,都不是一個小女孩該有的模樣啊。”

  洛母失笑地望著丈夫,開口道“怎的我給你生了一個這麽聽話懂事的乖女兒,你反而還不開心了,難道非要每個女兒捅了簍子你才能安心?”

  洛漢康神色一變,輕聲喝道“胡說,我隻擔心咱們書兒,她如今也才十幾歲就活得這麽通透,看人看事都這麽清楚透徹,也不知道對她來說到底是非還是禍。向來都說難得糊塗,可見太過聰明也並非是什麽好事。”

  洛母想了想,開口道“你沒發現咱們書兒平時都甚少開口,隻是在大事上麵才會站出來說兩句,可見這丫頭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向來世事洞明但卻甚少出言幹預,於她也不是什麽壞事,將來離開我們,她能明哲保身不是更好。”

  這話說得洛漢康心中不禁湧起愧疚,這麽多年的時光,他卻像是今日才剛認識自己的女兒,洛漢康忍不住歎了一聲。洛母移到洛漢康的身邊,款款道“好了,官人,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上朝呢。”

  洛母扶著洛漢康躺下,自己也跟著躺在洛漢康的身邊,溫聲道“這事具體怎麽辦還是要官人你親自定奪,婉書到底還是一個小女孩,她說的話你隻聽聽就好。”

  洛漢康聞言笑了笑,搖頭道“她將前前後後所有的害處都說得這麽清楚明白,我若不按照她的說法來,豈不是辜負她疼惜你我的一番心意?隻是婉晴記在你名下這事先放一放罷,她到底是犯了錯,哪裏還有將她記入你名下的道理。”

  洛母聽得心頭一喜,溫聲道“官人做主就好。”

  婉書能為自己和洛母考慮都這麽縝密,洛漢康心底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他曾經因為惦記著與馮氏的情分,所以一直都較為疼愛婉婷而忽略了婉書。幸虧妻子教養的好,將婉書養得知書達理,注重大局,讓洛漢康今日受傷的心大感安慰,當即決定日後一定要好好疼愛婉書。

  婉晴在祠堂足足跪了五日,滴水未進,人暈厥在祠堂裏怎麽也喚不醒,否則看管的老麽麽心中害怕,便立馬去通報了洛漢康。洛漢康聽到了之後神情沒有多大的變化,隻吩咐了老麽麽將晴姐兒抬回琴韻軒,讓林小娘先照看著。

  林大娘被禁足在琴韻軒也沒落什麽好。

  原來她好歹也算半個主子,吃穿伺候一應俱全,如今被禁足在琴韻軒,除了貼身的吳媽媽還在身邊伺候,其他的全部被調走,府裏的其他下人自然也瞧出了風頭,這幾天給琴韻軒送去的吃食都是一些剩飯爛菜葉子。林小娘養尊處優了十幾年,這些殘羹剩飯哪裏吃得下去,自然硬著骨頭沒有吃。

  隻可惜她空有骨氣也耐不住肚子空空,被餓了兩日之後,哪裏還管得是不是殘羹剩飯。

  婉晴被送回琴韻軒之時,林小娘瞧見女兒瘦得脫形的可憐樣,當即抱著哭得肝腸寸斷說要麵見主君,兩位麽麽哪裏聽得進去林小娘的話,冷著麵孔將婉晴送了回來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半分也不想沾惹琴韻軒的是非,到最後還是洛母心善,聽到婉晴現在昏厥不醒,找來了大夫為她診治,林小娘這才安心下來,守在床邊等著女兒恢複清醒。

  婉晴喝了藥之後一直在昏迷著,直到半夜才昏昏沉沉地醒來,她一睜眼便瞧見林小娘散亂著長發守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那模樣看上去很是憔悴,再也沒有往日的體麵,她心中愧疚不已,淚水順著眼角流了出來,輕輕地抽泣著。林小娘聽見了婉晴的抽泣聲,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滿目驚慌地望著婉晴,忍不住流下眼淚,淒淒道“娘剛做了個噩夢,夢見被你父親趕出了洛府,娘的哥哥也不肯收留咱兩娘倆兒。大雪天氣,娘帶著你在路邊乞討,凍得你渾身發抖。晴兒,你素來是最怕冷的,若是離了洛府這樣的大戶人家,你以後可以怎麽辦啊……”

  婉晴忍不住也哭了出來,嘴角帶著冷笑,譏諷道“娘,如果爹非要將我們趕出來早就趕出來了,還會讓我在祠堂罰跪嗎?”

  林小娘仔細一想女兒的話也覺得有理,可是就算母女兩不被趕出家門,但是這件事已經惹怒洛漢康,前幾天在浣溪院,主君的態度也表明得清清楚楚,以後這個家隻怕自己再也待不下去。

  林小娘握住女兒的手,顫著聲音道“晴兒,浣溪院的人一心想要將我趕出去,主君這幾日又都宿在浣溪院,隻怕過不了幾天,娘就不知道要被主君發落到何處了。你現在醒了,正好娘也有幾句話要同你說。”

  婉晴含淚地回握住林小娘的手,搖著頭道“娘,我不會讓你走的,婉書那小賤人的話您不能信,她怎麽會讓我記在嫡母的名下!”

  “晴兒,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娘!”

  林小娘硬著心腸冷喝一聲,目光直直看向婉晴,嚴肅道“如今這事必須要有一個人去承擔責任,不是你就是我,如果是你,娘更願意是自己。娘低賤了一輩子,給人做了一輩子的奴婢,自然不希望晴兒你再去過這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我的晴兒是洛府最美麗的女孩,自然擔得起這世間最好的郎君,所以你一定要忍耐。”

  “娘你別說了,女兒要你以後慢慢教導女兒。”婉晴哭著匍匐在林小娘的手上。

  林小娘到底心中不忍,攬緊女兒柔軟的身子,苦笑道“若是娘離開了洛府,你一定要記得娘對你的教誨,不要在和大娘子、婉書過不去,你一定要忍著,忍到將來及笄之後尋一門上好的親事,把自己嫁出去,到時候再揚眉吐氣地把娘接回來,知道嗎?”

  婉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著林小娘心裏十分害怕,像是聽著林小娘的遺言,她忍不住哭喊道“娘,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沒有聽你的話,都怪我在忠遠侯府鬼迷心竅,才想著栽贓婉書!娘,你不要走,你要是走了女兒怎麽辦!女兒到那裏去找好的親事!那大娘子和婉書一定不會放過女兒的!”

  林小娘用力握住婉晴瘦弱的肩膀,淚水伴著堅毅的光芒在眼中閃耀著,咬牙道“晴兒!你仔細聽娘說的話!”

  婉晴的肩膀被林小娘握得發痛,迫使她不得不停止了呼吸怔怔地望著林小娘,仔細聽林小娘要說的話。

  林小娘緊緊盯著婉晴的眼睛,極其認真道“你放心,晴兒。娘無論是被發落到哪兒,一旦有機會一定會想法設法的和你聯係,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明日去主君主母處認錯然後道歉,尤其是要去四姑娘麵前道歉,就算心裏覺得屈辱也要想盡辦法去道歉,這是其一。其二就是以後一定要學會忍氣吞聲,吃了這一次的虧就要長記性,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一定不要出手。其三,以後你年歲漸長,大娘子會帶你和四姑娘去見越來越多的世家場合,我兒相貌極美,怎麽能辜負,所以你一定要抓住時機。這世道,哪怕是給那些大戶人家當妾,也要好過就做窮苦人家的正妻,知道了嗎?!”

  婉晴哭著渾身顫抖,已然無力回話,隻能用力地點點頭。

  林小娘說完這些話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聽著婉晴的哭聲,也忍不住撲在婉晴的身上,與婉晴抱頭哭在一起,母女哀哀怨怨哭了好久,直到婉晴聲嘶力竭,哭著哭著又睡著了,這才作罷。

  翌日清晨,婉晴的身體剛剛恢複一點,洛漢康便差人來傳話,要林小娘母女去浣溪院東次間。林小娘瞧著女兒慘白的臉色十分心疼,但為了女兒的未來不得不領著她,前往浣溪院東次間去見主君。

  剛一到東次間,婉晴就跪在地上開始認錯。

  洛漢康不為所動,將碗裏的清粥喝完,他的目光看向跪著的林小娘和婉晴望去,淡淡道“我今日叫你們母女過來是要告訴你們,忠遠侯府之事我已經有了決斷,書兒私下與我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希望我再給婉晴一次機會。既然婉書不怪罪婉晴栽贓她這件事,我作為父親也可以寬恕晴兒一次,如若以後再犯,那我洛家便再也沒有洛晚晴這個女兒,知道了嗎?!”

  洛母和婉書坐在一旁,並沒有說話,顯然是將今日的生殺大權交給了洛漢康。

  不等林小娘母女回話,洛漢康又道“至於林氏,挑撥嫡母的是非,不配為妾,教養兒女不善,不配為母,自今日起,你就去城外三元莊住著,我會安排琴韻軒的吳媽媽同你隨行,此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隨意出莊子,也不得於任何人聯係,如有違背,我會立時將你打發賣給人牙子,望你好自為之。”

  雖然說林小娘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她抬眸望著眼前的男人,這個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女兒的父親,他們本該是天底下最親密的人。

  可是這麽許多年,她在這個男人的眼裏始終都是馮氏的丫鬟,沒有過一絲一毫的特別,哪怕自己為他生了女兒,也沒有什麽變化。林小娘清楚洛漢康絲毫不在意自己,隻是當她聽到洛漢康對自己的處置,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涼。她這半輩子過得稀裏糊塗,如夢一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這世上走一遭。

  婉晴還想提母親求親,就被林小娘的小動作給製止住。

  林小娘對這洛漢康和洛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匍匐在地上,悶聲道“多謝主君寬容,妾身定然在三元莊靜思己過,為洛家念經祈福,贖清我身上的所有罪過。”

  洛母替洛漢康帶好官帽,一身榮華錦服從林小娘的身邊走過。林小娘仍舊頭匍匐著地麵跪在地上,此時的她,忍不住閉上眼睛,不由地想到曾經的洛漢康溫柔地執著自己的手,對自己說

  “你放心,你是她的女史,我定然不會虧待你。”

  嗬,從頭至尾,也隻不過因為她是馮氏的貼身女史,才換來那些溫柔。

  ……

  傍晚時分,婉書正在撫琴時瞧見窗外夕陽微微發怔,她停下了撫琴緩步走出房間,舉目望去,瑰麗的夕陽淬染了清湖密林,夕陽美得令人心驚,火紅的大片錦霞鋪在一碧如洗的天空。

  浣溪院的院子中有一座小假山,可以略微聽見水流淙淙而來之聲,如玉珠滾動,煞是好聽。

  秋季的風清亮無比,吹得婉書衣袂翻飛,三千青絲亦隨之而舞,她又向前走了幾步,抬頭看著鋪滿天空的雲霞,夕陽餘韻悠長,將她纖瘦的身影寸寸映襯了出來。

  她微微側耳聽到了浣溪院外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想來應該是林小娘正在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洛府。婉書微微發怔,想著畢竟也與林小娘朝夕相處了十幾年,如今離別在即,自己是不是該送一點禮物讓林小娘傍身?

  她一邊想著,一邊就讓芸卿準備了一些在三元莊能用到的東西。莊子不比盛京城,而且林小娘過去三元莊等同坐牢,金銀是用不上了,婉書讓芸卿隻準備了一些厚實的被褥衣物。

  馬上就要過冬了,三元莊那樣的地方清冷的很,總是要讓林小娘撐過這個冬天。

  林小娘和婉晴看到婉書的身影並不驚訝,如今婉書大獲全勝,林小娘現在就要前往三元莊,她定然是要過來奚落一番的。可是林小娘和婉晴都怔住了,婉書居然是來給她們送過冬用的被褥和衣物,看那模樣似乎還挺擔心林小娘的安危。

  貓哭耗子假慈悲!

  此時的婉晴自然不敢在再麵子上和婉書過不去,隻能在心裏偷偷罵她,還要裝出一副感動的樣子,多謝婉書的被褥和衣物。

  林小娘則受寵若驚,欣喜道“我哪裏有這樣的體麵,能讓四姑娘親自給我送被褥和衣物。”

  婉書莞爾一笑並不回話,目光看向一旁的婉晴,淡淡道“若是三姐姐能早一點領悟,以往就同我像現在這般相處多好,也不會連累自己的生母被發落到三元莊那樣的地方。”

  婉晴故作惶恐地望著婉書,低下頭不敢直視她。

  婉書絲毫不在意婉晴的反映,笑得溫柔和沉穩,卻暗暗讓人心驚,她溫聲道“三姐姐,你瞧見了嗎?這就是你和我作對的下場,這次我拿你的小娘開刀,下一次就是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記得這次的教訓,以後不要再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