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動心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4      字數:9390
  顧靖蕭說得風光霽月,語氣溫和,那模樣看上去還委實挺慈眉善目的,似乎是真的在提醒趙衍良的行事作風。而剩下的幾人均是聽得膽戰心驚,覺得顧靖蕭這話似在一語雙關,不止在說趙衍良,還在說剩下的幾個女孩行為不檢點。

  女孩們聽著到還好,畢竟的確是自己犯了錯誤,膽大妄為去攀男客院子的圍牆。

  可是趙衍良聽在耳裏,被顧靖蕭這一句話訓得滿臉羞紅燥熱,形容有些狼狽。趙衍良心中覺得很是冤枉,畢竟他出身名門貴胄,勳爵府門最重禮儀風評,且不說他根本與這幾個女孩沒說過什麽話,就算他與這個女孩有過交往,也是因為自己今日是東道主,是以禮儀待客之。可是、可是卻被當今顧相說自己未與女眷保持距離,他心中自然委屈。

  趙衍良嘴裏想反駁,可是顧及到眼前這人是權傾天下的丞相,他作為忠遠侯府的後人自然要為忠遠侯府所思慮,實在不便與顧相起當麵衝突。遂弓腰作了作了作揖,語氣低沉地開口道“顧相教訓的是,衍良省的。”

  顧靖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婉書悄然抬頭窺視一眼此時的顧靖蕭,驀然間瞧見他的眉尾有一瞬間的輕微上挑,好像是教訓了趙衍良之後而感到心情愉悅。那這顧相也真夠幼稚的,不過是教訓了晚輩一頓,怎的就開心成這樣。

  可是婉書轉而想想又覺得矛盾,顧相……又怎麽會幼稚?

  隻怕是全天下所有人都會有幼稚失常的時候,顧靖蕭都不會有這個時候。

  正當婉書思緒兀自飄搖飛遠之時,顧靖蕭的目光無聲滑過,短促而冷然地衝著幾個女孩開口問道“不走?”

  幾個女孩的頭此時幾乎都低在胸前,乍一聽到顧靖蕭這句話之時有怔愣,然後紛紛抬起頭眸帶星光一般期冀地望著眼前的顧靖蕭,膽子最大的邢南春試探性地開口,語氣十分小心翼翼“顧相是讓我們回女客院子嗎?”

  聽到邢南春發問,顧靖蕭並沒有看她,他的手至始至終放在腰上,更顯得他霸道天成。他的眼睛眯成線,看上去狹長似乎暗藏鋒芒,渾身又不由地多出幾分暴戾和狠辣之感,語氣玩味冰冷地回道“你若是想去男客院子參觀,也並非不可。”

  不誇張的說,天晉王朝將近一大半的人都知道顧靖蕭此人陰晴難定、不怒自威,能與顧靖蕭心平氣和說話而不腿發抖發軟,估計隻有當今陛下一人。邢南春雖然出身高貴,但到底隻是金陵長大的一個小丫頭片子,連男人都不敢應付的一國之相她又如何能應對?此時的她恨不得就地挖個洞鑽進去,不要再讓她麵對這冷麵丞相最好,否則她怕自己挨不住,怕是要被活活嚇死。

  “走走走!我們現在就走!”

  邢南春心中懼怕至極,衝顧相福了福身之後拔腿就走,但是顧靖蕭當前,她又不敢走得太過迅速免得惹顧相不悅。

  她轉身對另外三個女孩使了使眼色,三個女孩立馬就領會她的意思,跟在邢南春身後,邁著小心謹慎但是卻十分迅捷的步伐,往來時的那條小徑上走去。

  臨走之際,婉晴念念不舍地婉轉回眸望去,微涼的風吹佛過她的額前細碎的發,那豔如秋水般的眼眸中層層蕩開漣漪,傾心望著一旁的趙衍良,不過一眼卻又似嬌羞地收回目光,隨同幾個女孩一同離去。那樣豔麗卻又嬌羞的姿容,像是臨風盛放的蓮花不勝嬌羞,委實會令天下男子見之不忘。

  若是一般的男子自然有愛美之心,麵對婉晴這樣姿色的美人示好,畢然心花盛放。

  可惜婉晴麵對的是趙衍良。

  趙衍良的父親,也就是現任的忠遠侯對他的教導可以說是非常嚴苛,平常勳爵世家的王孫公侯在趙衍良這個年紀,若沒個一兩樣消遣的花樣都愧對自己的出身王侯。而趙衍良不然,他自記事起就被父親送進太學讀書,不準遲到不準早退,不論狂風驟雨、寒霜暴雪,都不是他不去讀書的理由。

  隨著年歲增長,別的王孫世子身邊就算沒有身姿貌美的妾室,也是有一兩個通曉心意的通房丫鬟。可憐趙衍良空頂個忠遠侯府小侯爺的響亮名號,卻過得如同苦行僧一般的艱苦日子,莫說是通曉心意的丫鬟,他身邊伺候的丫鬟都是父親授意秦大娘子精心挑選的,相貌平平,老實本分,若但凡有一點攀附榮華的想法被主人家發現,立時便會被侯爵娘子打法出了趙衍良的院子。

  正是因為忠遠侯夫婦對趙衍良的嚴格要求,才使得趙衍良自小養成潔身自好、品性高潔的品格,如今更是成為盛京萬千少女都想嫁的夢中郎君。

  麵對婉晴的刻意示好,趙衍良可以說是早已從善如流。

  這樣的眉眼,這樣的情致,他不止從一個人身上看到過,向來習以為常隻當看不見。

  婉晴眼力頗好,自然能夠清楚地看得出來趙衍良對自己的示好沒有任何反應,她豔麗的眸光頓時黯然了下來,有些僵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頭跟著三個女孩的步伐,悵然若失地往女客的院子走去。婉晴在想,可能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難道她真的要一輩子屈居婉書的下麵?

  前麵的三個女孩並為注意到婉晴此時的心情,她們剛剛才從顧相麵前‘死裏逃生’,現在隻覺得劫後重生渾身輕鬆,往女客院子去的步伐也越走越快。邢南春想到剛剛的場麵,尤覺得心慌不定,渾身發麻道“怨不得我爹常說,寧願惹陛下發怒也不要惹顧相發怒,今兒我算是見識了。若是惹陛下發怒,一刀下來倒也死得痛快,可若是惹顧相發怒,隻怕是要受盡折磨痛苦而死。”

  婉書聞言失笑,食指摸了摸鼻尖,笑道“有這麽誇張嗎?我覺得還好。”

  楊蓉用力地搖著頭,顯然是不同意婉書的說法,她似乎是在想怎麽形容顧相,想了半天才沉吟道“我素來怕鬼,但是那顧相卻比鬼更可怕……”

  也說不出來什麽原因,她們二人覺得顧靖蕭此人實在恐怖,可是婉書偏偏不這麽覺得。她心中覺得,無論是第一次出現在洛府,還是第二次在街道幫了自己,亦或是今日又在忠遠侯的壽宴上見麵,雖然顧靖蕭每次出現都帶著駭人暴戾的氣勢,但是每一次都是輕飄飄地滑過,從沒有做過什麽傷人的舉動,所以婉書的內心深處,縱然敬畏卻不害怕。

  楊蓉素來知曉婉書膽子大,但是沒想到她連如此駭人的丞相都不怕,玩笑道“也不知你是吃什麽長大的,竟將你的膽子養得這麽大,可見你洛府的膳食是十分不錯的。”

  “洛府?”

  邢南春一聽到婉書姓洛頓時來了興趣,離開楊蓉湊到婉書的身邊,緊緊挽住她的手臂,睜著一雙圓乎乎的眼睛望著婉書,抿了抿唇,才開口問道“你姓洛,那你的哥哥是不是就是在翰林院當差的洛盛樺?”

  先前邢南春的注意力並不在婉書兩姐妹身上,一心隻想拉著楊蓉陪她去爬牆頭,所以也沒有多問,隻聽楊蓉喚她書姐兒,自己便也跟著後麵喊。此時聽到楊蓉說這書姐兒姓洛,邢南春的腦海裏頓時想到一個舊人,便連忙來問婉書。

  這倒讓婉書奇了,洛盛樺的性格婉書自認為還是比較了解,覺得長兄應該沒有機會認識像邢南春這樣的世家姑娘,一時興趣盎然,笑著問道“春姐兒怎的認識我哥哥,他素來隻在翰林院當差,連府上都甚少回來。”

  邢南春眼裏閃過一絲光芒,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小聲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當婉書想問一問邢南春是怎麽認識的哥哥之時,邢南春又抬起頭直視婉書,直截了當地問道“書姐兒,你哥哥如今成家了嗎?”

  什麽?

  婉書一時語塞,怔怔地望著邢南春,忽然就想問一句邢南春,你們金陵女子都是這麽直來直去嗎?

  婉書掂量了一番邢南春問題,沉吟片刻,才想出合適的回答,“大哥哥早年曾訂過一門親事,可是那女子福薄染疾早早地走了,我大哥哥與她情投意合,便到那女子家中,將牌位請來放在我家的祠堂中,所以我大哥哥嚴格意義上來說……應當算是個鰥夫。”

  沒錯,鰥夫。

  還是個還未拜堂成親,但是情深義重的鰥夫。

  這一段婉書解釋得頗為費勁,所幸邢南春並不是很笨,而且還非常聰明,從這三言兩語之中把重點抓得牢牢的,雙眼裏都是興奮的光芒,“所以你家大哥哥並沒有成家,還沒有夫人!哼,我就知道他是誆我的。”說完這話,她又羞紅著臉,像是撒嬌一般搖晃著婉書的胳膊,呢喃著開口“書姐兒,你瞅瞅我,我、我給你當嫂子怎麽樣?!”

  “啊?!”

  這是婉書和楊蓉同時發出的震驚的疑問聲。

  而邢南春被兩人這一聲疑問惹得更加臉頰緋紅,很是矜持地跺跺腳,嬌嗔道“你們兩個這、這是什麽意思?難、難道我還配不上一個鰥夫嗎?”

  這自然不是配與不配的問題,而是自古姻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邢南春這單方麵的問話婉書自然不敢回答。

  楊蓉和婉書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眼瞅著女客院子的後門就在眼前,兩人很是默契地一邊說出去這麽長時間怕長輩們擔心,一邊加快腳程往院子裏去,躲邢南春如同瘟疫一般。婉書邊走邊忍不住在楊蓉竊竊私語,“你這認識的都是什麽人,我從未見過如此膽大妄為的女孩子。”

  楊蓉解釋道“史淮候夫婦中年得女,也僅有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當眼珠子似的疼愛。”

  婉書了然於心,“難怪她如此有恃無恐。”

  兩人邊說著邊往院子前堂走去,邢南春同晚晴隻得跟上她們的步伐。

  她們離開約有小半個時辰,原本還有些稀疏的院子此時已塞得滿滿當當、比肩繼踵,都是官家女眷還有世家小姐,女眷們皆是穿金戴銀珠光寶氣,將這院子都映照得金碧輝煌格外璀璨。此時忠遠侯府的家仆早已布置好宴席,女眷們都已按照各自身份的高低找到座位入座。邢南春和楊蓉身份貴重,自然不同婉書兩姐妹一桌,幾人便依依不舍地告了別,各自去尋找各自的母親。

  婉書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不一會兒便瞧見母親坐在後麵第三張桌案,旁邊都是一群不認識的官家女眷。此時洛母也正在宴席間搜尋婉書兩姐妹的身影,婉書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並無失禮之處便走在前麵,婉晴則跟在後麵向洛母所在的桌案走過去。

  洛母一見婉書出現,心中便安定不少,但嘴上忍不住責怪道“你這丫頭頑瘋了不成,帶著妹妹和蓉姐兒在外麵瘋魔,也不顧著點時辰,宴席都快要開始了才出現,當真是討罵。”

  婉書衝母親福了福還未來得及說話,旁邊一位官家夫人先開口道“小孩子嘛,都是貪玩愛鬧騰的,陳大娘子不必動怒,女兒家還是好管教的,你可不知道我家那混賬魔星,那才真真叫我頭疼。”

  婉書循聲望去,不由覺得麵前的女眷有些眼熟,但是具體又上不出來是誰,微微困惑地皺著眉。那女眷像是知道婉書沒認出來自己來,便提醒道“書姐兒,你二姐姐大婚我曾到府上喝過喜酒,當時還鬧了笑話,是書姐兒你為我解的圍。”

  她這麽一說婉書便立馬有了印象,眼前這女眷便是上次在婉婷的婚宴上,將婉晴誤認為嫡女的嶽大娘子。婉書笑著衝著她福了福,溫順道“婉書見過嶽大娘子。”

  嶽大娘子忙伸手將行禮的婉書扶了起來,瞧著婉書相貌秀美,很是端莊,不由地打心眼裏喜歡,無不羨慕地對洛母道“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我頭胎生了個兒子,第二胎便隻想生個閨女,可惜老天爺沒聽見我的祈求,叫我又生了一個兒子,我這心裏總是有個生女兒的念想。”

  洛母衝婉書揚揚眉,示意女兒先入坐。在聽到嶽大娘子的話之後,笑了笑,安慰道“你有兩個兒子便代表你將來有兩個女兒,到時候還怕沒有貼心的棉襖嗎?”

  嶽大娘子卻對洛母的說法不以為然,搖了搖頭道“兒媳是兒媳,女兒是女兒,女兒養在閨閣裏自然是要用來疼愛的,而兒媳嫁入婆家首要的就是孝順公婆,體貼丈夫,綿延子嗣的,有了這條條框框擺在這兒,便是再要好的婆媳都是成不了親母女,畢竟這血脈上和心裏的隔閡是改不了的。”

  洛母膝下三個女兒,除卻與她感情不深的婉晴,剩下的兩個都同洛母的心頭肉一般,此時聽到嶽大娘子這麽說心中不免有些怒意,臉色頓時變得冷凝,淡淡道“嶽大娘子這話說的是呢,別人家百般疼愛地將女兒養到大,結果一朝出嫁,嫁出去之後便隻能想著怎麽孝順公婆服侍丈夫,任憑如何優秀的兒媳都不會與婆母真心相待。”

  嶽大娘子自然聽出洛母話中的怒意,想了想自己確實也不會說話,洛母膝下三個女兒,自己說這話不是在人家心窩子上紮刀嗎!嶽大娘子頓時覺得臉上訕訕的,衝洛母歉意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洛母猶覺不夠,又道“若是婆母真心對待兒媳,兒媳自然也會真心孝順婆母,凡事都講究禮尚往來,這婆媳關係自然也不例外。”

  洛母說完這些想著給嶽大娘子三分臉麵,便也不再說了,但是也不願再搭理嶽大娘子。畢竟她與嶽大娘子相處兩回,每一回都是這麽不愉快,足以說明自己與嶽大娘子的性格不適合往來,自然也沒必要強忍著往來。

  婉書在一旁聽母親與嶽大娘子說話的內容不免一時也有些枉然。

  如今婉書的年紀還小自然還沒有考慮到成親以後與婆家的事,可是隨著她的年紀一年一年往上長,嫁為人婦是遲早的事情。婉書不禁在想,自己以後會嫁給什麽樣的郎君,會麵對什麽樣的公爹婆母,是不是也會遇到像嶽大娘子這般隻拿兒媳當兒媳使喚的婆母,是不是也會遇到像父親那樣心有所屬的郎君。

  丈夫不愛,公爹不疼,婆母不愛,自己娘家也是人微言輕,婉書想一想便覺得那樣的人生當真悲慘。

  正當她想著這些亂七八糟之時,忽然間發現前麵一桌有人再向自己招手,婉書不由地定睛一看,原來是已經嫁為人婦的二姐姐正在那裏衝自己招手。婉書瞧著她金釵環繞、臉頰紅潤的模樣就知道她在魏郡公府的日子過得是相當水潤。

  此時眾女眷已經就坐,婉書顯然是不能再輕易走動,是以便同二姐姐那般,伸出手衝她揮一揮以示自己的存在,姐妹倆很是默契地相視一笑。

  此時日頭正近午時,忽爾聽得院外有忠遠侯家仆高喚一聲‘開席’,這聲音響亮悠長,響徹兩個院子的每個角落,也預示著正午宴席拉開序幕。

  整個院子裏熱鬧繽紛,可若說最熱鬧的便是以方老太君同侯爵夫人那一桌最為熱鬧,觥籌交錯間笑語嫣然,才引得別桌的女眷們相繼笑著。侯爵娘子那張桌子上的女眷們可謂是薈聚了全盛京最有地位的官家夫人們,其中最次的一位也是某國公府的大娘子,之所以次,就是因為這身上沒有誥命,同那桌的其他人比起來可謂寒酸。

  如今天晉王朝封為一品誥命夫人的外命婦隻有兩位,一位便是那桌上的方老太君,她一生榮華福壽雙全,又有如今忠遠侯為陛下分憂,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自然理所當然。另外一位一品誥命夫人就是丞相顧靖蕭的祖母,因顧靖蕭的政治才能實在太過突出,所以陛下封顧家一眾女眷為誥命夫人,兩家這誥命比起來,自然含金量最高的還是顧靖蕭的祖母。

  不過這榮封顧家女眷之時曾經鬧過一次風波。

  世人都知,如今的顧靖蕭一身榮寵,權傾天下,可是當初他也不過是顧家的一個庶子,他母親因難產生下他之後就撒手人寰,後被養在嫡母的院子裏,這顧家內宅之中發生了什麽事無人知道,但是這種深門大戶,自然不是什麽光彩事。

  母親死後,顧相便被養在嫡母名下,爾後進入朝廷為官,以致平步青雲官拜宰相。

  陛下便有意下旨封顧靖蕭的祖母與嫡母為一品誥命夫人,以示皇家之恩德。可是後來這道旨意竟沒有下來,聽說是丞相得知這消息之後,親自趕往皇宮請陛下收回封嫡母為一品誥命的旨意。顧家為此事還與顧靖蕭鬧了好大的一陣風波,但是顧靖蕭的手段何其利害,顧家絲毫沒有在他身上占到便宜,他們也不敢同顧靖蕭的關係鬧得太過決絕,畢竟顧家也是百年的簪纓之族,能夠出一個丞相於顧家是何等榮耀之事。

  顧家的榮譽和個人的利益存亡全部都係在顧靖蕭一人身上,那時的顧靖蕭已經從當初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庶子,變成皺一皺眉就能讓顧家抖上三抖的人物。

  自然,如今這一品誥命夫人分別落在忠遠侯府與顧家,也足以證明忠遠侯府的尊貴。

  婉書悄然無聲地用膳,邊瞧著侯爵娘子那一桌的動靜,這些女眷裏有一些她認識,也有一些她不認識。她看過去的時候,侯爵娘子正在與懷星公主說話,那溫和模樣看上去分外熱情,顯然是對裴懷星的公主身份大有好感。婉書不由地望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婉婷,瞧見她的眸光閃爍,似乎也在看著那一桌的動靜。

  那想來,她已經看到侯爵娘子對懷星公主的殷切。

  侯爺與公主,這不才是門當戶對的一對嗎?戲本子裏的情愛總歸事戲本子裏的情愛,擋住現實的一丁點風霜。

  婉書暗暗在心中歎了一聲,為自己的姐姐婉晴而歎一歎。

  這宴席吃了整整將近一個時辰,女客院子裏才算結束,然而那頭男客院子仍然還在喝個不停,瞧那架勢一時半會兒顯然是結束不了的。侯爵娘子便安排這院子裏的女眷前往忠遠侯府的新戲園子看戲。

  這戲園子是才建的,為著就是宴席後女眷們覺得無趣,侯爵娘子更是今日一早就將盛京城裏有名戲曲班子請到忠遠侯府來表演。

  婉書素來是喜歡聽戲和看戲本子的,聽一聽這戲裏的愛恨情仇,人是人非,心裏反而清靜了不少,還能生出許多感悟來。洛母對聽戲興趣卻不大,她宴席間用了點酒,此時酒勁翻湧而上,自然不能陪著婉書去看戲,便認真囑咐了婉書兩句,由忠遠侯府的丫鬟引到專給女客準備的院子裏休息去了,還有些不愛看戲的女眷此時一並也離了場。

  婉晴想著不去看戲也沒有別的事幹,便隨著婉書一同前往戲園子看戲。楊蓉是知道婉書是個愛聽戲的,所以特地在院子外頭特地候著,等待婉書出來的時候特地竄上前,實實在在嚇了婉書一跳。婉書見她獨身一人,身後並未跟著邢南春,好奇道“春姐兒居然放你自己一個人頑?”

  楊蓉想到邢南春剛剛在酒桌上的模樣就覺得好笑,湊到婉書的身邊道“那丫頭看到長輩們吃酒,自己別哭著鬧著也要吃酒,她娘沒辦法就許她吃了一盞酒,結果剛下肚沒多久竟醉得站不起來,由她娘和丫鬟們扶著去客房休息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人隻吃了一杯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模樣著實好笑。”

  婉書像是看到了邢南春醉酒的模樣,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開口道“咱們還是先去戲園子罷,我聽說南山意的戲曲班子在盛京可受歡迎了,我今日一定要聽得夠本。”

  楊蓉連忙笑道“好好好,咱們這就去。”

  婉晴興許是在宴席間被侯爵娘子與懷星公主的親昵模樣刺激到,此時瞧見楊蓉和婉書親昵的樣子心中來氣,便在一旁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這戲本子有什麽可聽的,倒不如花這看戲的時間多去讀一些詩書,才不辜負這大好時光。”

  這句話婉書原也聽過很多遍,不過都是婉晴對著曾經還未成親的婉婷說的,如今時移世易角色一換,婉晴這句話顯然是說給自己聽。她這話一出口,婉書還沒有生氣,楊蓉反而先比她來火,就像是看到了家中那幫時常奚落自己的庶女。楊蓉隨即冷冷一笑,怒道“身為庶女可不就是得多讀一些詩書,既無管家之才又無顯赫身份,要是在這詩書上還不用點功,是準備當一輩子老姑子?”

  楊蓉在國公府待了這麽久,這樣的話信手拈來,她的語氣說得又尖又厲,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迅速地紮進婉晴最柔軟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婉晴實在想反唇相譏,但是對方的身份根本容不得她放肆,她隻能偃旗息鼓地閉嘴不再說話,轉身離去,並不想去看戲了。

  楊蓉也不在理睬她,拉著婉書往忠遠侯府的戲園子。婉書望著楊蓉若無所思道“你這嘴可比我二姐姐厲害多了,她和婉晴鬥了這麽多年,嘴皮子功夫從來沒見長進過,次次都被婉晴氣得要死。”

  “這情況在我家府上都如家常便飯一般,我若是再不長進,豈不讓人笑話。”

  楊蓉臉上的表情雖然驕傲得像是一隻展開尾巴的孔雀,但是婉書卻可以看到她心裏深處的難過,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楊蓉的手,默不作聲地同她一起往戲園子裏走去。

  到了戲園子,婉書才知道為何女客院子後麵的戲園子被荒廢掉了,敢情忠遠侯府在這這兒建了一個展台更大更豪華的露天戲台。此時台上已經胡琴咿咿呀呀地拉著,各色角兒旦兒地已經開始上場表演,但是場下去卻一點歡呼喝彩聲都沒有,仿佛沒人觀看似的。

  婉書同楊蓉往裏走得越近,二人臉上的表情越震驚。

  戲台下的女眷隻有幾位,都在正襟危坐仔細聽見,本該熱鬧嘈雜的戲園子竟沒有一絲閑聊的話語聲,都是台上旦角的唱戲聲,隻因那正中觀眾席上坐著位麵無表情,氣勢駭人的當朝丞相,後麵的一眾女眷懼怕他的威名已久,此時正主就坐這兒同她們一起看戲。雖然什麽話也沒說,但是他向來不怒自威,惹得身後一眾女眷不敢出聲,繼而嫌這氣氛太過壓抑,連名滿京城的南山意戲曲班子的戲都不聽了,各自作鳥獸散,不願再待在這兒提心吊膽地看戲,隻留下幾位女眷在這兒。

  楊蓉動作小心地扯著婉書手腕處的衣袖,輕聲道“這戲,咱們要不不聽了罷?”

  這戲園子裏坐著這樣一位冷麵閻王,誰還敢繼續待在這兒聽戲?

  淡淡的雲霧似乎彌漫在婉書清澈的瞳孔中,她並不回楊蓉的話,而是領著楊蓉往戲園子裏走去。顧靖蕭坐著正中居首的位置,無論婉書想要從哪兒進去到後麵坐著看戲,都必須得從顧靖蕭的身邊或者麵前經過。婉書想了想,還是拉著楊蓉從顧靖蕭的左手邊經過,在後麵幾排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楊蓉此時仍有些後怕,故作大膽拿起一些瓜子花生放在手心裏,隻是緊緊地攥著並不是用來吃的。她咬著牙望著婉書,恨恨道“這活閻王在這兒你還要來看戲,你膽子就這麽大嗎?難不成忘了咱們剛剛得罪他了?你不怕死我還怕——”

  瞧著茶案上的瓜果點心很是美味,婉書從盤子裏拿起一塊如意桂花糕塞到楊蓉的嘴裏,打斷她此時的喋喋不休,然後衝戲台上揚了揚臉,一錘定音道“聽戲就好。”

  手上沾著如意桂花糕的碎屑,婉書想要去摸自己帶在身上的方帕,卻沒有摸到,恍然間想起自己好像是仍在自家的馬車上了,便吩咐身邊的芸卿去替自己將那方帕找來,芸卿點點頭便轉身去替婉書找方帕。

  此時台上正唱著《趙子龍單刀救主》這一篇,許是為了迎合此時正在觀戲的丞相顧靖蕭,畢竟當年他得以被皇上重用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僅用一錦囊妙計救了當今陛下,爾後拜相封侯,才有了如今的顧相。

  可是顧靖蕭對這一篇戲文卻不甚感興趣,懨懨地聽了半晌後揮了揮手,台上正在唱著的旦角兒立馬停下來,一邊的胡琴也不再彈奏,等待著顧靖蕭發號施令。

  “唱一篇南柯夢罷。”

  顧靖蕭的聲音中似乎有些蕭索,有些寂寥,夾雜太過莫名的情緒。

  婉書此時眼眸中的情緒一如顧靖蕭此時的語氣。南柯夢,南柯夢,南柯一醉,大夢浮生。

  戲台上的人似是有些不安,但是顧靖蕭的命令已然下來,他們不得不唱。於是南山意的旦角兒紛紛下場,去為《南柯夢》做準備。等了不過須臾的功夫,胡琴嗯呀地響了起來,隻見那戲台上走上來一位老生,他似乎是喝得酒氣熏天,腳下一個不穩,竟躺著一棵老槐樹就這樣睡著了,這場南柯一夢便這樣拉開了序幕。

  一篇人生如夢。

  半生浮沉未定。

  一曲終了,顧靖蕭坐在正中背對著眾人,婉書瞧不見他臉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點這一出《南柯夢》,但是她隻是這麽單單瞧著顧靖蕭的背影,覺得他這看似高大頎長的背影卻背負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霾。

  她竟覺得心疼。

  可是下一刻,婉書驀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內心有些狼狽也有些難堪,暗自嘲諷地笑了自己一聲,他是當朝丞相,又有什麽讓人心疼的,就算讓人心疼又哪裏輪得到她來心疼。

  正慌張著,婉書想要去端茶案上的茶,卻不知道怎的,手腕一時無力,竟將茶盞落在地上發出清晰的脆裂聲。此時戲曲已經唱完,戲園子裏格外安靜,她這一杯茶盞落地,自然吸引了戲園子裏其他人的關注。

  楊蓉和婉書歉意地衝眾人笑笑,立時就有在戲園子伺候的丫鬟們上來,將茶盞的殘渣收拾幹淨,又給婉書重新奉了一杯茶。

  婉書甚少有這樣失禮的時候,不對,應該說幾乎就沒有這樣失禮的時候。

  楊蓉此刻像是發現了什麽,思前想後變察覺出婉書有點不正常,而且每每都是在遇見顧靖蕭之後開始變得有點反常。

  電光火石之間,楊蓉覺得是自己是抓到了什麽,驚詫無比地望著婉書。

  剛想開口,但是顧忌到身邊都是人,便壓低了聲音,貼在婉書的耳邊,輕聲道“書姐兒,你莫不是對顧相動了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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