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混亂
作者:晚蕭入夢      更新:2021-04-27 03:34      字數:10647
  婉書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懷星公主同錢柔嘉的身上,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

  她像是有些不自然地攏了攏身上厚重的披風,兀自往院子的入口處走去。

  楊蓉身為婉書的好友,替婉書示好地對懷星公主和錢柔嘉笑笑,說婉書可能是看到了熟人才如此無禮。解釋完之後,便掙脫出錢柔嘉仍攥著自己的手,追上婉書的步伐,低聲問道“你這是見到了什麽,怎的跟丟了魂一般。”

  婉書站在院子的入口處,目光往院子的遠處跳躍張望著,像是在努力搜尋著什麽。顯然她並沒有搜尋到自己想看的人,眼裏的星光似乎瞬間黯淡了下來,聲音也是低低的,“蓉姐兒,你剛才可曾聽見院外的小廝通傳誰來了?”

  楊蓉搖了搖頭,誠實道“未曾注意聽。”

  院外小廝通傳的一般都是男客,楊蓉豈會注意去聽有哪些男客到了忠遠侯府,但是眼前婉書的反應告訴楊蓉,婉書不僅一直在注意著小廝的通傳聲,甚至在她的心裏還在暗暗期待著一個人的到來,所以在聽到小廝通傳聲響起,婉書才會這麽激動地直接跑到門口左右張望。

  楊蓉壞笑地靠近婉書,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樣,“難怪對著如此優秀的趙小侯爺都不動心,原來是神女有心。你快告訴我,是瞧中了誰家的郎君,端看我認不認識,如果我認識,定然為你搭橋牽線。”

  這話中暗藏著圈子,婉書一時不注意,竟被楊蓉饒了進去,輕聲道“你不認識他。”他可是天晉王朝最位高權重之人,別說是楊蓉,就連楊蓉他老爹見到顧靖蕭,都要小心謹慎地應對著。

  婉書到底是聰明理智的,這句話剛說完才發覺自己是中了楊蓉的圈子,變相承認自己心中是有人的。她轉過頭望著楊蓉,後者正一臉壞笑地也望著她,婉書故作冷靜,語氣變得淡淡,不甚在意道“你誤會我了,我不過是因為他文章寫得好,心中佩服他才華而已,並非是你以為的那種……那種……”饒是婉書平時一貫大膽,但是隻是個小女孩,到底未曾將‘男女之情’這四個字說出口。

  此時的楊蓉哪裏聽得進去婉書的解釋,隻掩著嘴在一旁笑得開心,一雙妙目仍打量在婉書的身上,顯然一副認定了婉書就是心中有人的模樣。笑了一會兒,便嘰嘰喳喳地猜測描述著婉書傾慕的男子應該是什麽模樣。婉書見楊蓉根本聽不進去自己的解釋,便也再懶得同她解釋,靜靜地而又無語地望了她一眼,轉而走到一旁的遊廊下坐著。

  楊蓉也跟個小尾巴似的黏在婉書的身邊坐著,不管婉書回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就一直在旁邊喋喋不休的問,問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寒門學子還是世家公子。盡管婉書已經擺出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但是楊蓉絲毫不受打擊,就是要從婉書的口中撬出關於那男子有關的消息,就算隻有一點點,她也覺得開心了。

  到底還是婉書定力更勝一籌,兀自坐著不發一語,沒有讓楊蓉問出什麽來。

  楊蓉氣鼓鼓地坐在一旁不再理睬婉書,顯然正因為婉書什麽都不說而生著悶氣,一貫要好的姐妹兩就這麽誰也不理睬誰,脊背挺直地坐著,一旁的婉晴瞧見了,便跟看熱鬧似的走了過來,捂著嘴笑道“我平時瞧妹妹與蓉姐兒的關係極好,怎的現在卻互相不理睬著,不如讓我來當個和事佬?”

  見兩人誰都不理睬自己,婉晴更確定兩人之間是有了什麽齟焐,心中反而不氣,繞到一旁走到楊蓉的身邊,溫聲道“蓉姐兒莫怪,我這妹妹天生的寡言少語,若是說錯了什麽,我先跟你道個歉!”

  楊蓉雖然心中瞧不上婉晴這種姨娘生的庶女,但是此時此刻她畢竟人在忠遠侯府,自然也不能表現得太露骨,左右打量了兩眼婉晴,語氣輕輕道“那你就同我說說,你家這兩天可有什麽文章寫得好的人來做客?”問完這個問題,楊蓉還故作挑釁地望著婉書,像是在威脅婉書,讓她早點放棄抵抗將一切都告訴自己。

  楊蓉心底想的是婉書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去哪裏認識什麽文章寫得好的男子,若非是她父親洛漢康帶回來的,便是他哥哥洛盛樺帶回來的,身處後院的婉書才有可能認識繼而佩服那人文章寫的好,所以才問婉晴這個問題。

  婉晴沒料到楊蓉會問這個,聽到這個問題之後很怔愣,她左思右想,實在不明白這婉書同楊蓉之間鬧了情緒,與家中來的客人有關,可是她仔細想了想,覺得近一段時間家裏也並沒有來過什麽文章寫得好的客人。婉晴瞧了瞧楊蓉臉上的表情,試探地開口,“蓉姐兒,我家府上最近並未來過寫文章寫得好的客人。”

  婉書抬眸瞥了一眼正在回答問題的婉晴,那靜靜飛去的眼神頗為寒涼,婉晴觸及到婉書的眸光之後,胸膛的心冷不丁往下一墜,隻覺得心中很是不安,下意識地便開了口,語氣因為不安反而有些蠻橫的意味“你望著我做什麽,難不成我說錯了?”

  婉書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輕不重道“沒有。”

  楊蓉沒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打量著換個方法再問。正在思考之時,一位曼齡少女走到幾人麵前,很是嬌憨地衝麵前幾人笑了笑,開口道“蓉姐兒,你還記得我嗎?”

  自古這種場合,看人都是先看打扮和衣著,來猜測身份的高低。

  這少女剛開口的時候楊蓉是真的不認識,她的目光靜靜掃過眼前的少女,見這女孩身著的衣料都是上上品,尤其是那披風上的絨毛,細看之下似乎是用貂毛所製成,足見這少女身份不凡,楊蓉立馬起身走到少女的麵前,溫柔出聲問道“卻不知這位姐兒是……?”

  適才麵對著婉晴過來,楊蓉不曾起身也無需起身。可是現在麵對著眼前的女孩,楊蓉不僅起身了,而且態度十分溫和,比起剛剛對待婉晴的態度,可謂是天差地別。

  婉晴心中五味陳雜,但是她又不能做什麽。

  沒辦法,誰讓自己是個庶女,不受人待見乃是生平常事,為著這份屈辱,婉晴在心中立下重誓,她也一定要活到人上人的位置!

  眼前的少女無論穿著打扮還是氣度都是不凡,婉晴滿臉端著笑意,故作親昵道“我瞧著這位姐姐相貌不俗,氣質出塵,想來身份一定高貴,並非我等俗物比得起的。”恭維的話誰不願意聽,尤其還是一個長相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對自己的恭維,但是這俗物二字卻讓楊蓉心中不免有些憤懣。

  那女孩被婉晴的話哄得很是開心,不由含笑地多看了婉晴兩眼,清了清嗓子,頗為含蓄地開口道“我家在金陵,家父姓邢,此番老侯爺的大壽,我母親便帶著我來京中祝賀老侯爺大壽。蓉姐兒,我幼時可是在你家住過的,你莫不是真不記得我了?”

  家住在金陵,父家姓邢,這姑娘已經說得如此明顯,怎麽可能還不知道她是誰。

  說起金陵邢家那可是金陵遠近馳名的文臣世家之族,如今邢家的主君邢豐是陛下親封的史淮候,金陵這地方雖不是天晉王朝的都城,但是它足以稱得上是天晉的昌明隆盛之邦,最是花柳繁華、富貴風流之地。尤其是這邢家那是百年盤踞在金陵的大家族,比起盛京中這些富貴之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你是南春?”

  楊蓉已然知曉眼前這人是誰,到不是幼年的記憶湧上心頭,而是與她同齡的世家小姐,許大娘子早已一一給她講過,為的就是怕她到時認不出來。

  邢南春這才悠悠點了點頭,有些傷心地開口道“你個沒良心的,可算是想起我來了。可憐我來這院子中第一眼便認出了你,眼巴巴地來找你,現在你才想起我,我不依,你可要好好補償我!”

  楊蓉心中確實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邢南春邢南春幼時的確在楊國公府住過,而且那段時間她與邢南春關係很好,經常每天醒來就去找邢南春頑。後來邢南春回了金陵,一晃將近十年不見,現如今如果不是邢南春提醒,估計楊蓉想到明日都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妙人兒究竟是誰家小姐。楊蓉心中愧疚,當下軟了心腸,柔柔道“都是我不好,你別難過了。這樣,不論你今日提什麽要求,我都答應你。”

  “當真?”

  邢南春的眼睛裏閃爍著狐狸般狡黠的目光。

  瞧著邢南春那明顯沒憋好的目光,楊蓉隻覺得一肚子的話都壓在喉嚨處無法說出口,她隻想問邢南春現在反悔行不行?

  顯然是不可能。

  邢南春提出的要求讓楊蓉的心是驚了又驚,她實在不敢相信表麵看上去嬌俏可人、知書達理的史淮候嫡女,居然想帶著楊蓉爬上那頭男客院落的牆頭,去看一看她爹給相看的郎君是何模樣,如果長得有礙觀瞻,她還能夠趁早回頭,回金陵勸他爹打消與那人結親的想法。

  邢南春是在金陵長大的女孩,雖然金陵比不上盛京繁華,但是規矩也比盛京少了許多,邢南春自小深受父母的疼愛長大,所以性格活潑並不像盛京裏的姑娘那麽小心翼翼。爬牆頭這樣的事對於楊蓉這樣的國公府嫡女來說,一旦被人發現足以壞掉她的名譽,致使整個楊國公府蒙羞,但是在邢南春眼中不過就大膽了一點、放肆了一點,即使被她父母知道了,頂多一頓責罵。

  所以楊蓉自然不肯隨她同去。

  “這樣吧。”見楊蓉沒法商量的模樣,邢南春也知道自己提出的條件過於苛刻,便將自己提出的條件折中一下,輕聲道“你隨我一同前去,隻在外麵幫我放風,若是有人來了就即使告訴我,其他的我自己看著辦就好,你覺得如何?”

  楊蓉仍然有些猶豫,不敢輕易答應,“可是……”

  邢南春知道楊蓉心中的擔憂,打包票似的拍了拍胸口,想讓楊蓉安心,“你放心,我前幾日就已經到了忠遠侯府,這忠遠侯府裏裏外外都已經被我摸熟了。我發現的這一處地方,既能夠看到男客院中的情況,又不會被人發現,而且有一條小徑直直穿過就可以回到這邊院子的後門處,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風險。好蓉兒,你去陪我去一趟罷,咱們好姐妹一場,你肯定不願意看到我嫁給一個身有殘疾、或者相貌醜陋之人罷!”

  邢南春這麽一說,婉晴反而來了興趣,不由地出聲問道“真的不會被人發現?”

  邢南春斬釘截鐵道“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我已經仔細徹底地打探過忠遠侯府的情況,我說的那個地方在咱們這個院子還有男客院子的後麵,那裏的小池塘已經荒蕪,忠遠侯府還沒來得及修整便荒廢在那兒,基本不會有人經過,就連忠遠侯府的婆子丫鬟們都不會從那兒經過,所以咱們去那兒絕對是安全的。”

  邢南春的話沒讓楊蓉動了念頭,反而讓一旁一直蠢蠢欲動的婉晴有了心思,她沉吟著便想開口,可惜又瞧見一般婉書在那兒坐著,雖然什麽話也沒說,可是眸光卻時不時往自己身上打量,顯然是一副要防備自己的模樣。一時便也沒敢開口,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

  楊蓉依舊躊躇著,顯然是不敢同邢南春前去男客的院子偷看,邢南春心中自然不開心,氣鼓鼓道“以前還說什麽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如今這麽點小事便不肯幫忙,說什麽一輩子姐妹,都是虛談罷了!哼!”

  楊蓉歎了口氣,真切道“南春,你父母向來疼愛你,即便發現你犯了這樣的打錯不過是責罵一頓而已,我與你不同,我若是做這樣的事被父親知道,除了要被責罰,還要讓母親跟著我一起蒙羞。”

  邢南春雲袖一揮,不依不饒道“那這樣,若是被長輩發現,你隻需要將所有的罪名推到我頭上來,說你來勸阻我的,你父母又怎麽會責怪你,隻會誇你懂事明理而已。”

  楊蓉不解地問道“既如此,你又何必非拖著我同你一起前去。”

  邢南春苦著一張臉,左看看右看看瞬間軟了態度,祈求著楊蓉,溫聲道“我一個人我不敢去,所以才想著有人陪我一起去。蓉姐兒,求你了,你就陪我一同去罷,若是真被長輩們發現我一定自己承擔下來,絕對不會讓你為難。”

  邢南春都已經祈求到如此地步,楊蓉便是心中再想拒絕也說不出口,她圓鼓鼓的眼珠子一轉,指著身旁的婉書,開口道“你若是能讓她們姐妹兩陪同我們一起去,我就答應你,和你去爬隔壁男客院子的牆頭。”就算要下水,楊蓉也要把好姐妹婉書拉上,指不定陰差陽錯,還能知道婉書心中所想的那人究竟是誰。

  楊蓉想了想,覺得此事這般下來,也不算得不償失。

  於是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一旁半晌沒有說話的婉書身上。

  楊蓉覺得婉書應該是不會同意這件事的,畢竟她向來是個怕麻煩的人,若是這件事不慎真的被長輩們發現,解釋起來可是很——

  “好啊。”

  婉書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直接答應了,好整以暇地目光掃試過眼前的三個女孩,不甚在意道“我生平最喜歡看熱鬧,這麽有趣熱鬧的事自然不能錯過。再說我去了也可以為蓉姐兒證明,她是真心勸阻春姐兒你不要胡作非為的。”

  邢南春聞言大喜,將此事就這麽定了下來,領著楊蓉和兩個婉,向她自己發現的那條小徑悄然進發。院子裏的女眷們都在聊著各自的事,喧嘩熱鬧,並未有人注意到這院子裏的遊廊處少了四個女孩。

  四個女孩結伴輕聲說笑著穿過蜿蜒曲折的遊廊,此時日頭接近午時,是遊廊旁花兒朵兒開得最好的時候,豔陽高照,光芒灑在花朵兒上似乎燃起一陣陣的清香,伴隨著秋風拂過,這花香被絲絲縷縷帶入口鼻之中,令人心曠神怡。

  婉書覺得這忠遠侯府花草樹木的格局與自己母親的布置比起來,還是差了幾分意境的,不是她自誇,還是母親數十年來深諳此道,自然不是容易比過的。

  邢南春走在最前頭,帶著三個女孩繞過遊廊,走過曲徑,穿花度柳而行,終於到了男客院子的圍牆旁。婉書的目光快速地搜尋過這個地方,這裏的確就像邢南春說的那樣,是忠遠侯府荒廢的一處院落,看這院子的擺設與建築,原來應該是個戲園子,經年不用,才荒廢了下來,來忠遠侯府道賀的人自然不會來這兒,忠遠侯府的家仆嫌這兒荒涼,基本也是不經過這兒的。

  婉書下了定論,如果不是運氣背到家,或者臉黑成碳那樣,這裏應該是挺安全的。

  邢南春衝著左手邊的圍牆指了指,很是開心道“好了,就是這裏,爬在這個牆頭上可以看到整個院子裏的情況,想要看哪裏就哪裏,除非那些躲在屋子裏的男人見不著,其他人隻要在院子裏,就都可以看見。”

  婉晴瞧著眼前那高出自己幾個頭的圍牆,雖然這院子裏的圍牆不算高,但是對於幾個女孩來說肯定不算是矮,如果不借著什麽桌椅板凳的話,是根本攀不上去牆頭的。但是顯然這層顧慮是多餘的,邢南春既然已經帶著她們來到這裏,肯定是早已想好怎麽攀上牆頭的辦法,隻是她並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麽多人,她隻在這裏準備了一張桌案。

  邢南春走進竹林密處,將自己藏著的那張桌案找了出來,這還是昨晚她趁著大家夥都已經安寢入睡,同自己的貼身女史們跑到這裏,將原來那座戲園子裏的桌案搬到這牆角藏好,就是為了今日男客們進門,去仔細瞧一瞧爹相中的是哪個烏龜王八蛋,瞧一瞧這烏龜王八蛋的長得如何,如若不和她的心意,便是打死她都不嫁過去。

  見邢南春搬這桌案很是費勁,幾個女孩們便一起上去幫她一起,抬著桌案牢牢地貼著圍牆放好。邢南春扶了扶桌案,見桌案已經放穩,便不客氣道“你們誰想看便上來,我就先不客氣了。”說著便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桌案,雙手牢牢地攀著牆頭,大氣不敢出一聲地盯著院子裏的動靜,還回過頭衝楊蓉和兩個婉招手道“你們怎麽不上來啊,快來幫我認一認,哪個是梁國公府的嫡子。對了,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什麽梁百川!”

  婉書眉目微動,心中暗道原來這史淮候是瞧上了梁國公府的嫡子。

  楊蓉聽到邢南春的話本想上去替她指認一下,可是她心裏更想同婉書一起,隻有這樣她才能夠知道,到底是誰能引起婉書那麽大的反映。於是她衝身邊的婉晴道“晚晴姐姐,勞煩你去給南春指認一下哪位是梁國公府的嫡子。”

  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婉晴心中自然喜不自勝,她剛想上前,便意識到婉書還在一旁,下意識地望了兩眼眼前的婉書,見她沒有不同意,便膽子大了起來,拎著裙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桌案,同邢南春一般,用手牢牢攀住牆頭,目光在院子裏搜尋半晌,既沒有搜尋到梁百川的身影,也沒有搜尋到心心念念的小侯爺的身影,不免心中氣餒,但是依舊客客氣氣地回了邢南春的問題,“春姐兒,我仔細瞧了瞧,梁家那郎君似乎不在院子裏,想來應該是在別的地方待著。”

  聽到這話,邢南春頓時少了大半的興趣,氣呼呼地吐出一口氣,回過頭望了楊蓉同婉書一眼,見兩人不能上來,遂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道“我記得那戲園子裏好像還有一張桌案,實在不行你們兩就受點累,再去把那張桌案搬過來,我們四人便能一同看了,省得你們兩無聊得緊。”

  見邢南春和婉晴兩人可以看到院中的境況,楊蓉的心中也有些好奇難耐,便凝眉望向一旁的婉書,出聲問道“去嗎?”

  婉書斟酌了片刻,回道“也不是不行。”

  於是姐妹兩眉眼一對,便一同前往戲台子裏再去找另外一張桌案,婉晴見狀便鬆開手從桌案退了下來站在地麵上,示好地露出淺淺的笑容,對邢南春道“春姐兒在上麵看著,我替春姐兒把風就好。”

  桌案上的邢南春暗暗地哼了一聲,心中腹誹道說什麽給我把風,不過就是怕被長輩發現而已。雖然楊蓉也害怕不肯同自己一起偷看,但是楊蓉最起碼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哪裏像這人,怕事就算了,還美其名曰幫她把風。

  戲園子裏很是荒涼怪異,時不時還有一陣冷風吹過,卷起枯葉紛飛,楊蓉素來害怕這樣的環境,此時恨不得貼在婉書的身上一寸不離,才能稍稍心安。

  忽爾,楊蓉聽見一聲細細碎碎的哭聲正婉約傳來,不知道是她自己聽錯還是這院子裏有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她生平最怕靈異之事,嚇得她緊緊抱著婉書的胳膊,輕聲問道“婉書,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婉書很是鎮靜地搖了搖頭,沉靜道“沒有聽見。”

  想來是自己聽錯了罷,楊蓉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然後她還沒有鎮靜下來,婉書平平靜靜地開口,“隻聽到了女孩子的哭聲,這應該不算奇怪的聲音罷?”

  這婉書神色沉靜語氣也沉靜,哪裏知道楊蓉聽到這句話幾乎怕得跳了起來,眼一閉嘴一張幾乎就要叫出來,幸而婉書眼疾手快,立馬伸手捂住楊蓉的嘴,將那聲幾欲出嘴的尖叫聲給捂了回去,然後給楊蓉指了指不遠處的正矗立在戲園子裏的一男一女的身影。

  楊蓉這才瞧見那戲院的深處,正站在一男一女,那少女婉書和楊蓉並不認識,隻能夠看到她的側影倩麗,瞧那身段應當是個美人。而那男子兩人卻是相當熟悉,並且剛剛還見過麵,便是那侯爵娘子的嫡子,忠遠侯府的小侯爺——趙衍良。

  不愧是萬千少女的閨中情人,即便是祖父壽辰這樣的大喜日子,都有女子前來表白心意。

  不過就眼前的情況來看,趙衍良應該是用詞很是嚴厲地拒絕了那女子,否則那女子怎麽會哭得這樣哀怨這樣淒慘。

  婉書還在捂著楊蓉的嘴,怕她出聲驚了戲院裏的兩人,不動聲色地伸手指了指兩人身側一個破舊不堪的屏風,示意兩人躲到那屏風。楊蓉隨即用力地點點頭,婉書又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小動作,楊蓉也表示讚同地用力地點點頭,婉書這才鬆開自己的手,讓楊蓉又能重新呼吸新鮮的空氣,兩人如貓兒一般輕手輕腳地躲進屏風後麵。

  楊蓉壓低了聲音,用隻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問道“為何我們不直接離開,還要在這兒逗留?你就不怕被發現嗎?”

  婉書也以同樣的聲音問道“萬一我們這會兒出去,正好他們也出去怎麽辦?那豈不是撞上了?你要怎麽解釋?”

  “可是你妹妹和春姐兒還在外麵,萬一被小侯爺瞧見怎麽辦。”楊蓉擔心地問婉書。

  婉書安慰道“無妨,春姐兒選的地方與戲院相背而行,這戲園子出了門就是男客們院子的入口處,小侯爺應該不會無聊到出去轉一圈才進院子。”

  “可這不是還有一位女眷!”

  婉書又道“哪個女兒家遭遇這樣的事還希望別人知道,就算她一會兒出去瞧見春姐兒和婉晴肯定會繞著走,不會多管閑事的,你別怕。”

  婉書說得在情在理,分析得理智透徹,楊蓉也無話可說,隻得在屏風後躲著,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無論邢南春怎麽勸說,她都不會同意過來攀什麽牆頭的。

  戲院裏的情況正如婉書所預料的那人,她們剛躲進屏風裏,那女子便哭哭啼啼地跑出了戲院子,院子裏的趙衍良似是垂首理了理衣冠,待到那女子離去過後一段時間,才抬步準備離開戲院。

  然而。

  趙衍良竟在婉書和楊蓉麵前站定。

  婉書和楊蓉隻覺得自己胸膛的心幾乎要跳出去。

  從屏風中間的隙縫中她們可以看見在她們麵前站定的男子,他已經不是初見的模樣,換了一身衣裳,是件水洗藍色流雲暗紋直褂,在流雲的邊角上用金線滾了一道邊突顯富貴,外頭披了一件同色的貂毛披風。此時他視線注視正注視著前方,如青竹般頎長的身影經陽光一照射,打下一片普說的暗影出現在屏風上,少年冰冰冷冷地開了口,聲音極是低沉,隻有兩個字,“出來。”

  顯然,他已經發現了躲在屏風後的婉書和楊蓉。

  婉書和楊蓉都在推推搡搡誰也不肯先出去,後來還是婉書按下心中的不安與窘迫先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衝著趙衍良既禮貌又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伸手將依舊躲在屏風後不肯出來的的楊蓉扯了出來,深刻表明這並非是自己一個人在這躲著,而是有人陪同地‘狼狽為奸’。

  出來的楊蓉恨不得將頭低到地上去,不想讓趙衍良認出自己的身份來。然而趙衍良眼力和記憶力都過人,適才隻不過是在方老太君麵前見過一麵,趙衍良便已經認出這是楊國公府二房的嫡女,態度便溫和了下來,出聲問道“楊國公府的女眷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一向荒蕪,便是忠遠侯府中的仆人都不會來此,她們兩作為客人怎麽會來到這裏。

  楊蓉輕輕地咬著自己的嘴唇,顯然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隻窘迫在原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旁邊的婉書抿著嘴不知道該不該說話。正在無言之時,趙衍良的目光又落在婉書的身上,剛入眼,趙衍良便覺得這少女眉目間過於寡淡,少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嬌俏和天真,像是個成年人一般。

  見兩人都不願意回答自己的問題,趙衍良很是風度地沒有繼續追問,衝二人既溫和又疏離地笑過,神色平靜道“還有半個時辰宴席就要開啟,還望兩位妹妹別再亂跑,侯府雖不大但也不小,若是迷失了方向,沒的讓長輩們擔憂。”說完這句話,他態度地溫和衝婉書和楊蓉頷首,越過二人欲離開戲園子。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公子世無雙。

  趙衍良他是溫和的,禮貌的,但同時也是高貴的,疏離的。

  楊蓉與婉書默契地彼此相視一眼,然後抬步一言不發地跟在趙衍良身後,也要離開戲園子。

  就在要離開戲園子之前,婉書這才瞧見那屏風平行的前方放著一麵偌大的銅鏡,正好照著屏風後麵的地方,自己剛剛和楊蓉自以為安全地躲在屏風後麵,卻不知道兩人的身影早已映在那銅鏡中。隻因那女子走得時候過於悲傷並沒有注意到,才被後出來的小侯爺盡收眼底,自己和楊蓉還莫名其妙怎麽會被發現。

  婉書想到其中關竅不由地輕輕笑了一聲。

  楊蓉投來好奇的目光,婉書立馬又停止了笑意,正色地往前走。

  走在二人前麵的趙衍良聽到身後女子的輕笑聲,冥冥之中他就覺得身後的女孩是發現了銅鏡的存在才會笑出聲,這沒由來的默契,不由地讓他的嘴角也微微露出些許笑意,隻是那笑意如傍晚時分綻放的月見花,笑則笑矣,卻無人瞧見。

  兩個女孩剛隨趙衍良出了戲園子,抬眼便瞧見一個侍女正在領著邢南春和婉晴朝這裏走來,婉書和楊蓉一下子慌了心神,以為是被長輩發現自己的胡鬧行為,登時有些發怔地站在原地。

  婉晴和邢南春瞧見婉書楊蓉的身影,立馬求救似的飛撲到二人的身邊,邢南春逃命似的躲在楊蓉的身後,完全沒有當時拍著胸口說自己一力承擔時的魄力,婉晴也是一臉驚慌地站在婉書旁邊,羞羞怯怯地望著趙衍良,福身行了個禮,軟語道“見過小侯爺,小侯爺還請你同這位姐姐說一聲,我們不是壞人,真是來參加老侯爺壽宴的。”

  趙衍良溫和地衝婉晴頷首,隨後目光便落在那丫鬟身上,問道“這是什麽情況?”

  那丫鬟恭敬道“有貴客說這兩位姑娘爬在圍牆上窺視男客,才命我將這兩個姑娘送回女客的院子裏。”

  爬在圍牆上,窺視男客。

  其他三人都還好,但是金陵史淮候與忠遠侯府有著親戚關係,兩人按照輩分也算的上是表兄妹的關係,彼此熟稔。此時聽到丫鬟說她窺視男客,趙衍良登時寒了臉,責怪似的瞪了邢南春一眼。

  邢南春衝趙衍良吐吐舌頭,隻當看不見他責怪的眼神,依舊躲在楊蓉身後。

  趙衍良衝那丫頭頷首,沉聲道“這事交給我,你先下去罷。”

  那丫鬟點頭正欲離開之時,趙衍良又問道“這事原是我忠遠侯府招待不周,你說的貴客是哪位?事後我也好與他解釋一番。

  “是——”

  “是我。”

  那丫鬟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身後一道極是低沉冷冽的聲音打斷,眾人不禁循聲望去——

  冰冷無波,空氣中似乎都帶著絲絲寒氣,男客院子的後門處不知在何時站了一個身形高大頎長的男子,太陽照得這院子裏暖意融融的,那男子卻渾身泛著駭人的寒意,深邃且深沉的目光靜靜注視著,雙手極其霸氣地叉在腰上。眾人怔住之時,那男子已經抬步緩緩走了過來,在眾人麵前站定,目光定定的卻不知是在看著誰。

  “顧相。”趙衍良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見顧靖蕭眼光頗為冰冷凶狠,便很是君子地往前走了一步,擋在幾個女孩的前麵,恭敬道“還請顧相見諒,姑娘們年少不懂事,若是冒犯了顧相,就讓衍良替她們賠罪。”

  顧靖蕭像是在一瞬間想到了什麽,眉宇間微微皺了起來,眼瞳中沒有一絲溫度,一抹怪異的情緒自他的眼眸中閃過,消逝得卻也飛快。

  趙衍良看著顧靖蕭的沉默,心頭滑過一絲不安,不由出聲再次喚道“顧相?”

  “讓開。”

  顧靖蕭說得極快,語氣也極冷漠,霸道蠻橫,似乎隱匿著巨大的怒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忠遠侯府的地盤,也沒有給趙衍良一點顏麵。

  “顧……”

  趙衍良還想為幾個姑娘求情,但是顧靖蕭一個淩厲的眼神射來。在他如此強大的氣勢之下,趙衍良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隻得側身站到一旁。

  趙衍良到底是初生牛犢,與顧靖蕭這樣浸淫官場數十年的人物站在一起,單單這份氣勢已然輸得狼狽。

  此時拂過一陣輕風,帶過一陣清冽的花香舒舒緩緩而來。

  顧靖蕭往前走了幾步,在女孩們的麵前站定,又似乎是隻在婉書的一個人的麵前站定。

  婉書目光發怔,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顧靖蕭,心中隻覺得此時此刻的顧靖蕭比那日在接到上見到之時更為暴戾駭人。後又覺得自己是個女眷,這麽盯著男子總是不適宜的,又慌忙低下頭不再看眼前的顧靖蕭。

  此時他背光而立,陽光照射下來形成一大片陰影,更襯得他渾身冷冽的氣勢駭人,膽子小的楊蓉和邢南春緊緊握著彼此的手,竟被嚇到生生落了兩滴淚,婉晴也是一臉蒼白,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出口。

  邢南春咬著牙,眼睛一閉,直接走到前麵,抽泣著開口道“顧相要怪就隻怪我一個人罷,是我拉著她們非要陪我一起過來窺視男客的,我父親相中梁家嫡子,我不過是想看看那梁國公的嫡子長什麽模樣,與其他人並無幹係。”

  此話說完,氣氛似是有片刻的冷凝。

  但是下一刻,顧靖蕭身上駭人的氣勢在聽到邢南春所說的話之後,似是頓時消散一大半,眉目間的戾氣都一瞬間淡了許多,他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而過,眼神中依舊嚴厲,但比較之前已然溫和許多。

  他不在隻盯著院子裏的四個女孩,而是將目光移向一旁的衍良,淡淡道“小侯爺雖說還年少,但到底也已經是十五六歲的男子了,到底該與女眷保持點距離。”

  ------題外話------

  下午被領導臨時拉去有事,一直沒來得及傳文。。。現在才傳。

  qq群558146736嗯這是qq群,裏麵有我,還其他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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