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小虎的娘正在地裏除草。

  小小他們去到的時候，萬小虎正擔著一擔子的有機肥往地裏走。

  見她種的菜長勢不錯，菜地也被打理得很是幹淨整潔，心下多了一絲好感。

  是個勤快的婦人。

  就是不知道心腸如何。

  “我不是說了麽？讓你少擔點，多跑兩趟你腿會斷？”小小被突如其來的粗嗓門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可不正是萬小虎的娘說的！

  萬小虎嘿嘿笑了笑，“沒事兒，娘，我能擔得動，這還算少了呢，要不是怕您嘮叨，我還打算一頭擔兩擔呢！”

  小小好笑，這個萬小虎是個耿直的。

  “還擔兩擔！你不要命我還得替你悠著點兒呢，回頭要是哪兒不舒坦了，你老娘我還得掏銀子給你治！那銀子可是留著給你取媳婦兒的呢！你說說你，成天的……”見萬小虎又要去一旁提水澆菜，老婦人忙道，“你先一旁歇著去，歇歇再來幹，聽到了嗎？”

  小小不禁好笑，這簡直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婦人。

  “你說說你，成天的也不給我找個兒媳婦……那個杜鵑哪裏就好了？成天的惦記人家！話又說回來了，人家再好，那也是有男人的人了，你還惦記著人家，丟不丟人！”

  一聽她提起杜鵑，萬小虎臉上的笑容瞬間沒了。

  老婦人瞥了他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娘，她出事兒了。”

  “誰？”自己兒子猛然吐出來的一句話，老婦人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說杜鵑？”

  “嗯。她和她的孩子，都不見了。”萬小虎坐在田埂上，滿臉愁容。

  “要我說，活該……”老婦人立馬接口，隨即又道，“你說什麽？孩子也不見了？”

  天殺的喲，才生娃多就，連人待娃不見了，嗨……

  “是咋不見的？”

  萬小虎沒有接話。

  他娘本來就不讚同他繼續和杜鵑有關聯，要是聽到杜鵑跟別的男人跑了的消息，怕是越發不開心。

  老婦人不傻，“跟別的男人跑了？”

  “沒有！她才不會！”一聽自家娘的話，萬小虎立馬炸毛。

  老婦人嚇了一跳，“沒有就沒有，你咋呼什麽！嚇了老娘一跳！”

  隨即又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那要不是跟人跑了，能去哪兒呢？”

  “我懷疑是被……”說到這裏，萬小虎又沒有接著說下去了。

  “被什麽？”

  萬小虎怎麽說，難道說被卞府的人滅口了？

  老婦人不傻，“依我看，你是想說，是被卞府的人害了吧。”

  萬小虎點了點頭，“娘，我也是這個意思。那卞府的人是什麽人，都是吃人的老虎啊！當初杜鵑怎麽就那麽傻，跑進了那個虎窩去了！”

  “還不是眼高於頂，看不上你這種窮困的，喜歡家裏多銀子的。”老婦人撇了撇嘴。

  “娘！我說過了，杜鵑她不是這種人！”

  “那她為何突然就撇下你，跟人成親了，還有了崽子？”

  她的話讓萬小虎沉默了。

  良久，萬小虎站起身來，“娘，我想去找找她。她都已經失蹤幾日了，我怕……”

  老婦人站起身來，想要說點兒什麽，張嘴囁嚅了兩下又沒有繼續說下去。

  隨後坐在地上，忽然扯開自己的鞋子來，從裏麵取出一隻已經傳得破爛得不能再破爛的鞋墊。

  鞋墊上麵，隱約繡著一朵花。

  小小看不清楚是什麽花，正好奇是什麽花的時候，就見老婦人出神的看著手中的鞋墊。

  良久，又放回鞋裏去，繼續忙活手頭的活兒。

  “那是一朵杜鵑花。”容三忽然在小小身邊說道。

  杜鵑花？小小看著老婦人此刻有些佝僂的身子，不可思議的回想容三的話。

  晚飯的時候，小小吃飯有些心不在焉的。

  容逸給她夾了很多菜，她隻挑一些吃完了，餘下的還堆積成山。

  “快吃吧，待會兒涼了。”身邊響起容逸悅耳的嗓音。

  小小三下兩下吃完飯，放下碗筷便跑去找杜鵑了。

  杜鵑也剛用完晚膳，正陪著自己閨女玩兒呢。

  見小小進來，連忙給小小搬了個凳子，“小恩公，坐。”

  “你可莫要喊我恩公了，喊我小小吧。”她有些事情想要問她。

  杜鵑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小嫂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杜氏點了點頭，“當然了。小小有什麽事情，盡管問，我知道的一定給你說。”

  小小想了想，這才說道，“我想問，你是否曾經給萬小虎的娘繡過一雙鞋墊？”

  聽到“萬小虎”三個字，杜氏臉上的神情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起來。

  眼睛不由自主眨了兩下，最終道，“那是以前，我還沒成親之時，與小虎哥認識，聽說他隻有個娘親。多年前，小虎哥的娘生了一場厲害的大病。因著我娘病逝了的緣故，我深深懂得家裏人的難過。加上小虎哥不是個擅長女紅的男子，我便……便自作主張，給大娘納了一雙鞋子，和一雙鞋墊，讓小虎哥沒事兒給她穿上，多到外頭走走。”

  原來如此！

  難怪。

  這樣說來，老婦人其實也是喜歡杜氏的。隻不過礙於杜氏已經嫁作他人婦，這才硬下心來，想著讓萬小虎斷了這個念想。

  既然有心，便好辦了。

  當初一聽孩子也跟著丟了的時候，她沒有錯過老婦人眼中的那一抹擔憂和心疼，看來不是個重男輕女的，而且也不排斥那個孩子。

  加上萬小虎一顆心還在杜氏身上。

  看來兩人也不是沒有複合的可能。

  知曉這個答案以後，小小心情好多了，笑著對她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來問問。小嫂子你忙，我有事先出去了啊。”

  杜氏笑著送她出去了，轉頭憂愁的看著自家閨女。

  想到自己的身世，抱著閨女坐在床邊發起呆來。

  今後要怎麽辦？她已經嫁過人，是不潔的身子了，雖說不被卞家看重，但依舊是卞家婦，生是卞家人，死是卞家魂，還有何資格肖想小虎哥？

  頭些時日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這才想著將孩子托付給小虎哥，已是自己毫無辦法之中的辦法。

  現如今自己沒死，孩子自然是自己養著，可是，她拿什麽來養閨女？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沒田沒地的，還有個對她和閨女虎視眈眈的卞府。

  她該怎麽辦，才能將閨女養大成人？

  眼角不禁布滿了淚水。她沒用啊~

  奶娘進來的時候，她趕緊將自己眼角的淚水擦去，繼續和閨女玩耍。

  下午申時，容逸給杜氏做最後一次的針灸。

  從杜氏的身體裏麵吐出來的血塊已經極少了，吐到後麵，奶娘吐出來的幾乎都是口水。

  “回頭我給你開另外一副藥方，吃多一段時日，能好個七七八八。餘下的，還得維護鞏固，需得好好休養，否則……”

  否則後麵的話即便沒有說，杜氏也明白。

  不過，她能撿回一條性命已經大出她的意料了。

  “多謝恩公，我會留意的。”既然已經差不多了，她便不好意思再留下來。

  “那個……恩公，這段時日感謝你們了，小婦人無以為報……祈願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您們的恩情！”說著就要往地上跪去，打算磕幾個頭。

  容逸虛虛伸手一扶，“不必客氣。”

  “現如今在卞家人看來，你已經跟人跑了，不再是他們卞府的少奶奶，你今後可有打算？”

  小小稚嫩的聲音從門邊響起。

  杜氏聞言轉頭看著小小，這個問題，她還真有想過。“我……我打算帶著閨女往別處去，做些苦力掙點銀子維持日子。”

  現如今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將閨女安全健康的撫養長大成人。至於其他的，她不敢多想。

  卞家當她跟人走了也好，她反正也不想倒回去了，若是回去，閨女能不能養大還未可知。

  不若去外頭闖一闖。

  “我今兒個收到一則消息，你要不要聽聽？”小小去逗弄了小丫頭一番，這幾日，這丫頭估計是奶水足夠的關係，並沒有怎麽鬧騰，倒是挺好帶。

  小小逗弄她的時候，她還會裂開嘴巴笑嗬嗬看著小小。

  杜氏聽了小小的話一怔。

  她能猜測出來她聽說的是什麽消息。

  能與她有關的，隻能是卞家那邊了。

  “卞家的消息？”

  小小點了點頭，“卞家已經給卞滿福定了另一門親事，此事還不算多人知曉。不過，定親一事是真，便是今日。定親的對象，想必你心裏比我還清楚。”

  杜氏臉色瞬間慘白。

  崔小蘭的娘和袁氏是再親不過的手帕交，崔家雖說沒有卞家有錢，但家境也算不錯，也算得上富裕之家。鎮子裏的糧油鋪子，全都是崔家的，還不提鎮子郊外的那些田產。

  論門當戶對，兩人算是很符合了。

  隻不過，這些人就這麽沉不住氣？

  明明知曉是他們親自下的命令，將自己棍打成重傷，差點兒一命嗚呼。

  又將自己關在柴房，知曉自己即便逃走也活不成了，還對外說是她帶著孩子跟行腳商跑了。

  自己這個正經的卞家少奶奶還在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這才幾日？居然就要重新給卞滿福定親？

  卞家的人，實乃過分！

  杜氏的眼中頭一次迸發出如此強烈的恨毒光芒。

  這時，容三從外頭走進來，在容逸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並遞給容逸一封書信。

  容逸點點頭，接過看了一眼，遞給小小。

  小小接過來一看，當先便是大大的“休書”二字，雖說是繁體字，但她就好像看到跟簡體字一樣清晰而刺眼。

  將內容瀏覽了一遍，又看看署名，不是卞滿福是誰。

  小小把休書拿給杜氏看。

  杜氏大字不識幾個，但“休書”和“卞滿福”幾個字，她還是認得的。

  慘白的臉上越發毫無血色。

  從前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湧來，她的眼睛開始變得有些血紅起來。

  小小知曉她心裏難受，但這樣的事情她遲早知曉，而且，她再也沒機會回去卞家，繼續當卞家的少奶奶了。

  有心被人拋棄，就連孩子都不放過的卞家，又豈會繼續收納她。

  容逸的資料很齊全，讓小小知曉了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卞家對自己家人尚且能下此毒手，更別提對外人了。

  杜氏的親爹，原本還有一口氣，卻不知為何，在交代完事情之後，當天就去世了。

  杜氏自己原先也以為是爹的期限到了。

  直到後麵，才從喝醉酒的卞滿福身上知曉答案。

  原來爹還能撐個一兩年，若是找得到厲害的大夫，說不定也能挽救一條性命。

  隻不過，卞家不想他成為卞滿福與杜氏的拖累，便與他達成協議，答應與卞滿福與杜氏的親事，但他得自己了結自己。

  杜老頭原本就不想活著給自家閨女增添負累了，自然滿口讚同。

  於是卞家幫忙，送了他一程。

  這事兒在現代，小小也曾經在電視上見識過，據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但逃不過一點，得看當事人是否自願提出。

  卞家以杜老頭會成為卞滿福夫妻的負累為由，主動提出並說服杜老頭了結自己性命，還親自提供砒霜，原本就心懷不軌。

  在事後，又沒有好好對待杜老頭的親閨女，甚至親手將杜鵑推下萬丈深淵，若非遇上他們，興許最輕的還是丟了性命，重的是不止丟了性命，還失了名聲。

  卞家為人處世，過分至極。

  好幾年前，卞家的地裏曾經發生過一次火災。

  許多人去幫忙給卞家的地裏滅火。然而卞家的人心裏不公，另外派了人偷偷去別處，挑別人家長得好的莊家也給一把火燒了。

  這事兒被人捅了出來，卞家瞬間被人不齒。

  就連之前幫著搶救回來的莊稼，也被人重新糟蹋了。

  卞家明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將人家的屋子給砸壞了。

  更離譜的是，卞家有一年直接將已經發了芽的土豆分派給城外的那些乞丐吃，導致乞丐們大片中毒，死了不少人。

  這事兒驚動了官府，後來還是卞員外花了一千兩銀子，便在官府將這件事情了結了。

  像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

  。